第51章
西裝革履, 貴族們的西裝外套和胸針一樣,向來都是尊貴身份的象征。
指腹勾去埃莉諾眼尾的淚痕, 男人一秒都沒猶豫, 嚴肅的脫去黑色外套。
在埃莉諾還低着腦袋垂頭喪氣, 壓根兒不知道自己身後的裙子上已經洇出血跡的時候, 他緩慢單膝蹲下來, 将外套系在埃莉諾的腰間。
腰腹上的忽然一緊, 讓埃莉諾不自覺停止哭鬧, 低眉看向男人。
表情是依舊是“我告訴你你再不哄我我就不理你了”。
白襯衫随意塞在筆直西裝褲裏,隐隐透出其下寬肩窄腰的絕佳身型。
他重新站起來,掌心揉了揉她的柔軟發頂,“放心,沒人敢非禮你。”
“沒人敢非禮我的女人。”
“可是,我出血了!”埃莉諾一想到剛剛那個驚悚的畫面就急得要哭。
男人的手頓了頓, 又收回來。
啧。他原本打算委婉向她解釋的。
現在看來好像不太行。
不得已, 屈潇做了一回格裏芬的工作──埃莉諾的生物家教。
過分露骨的解釋讓埃莉諾臉紅一陣白一陣, 誰會這麽光明正大又绮念全無的訴說這種事情?是瘋子嗎?不,是個長得很好看的瘋子。
她用手指輕捂住屈潇的嘴巴。咬咬嘴唇, 表示自己已經弄明白了,不用再說下去了。
屈潇握住她的手腕, 拉開一定距離後, 問,“還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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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莉諾眨眨哭完有些幹澀的眼睛,賣力搖頭, “不逛了不逛了!我要回家!”
無故被非禮的事算是暫時告一段落,但埃莉諾只要一想到花店的女主人看見她裙子上的桂紅,就羞恥的想要把自己藏進屈潇的西裝口袋裏。
這份羞恥太過劇烈,以至于埃莉諾甚至忘了自己的本意是來買路易十四的,拉住屈潇的袖口,就沖出店門,鑽進馬車。
好在,有人幫她記得。這個時候埃莉諾還不知道,就在不久的将來,城堡裏就會被大片大片的路易十四花海填滿,勾勒出一副美麗壯闊的畫面。
******
誰都沒想到埃莉諾的身體結構對于普通人類女性的生理疼痛會有這麽大的反應。
十指指腹交叉遮在酸脹小腹之前,埃莉諾皺眉閉眼,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打着滾,額角已沁出絲絲汗液,她像是一條美人魚一樣,将自己的腳踝交疊在一起,瘋狂拍打堅固的床面。
那一天,頭暈眼花,和天旋地轉侵襲她的大腦。
她分明能感覺到屈潇的撫摸,也能若有似無看見他蠢蠢欲動的唇形,但卻無論如何都聽不見他在說什麽,也完全沒有辦法集中精力,舌骨和喉嚨甚至連發出一道音符的氣力也沒有。
不真實又無法逃離的白焰幻境,虛構又可怖。
黏膩潮濕的血液随着她身體上的激烈抗争,不聽話的往下流。
鑽心的痛同不舒服的觸感企圖摧毀她的身體。
下一秒,
粗糙大手剝開她纏繞的十指,某個暖暖的東西被塞進她的掌心與腹之間。
身體比大腦先一步作出反應。
像是找到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埃莉諾眼皮也沒睜開,死死拽住屈潇放在她腹前的暖水袋。
還算,能夠緩解一點疼痛。
可惜,治标不治本。
他忘了他在那兒默默看了埃莉諾多久卻無能為力,她也忘了。
埃莉諾記得,後來的某個瞬間,屈潇離開了。
不知道是留她獨處時間,還是,又有政務要辦。
再然後,達芙娜來找。大概率是屈潇心裏過意不去,特意找來陪她的。
畢竟,相較于什麽都不懂的臭男人,人類女孩之間對這種事情更有同感,更能共情,也更知道如何照顧自己。
手指撕開磚紅色的包裝紙,達芙娜将粉末倒入白開水中,長調羹豎入一點點彌漫暈開的液體,在玻璃杯裏攪拌均勻。挖了一勺,送入埃莉諾口中。
就連張口喝熱水都流露出一副痛苦的表情,達芙娜發自內心的嘆息,不小心的說漏嘴,“你都已經這樣了……”
“也不知道屈潇的求婚儀式能不能順利舉辦……”
“是不是要延期呀?”
還好,埃莉諾沒有心思去聽她在說什麽,只是蜷縮成一團,虛弱靠在枕頭上,沒一會兒,糖水都沒喝幾口,就進入夢境,睡着了。
星星被一顆一顆碼在黑夜。玻璃窗外滿天星在閃,悄悄陪伴着埃莉諾入睡,與此同時,也陪伴着實驗室裏皺眉研究的男人一起,徹夜不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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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研發新型藥物絕非易事。
男人臉上帶着淡藍色的口罩和護目鏡,坐在實驗室桌前。
長指拿着最後一份沒有看完的資料,屈潇皺着眉。
白木桌上擺滿被胡亂翻開的書本和文件,零零散散,一片狼藉。
如果仔細觀察的話,可以發現,這些內容都是有關人魚傳說以及解決女性生理痛問題的。
屈潇不能,也不願意讓任何人知曉埃莉諾身上的秘密。無論是她曾是人魚的秘密,還是,她身體上的小問題。
他的埃莉諾,只能由他來守候。
這恐怕是丹尼斯誤打誤撞做過的唯一一件好事,非本意的,屈潇的大腦裏還殘留着機器人被大數據導入的信息。
換言之,即使不用受教育,他也能知曉世界上的大部分知識體系,擁有比同齡人高出幾倍的知識儲備量和超群智力。
得虧了這份高精尖智商支持他,才足夠讓他一人就擔起整個諾大浩瀚的科研工作。
天邊泛起縷縷魚肚白。
一夜過去,他已經檢索到了一些關鍵信息,比如:埃莉諾的劇烈反應或許與她消失的魚鱗有關。
再比如:市面上的有助于緩解疼痛的藥物産品已經對她起不了作用了。要想根治這個問題,他需要自主研發一項新型生物醫學實驗。
不忍心埃莉諾多受一秒疼痛,一連幾天,男人不眠不休,待在清冷的實驗室裏。
窸窸窣窣的小白鼠成為他唯一的夥伴。
也就是那幾天,屈潇再也沒有在埃莉諾眼前露面過。
但埃莉諾心裏清楚,他來過。
熱水袋不可能永遠是暖的,一定是他在每個夜深人靜的夜晚,悄悄守候,留下最後的溫柔。
兩人心照不宣,誰都沒有打破這份綿長隐秘的柔軟。
即使她不知道他在瞞着她偷偷做些什麽,但無所事事的午後,她看着來往進出城堡中一批又一批盛滿廢棄空罐的垃圾桶,也能依稀猜到一些什麽。
好在,埃莉諾所擔心的事終究沒有發生,她不希望屈潇成為第二個丹尼斯。屈潇也不希望成為自己最憎惡的人。
藥物試驗從開始到結束,是個漫長而複雜的過程,這個過程中,不可逾越的道德邊界沒有被腳下那雙昂貴的皮鞋抹去,屈潇沒有重蹈覆轍。
距離讓埃莉諾疼痛的那幾天結束,已經過去半個月,男人像是被那一天刺.激到了。被埃莉諾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痛苦呻.吟刺.激到了。
他暗暗為了解決埃莉諾的苦痛,着了魔,發了瘋。
敞開的黑雕花門,桌椅和後方大塊的圓形玻璃窗,簡潔如老先生手下的素描。
這是女仆們的餐廳。
傳言也就是在這裏飄入埃莉諾耳中。
實驗室被屈潇鎖上的日子裏,這裏是埃莉諾了解他目前生活的唯一途徑。
進出過實驗室的中尉正拉開餐桌前的木椅,有一搭沒一搭和某位女仆聊天,他一手拿着海鮮披薩嘗了一口,邊吐槽着屈潇的,邊贊賞披薩的美味。
“那家夥可真是個狠角色。”
“幾天幾夜都不眠不休,人居然一點事兒都沒有。”
聽到這兒,躲在餐廳拐角的埃莉諾緩慢的松了口氣。
他沒事就好。
“那新任王儲在做什麽實驗呀?”接着,女仆替埃莉諾問出她最想知道的問題。
“嗯,這個嘛……”可惜中尉也不太清楚,他幹咳了聲,喝了口水,又吃了一口披薩,試圖用其他話題挽回顏面,“咳咳,你知道嗎?”
“啊?”
“前些日子,王儲研發的藥水能讓田野裏的蔬菜迅速生長呢!”滿眼的驕傲仿似他才是真正研發出藥水的人,“你不知道,那天的場面有多壯觀!奶白的小麥胚芽一下子就生長為金黃色的麥穗了!”
“而且你知道嗎!研究人員研究過了,這些被灌溉的糧食和蔬菜都是純天然無害的!”
“這麽厲害!那他還在研究什麽呀?”女仆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驚訝。
埃莉諾比女仆先想起來事情的前因後果。
她記得屈潇是在自己出血的那一天才将自封在實驗室內的。
難道說……
她可不願意讓他因為自己變得辛苦。
當即提起裙擺,朝着南邊上鎖的實驗室裏跑去。
冰冷的,寫着“閑人勿擾”标志的實驗室門口,埃莉諾猶豫着用指骨叩了叩鐵門。
無人回應。
半握成拳的手懸停在門外,埃莉諾溫吞的耷拉下腦袋,手也跟着垂在身側,“你不用擔心我的……”
她聲音一向很小,帶着自責和心疼,“有你愛我。我很滿足。”
“你不需要為了我……”
沒等她的話說完,鐵門先一步被打開。
當算不上陌生的淺口皮鞋出現在埃莉諾的視線中,埃莉諾猛的擡起腦袋,又驚又喜。
有多久沒見,仔細算算其實也沒多久,可當屈潇的臉出現在面前的時候,身邊的一切皆因此暗淡無光。
她看着他。
他也看着她。
相視無言的許久,埃莉諾才注意到男人手上還拿着一小罐粉紅色的藥水。
想也不用想都能猜到那是什麽。
最終,他還是兌現了承諾。對自己的承諾,讓埃莉諾不再受疼痛折磨的承諾。
如果這都不算愛,埃莉諾大概真的要對愛的定義産生扭曲了。
眼眶變紅的前一秒,她踮起腳尖,深深抱緊了屈潇,“我愛你。”
很快,藥物制作的流水線形成堅固的鏈條,兩種新型藥水都受到了極大推崇,屈潇的地位也因此穩固了幾分,一切都在往完美的方向發展。
這個時候,很難有人不會想起,很久以前的某位變态科學家,運用慘無人道的操作手法,妄圖将人類變成人工智能,最後當然是連同私自販賣人類的女人,一同被處死了。
埃莉諾的奇思妙想明顯更飄忽不定一些,她雀躍着睜着自己漂亮的湛藍色眼睛,雙手拉扯住屈潇的手腕,撒嬌似的搖擺,“那你可以研制出把人類變成人魚,再把人魚變成人類的藥水嗎?”
如果可以的話……
那真是太好啦!
這樣她就能一邊回海底和家人相聚了,再一邊和屈潇一起做人類了!不對,等等,真是這樣的話,她甚至可以把屈潇變成人魚!
想到這兒,埃莉諾眼底的星光不自覺更亮了幾分。
可單純如埃莉諾腦袋裏能夠想到的事,屈潇又怎會想不到呢?
男人按了下有點酸痛的後脖,高大的影籠罩她,轉移話題。
他垂頭将臉埋在埃莉諾的頸窩,宛如有待安撫的猛獸,“我累了。”
“我們回房休息好不好?”
隐藏在光線死角的臉上卻是一副冷冽的表情。
讓她重新變回人魚是不可能的,
這就代表着,
讓她失去雙腿,也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