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依偎
開學第一堂課具有特殊意義,學院請了人工智能領域的泰鬥,專程來做本科生的講座,為開啓專業生涯做引導。
日程表上八點開始,六點半就有人吃完早飯來占座。
林秋宿特意早起,卻還是沒能擠到前排,和傅遲兩個人坐到中間靠窗的地方。
夏庭安在窗外看到他倆,評價:“坐陽光沐浴區?”
林秋宿應聲:“最近美黑,多來進行光合作用。”
傅遲拆臺:“得了吧,軍訓完就你半點沒變,去拍防曬霜廣告都可以。”
不光是軍訓,之前學車,梁楓拿到駕照黑了兩個度,林秋宿依舊白皙得能透光。
基因是個非常神奇的東西,小時候他跟着林觀清一起出門,總會聽到鄰居如此誇贊,兄弟倆都遺傳了父母外貌上的優點。
不過林秋宿謙虛地說:“因為我們經常見面,所以你看不出變化。”
臺上泰鬥不光在學術上有建樹,上課水平也是一流,将專業知識講得深入淺出,同學聽得津津有味,對四年學習抱了很大期待。
只是開始上高數後,這些剛冒起來的興趣頓時受挫。
“我們剛上完三堂課,在教齊次線性微分方程和兩種自由項。”林秋宿頭有點暈,跟謝嶼說。
所在高中盡管是省內重點,不過教育資源和發達地區相比,只能說極為有限,也沒有培養競賽生的環境,大家都是沖刺高考為主。
雖然林秋宿每次模拟考試能排上全校前五,但接觸的就是高考考點,高數這些根本沒有了解過。
比起班裏一堆有學科競賽基礎的同學,他沒有優勢,而且老師的進度很快,連理解都來不及。
聽過短短三節課,林秋宿覺得自己不僅當不了家教,可能需要在外面報個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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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嶼問:“這個是常微分的內容?”
林秋宿說:“可能吧?但布置的作業讓我們算圖形面積。”
“應該要用定積分,高數基礎題。”謝嶼道,“你不會弄不懂的。”
林秋宿詫異:“你怎麽還能記得這麽清楚啊?”
謝嶼說:“我也沒畢業太久吧?當時還考了滿績,不至于忘光。”
因為謝嶼問起假期要不要旅游,林秋宿說考慮一下,所以他們約在校外的韓料店商量。
來之前林秋宿遭受來自高數的重創,這會兒不是很有精神。
他吃着芝士鍋裏的雞腿肉,還在回味黑板上的外星公式,思緒好像被宇宙黑洞困住了。
地球人謝嶼說:“組裏兩個選項,蘇應鐘和他們組的人想去非洲,其他人想去大溪地,正好有跟公司合作的旅行社可以辦免簽。”
“我國慶被布置了好多作業。”林秋宿發愁,“是不是跟着去非洲更合适,還能說本子被動物偷走了。”
接着謝嶼拿出手機,看過非洲的蚊子有多麽猖獗之後,林秋宿沉默半晌,心甘情願地選擇了大溪地。
其實這個季節有很多适合出游的國家,不過組裏同事忙了兩年多,滿腦子只想找個遠離城市繁華的海島去度假。
法屬波利尼西亞,位處于南太平洋上的島嶼,被譽為最接近天堂的地方,非常符合社畜療養身心的标準。
“為什麽我也能免費去啊?”林秋宿問,“就算是Clear的員工家屬,他也不算這個組的人了吧?”
謝嶼說:“之前你不是說自己當我的尾巴了?我總不能拖着不完整的自己去旅游啊。”
林秋宿愣了下,一時半會沒記起來,自己有說過這種話?
不過他緩緩想到了,幫着《燎夜》打籃球那會兒,蘇應鐘喊他商量事情,而他沒有門禁權限,需要被謝嶼領着進去。
當時謝嶼不肯立即配合,說自己不是園區導游,林秋宿就黏糊糊地表示要當他的尾巴。
只不過是臨場死纏爛打的說辭,虧得謝嶼還能記住。
“現在林觀清是什麽職級,我不太清楚,以他之前的待遇,旅游能多帶個家屬,但忙得自己都不出去。”謝嶼說。
他再道:“當時他還比我低兩級,而我可以拖家帶口。”
每周的下午茶、每月的聚餐與每年的出國游,是鴻拟寫在招聘宣傳上的福利,但會根據具體情況調整。
怕林秋宿不了解,謝嶼多說了幾句,這些調整是因為評定的職級不同,享受的福利額度也不同。
尤其是在旅游方面,制作人身為業務組實際的掌權者,活動經費自然比下屬們多一大筆。
這筆錢還頗有現實考量,由于和謝嶼同級的高層們,都是逃過幾次裁員,再輪上幾次升職,資歷熬過了好幾撥人。
他們即便乘着東風跳到這個高度,大多數肯定已經成家,出行酒店歷來默認是套房。
謝嶼作為格格不入的單身青年,一個人住着浪費,帶又不知道帶誰。
要是邀請父母同行,他爸媽也沒空搭理他。
說不定還會陰陽怪氣幾句,海島這地方就是謝嶼從小想去就去,怎麽混到二十多歲,反而要公司審批?
“到時候如果被問起來,怎麽說我們倆的關系呢?”林秋宿與他對口供,“看名字就知道不是一家人吧?”
謝嶼不知道到處自由活動的尾巴該怎麽定義,逗他玩:“飼主和萌寵?”
林秋宿:“……我還有作業要寫,不和你玩了,拜拜。”
謝嶼說:“我是寵物,你是主人,行了嗎?”
位置一調轉,林秋宿竟感覺良好。
他點點頭,奇跡般地抛下道德枷鎖,接受了這樣一段聽着不太正經的關系。
并且,林秋宿還裝得挺像個樣子。
登機那天,策劃組的人過來搭讪,問他是不是蘇應鐘和謝嶼的好朋友。
林秋宿正在争分奪秒做作業,被打斷思緒後有點苦惱,悶悶說:“我不是Island的朋友,我是他的主人。”
小七:?
你們背地裏玩得這麽花裏胡哨的嗎?
不過這不是他第一次看到林秋宿了,有回烤肉店聚餐,就是蘇應鐘帶着這個少年過來,和一群美術說說笑笑。
再上一次打籃球賽,也全靠少年頂替了蘇應鐘的位置來救場。
前不久粒姐負責做營銷宣傳,他還拍了《燎夜》新出的外觀宣傳照,玩家之間反響特別好。
這麽細數的話,林秋宿算是半個組內人。
往常類似的團建活動,很多同事會帶上家庭成員,捎上戀愛對象的也不少,大家見慣不怪,向來友好相處。
但因為林秋宿長得亮眼,惹得一些人陸續來搭話,問東問西的問題目會不會做。
林秋宿很誠實地說不太會,可惜有那麽大一個拉好感度的機會,他們實在教不來,幾個人幹瞪眼。
一個應屆生試圖搭把手,但努力半天,表示自己确實忘得一幹二淨。
買了早餐回來的謝嶼折返,用鉛筆把這道題目解了出來,只列公式沒有代入,讓林秋宿自己計算。
“沒有帶橡皮。”林秋宿嘀咕。
謝嶼說:“那你交老師之前再擦?”
“我是在擔心被老師發現嗎?”林秋宿有點生氣。
他再舉起作業本,認真地小聲譴責:“你寫完公式嫌不夠,可以把下一道題也做了,幹嘛要畫塗鴉?”
幹淨的紙上出現一只圓不溜秋的小鳥,站在三角形的山頂上,山腳有一群小鳥排着隊歡呼雀躍。
好像鳥屆的明星見面會。
“我這個是現場速寫。”謝嶼說,“一轉頭看到你座位前面站滿人,個個都像是要和你認親戚。”
林秋宿答不上話,轉移話題:“怎麽還不登機呀?”
這時候有人在他們背後開口,笑嘻嘻地朝其他人道歉,說這會兒路上堵車,幸好自己沒有遲到太久。
“你們吃早飯了沒?我這兒正好多買了一份,可以墊墊肚子。”男人招呼着。
林秋宿扭過頭,發現那男人是個生面孔。
組裏這些人似乎和男人不熟,所以也沒有打趣,紛紛客氣地應聲推拒。
“Island,你吃了嗎?”唐律然問。
謝嶼低頭在看手機,聞言沒吭聲,但揮了揮手上的可頌。
“你不是一個人來啊?”唐律然爽朗地來攀談,“這位同學就是你弟弟?怎麽看着和你一點不像?”
謝嶼似笑非笑地說:“嗯,他不是我弟弟,我是他寵物。”
唐律然:“……”
互聯網行業風氣開放,平時大家沒臉沒皮,也沒什麽顧忌,常有不着調的插科打诨。
但這是什麽社交達人絞盡腦汁都接不上的地獄話題?
随後謝嶼沒有多說,只是狀似不經意地側過身,擋住了唐律然觀察林秋宿的視線。
只是林秋宿低頭研究題目,嘴上咬着還熱乎的另一份可頌,總感覺背後有視線落在自己身上。
飛機起航後,林秋宿向謝嶼打聽男人是誰,謝嶼說是從其他項目調來的新主策。
“前幾天看他時不時往美術組跑,還以為他要跟着蘇應鐘去非洲看動物了。”謝嶼淡淡道。
林秋宿說:“可能他也不想喂蚊子?”
原先開會的時候,謝嶼讓別的主管對唐律然正常看待,此刻換到林秋宿這邊,卻是截然不同的說辭。
“這幾天盡量離他遠點,躲不過的時候和我說。”謝嶼道。
言語裏夾雜着警惕,仿佛林秋宿是什麽極易受到威脅和傷害的存在,聽得林秋宿一笑。
他歪過腦袋,幾乎要靠在謝嶼身上:“你怎麽這麽不放心我啊?”
謝嶼說:“因為你萬一有哪裏磕了碰了,我很難向Clear交代。”
“喔,那你離我這個危險品遠一點嘛,我哥怪誰都怪不到你頭上去。”林秋宿慢吞吞地說。
他這提議還挺真誠,設身處地為謝嶼打算。
只要兩人保持足夠遠的距離,比如平時根本不聯系,林觀清想給謝嶼扣黑鍋都不行。
話音落下,他沒等到謝嶼的答複,笑容甜美的空姐問他要喝什麽飲料。
林秋宿要了一杯白水,又拿了保暖毯,松松地披在身上。
因為國內去大溪地沒有直飛,中間在日本周轉了一次,長途飛機在路途中熄滅了燈光。
林秋宿裹着柔軟的毯子睡過去,最開始偶爾會不安地睜開眼,試圖搞清楚自己目前身處何方。
由于外面全是雲層,根本不能了解方位,他又迷迷糊糊地轉過頭。
從而林秋宿發現身邊還坐着謝嶼,對方正在拿着Kindle看書,且将屏幕光線調得很暗。
這下确認了有謝嶼在,不管自己是到了哪個地方,貌似都能放心下來。于是他又閉上長睫,安靜地昏睡過去。
如此反複幾次,林秋宿陷入了深睡。
有次身上披的毯子掉落在地,被謝嶼撿起來重新蓋着,自己也全然無知無覺。
謝嶼看完一本書,關掉電子屏也準備休息會兒,剛往後一躺沒多久,感覺肩頭多了點重量。
與此同時,脖頸處有幾縷涼滑柔軟的發絲擦過,碰到的皮膚泛起細細密密的、足以令人感知的癢意。
“林秋宿,能成功離你遠點的前提條件是,你能不能別逮着空就黏過來?”
謝嶼一邊扶正了對方,一邊這麽低聲說着。
林秋宿輕輕地哼了兩聲,不知道是聽見了還是沒聽見,總之行動上完全沒打算改,十分鐘後照樣繼續湊近。
靠在飛機的椅子上睡覺當然很難受,直接歪別人身上就舒服得多,林秋宿還鼻尖微動,嗅了嗅謝嶼衣領上好聞的香味。
謝嶼:“。”
他第一時間就讓自己執行了最正确的做法,作勢再度分開彼此,免得事後再被林秋宿教育,自己要自覺與危險品拉開距離。
然而手剛碰到少年軟綿綿的身體,林秋宿就微微地皺了下眉。
弄疼他了嗎?謝嶼想。
怎麽會這麽嬌氣啊,自己也沒用力吧?
謝嶼如此琢磨着,腦海裏頓時有點亂,又說出來在遐想些什麽,像是成了一堆漿糊。
比思緒更快一步的是身體,伸出去的手收了回來,任由林秋宿繼續心滿意足,将腦袋依偎在自己脖頸處。
吐息攜有綿軟又柔和的溫熱,時不時拂過謝嶼的脖頸或是耳垂,讓謝嶼覺得有點癢。
但謝嶼想将此全數歸罪到林秋宿身上,又實在辦不到,覺得這樣太強詞奪理。
畢竟自己心知肚明,也許彼此想貼的地方泛起細密的癢意,确實來自于林秋宿的影響。
可是人家只不過在正常呼吸,總不能搞得自己心尖上也跟着癢吧?
謝嶼下意識地偏過臉,然而這次的動作不是為了躲避。
他小心翼翼地望向林秋宿,趁着人家無法發覺,專注地看了一會兒熟睡中的臉龐。
林秋宿睡得不是很香甜,眼睫微顫,好像夢境中猶然有着謝嶼無法幫忙抵擋、自己也無從分享的困擾。
這副樣子似乎随時都會醒過來,但謝嶼瞧得出神,沒有裝模作樣地假裝冷淡。
直到後排有人走過來,似乎要去前面的廁所,因為機艙內光線昏暗,直接打開了手機的手電筒。
感覺到了一絲光線的幹擾,林秋宿抿起嘴。
“唔。”
他嘀咕着,原先平緩的喘氣變得略微急促,同時不禁調整姿态,從而往謝嶼脖頸處蹭了下。
唐律然一擡頭,看到的就是這個場面。
自己為事業摸打滾爬好幾年,應酬場上有心搭建人脈,差不多将圈子裏有點背景的都記得清楚。
包括出發到滬市,他也特意做過這方面的功課準備。
尤其是對自己的上司,Island在外界看來神秘莫測,對他這個富家子來說,報出真名卻算不上陌生,大致能搞清楚對方身邊的社交關系。
算不上與群體格不相入,但天之驕子傲氣極盛,平時作風很獨,不屑于和任何人結黨。
往日裏對于抛過去的橄榄枝,別人可能求之不得,謝嶼甚至懶得接,更不會做讨好或妥協的事。
而此時此刻,一個全然不認識的、超出自己盤算的男生,就頂着一張漂亮的臉,無憂無慮地靠在謝嶼身邊。
意識到了唐律然的存在,謝嶼不僅沒有推開那個小美人,也沒做任何澄清和解釋。
謝嶼很冷淡地瞥了他一眼,随即上半身盡量不動,沉默地抽出前面網袋裏的雜志書,擡起胳膊虛虛地擋在林秋宿的面前。
“Island,話說你……”唐律然開口。
謝嶼比了個“閉嘴”的手勢,再朝唐律然遞了眼神,示意對方該幹嘛幹嘛。
一開始唐律然沒反應過來,作為無數次職場內鬥中順利贏局的老狐貍,難得體會到了在上司面前大腦空白是什麽滋味。
他木讷地走過了他們倆的座位,走進洗手間關上門,照着鏡子見到自己面紅耳赤,這才後知後覺。
謝嶼完全沒有怕被自己看到這些……
用書遮擋的舉動,只是嫌棄自己手機的燈光太亮,擔心驚擾了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