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想念
托謝嶼加班之餘的投喂,林秋宿之前一直沒能把班裏同學認全,分果汁的時候正好有了說話機會,這下算是名字都能對上臉了。
不過他驚奇地發現,其他人居然都能一下子叫出自己的名字。
“開班會的時候,你一進門,我就注意到你啦。”
彙報演出時,有人看林秋宿身旁沒人,過來搭話:“看學號我們是同個省的!”
F大在同省的錄取名額不多,這個學院又是理科類分數線最高的一檔,彼此高考排名應該很接近。
說不定各自所在的高中還是友誼學校,一起辦過模拟聯考。
林秋宿打聽她是哪個高中,果然是個很耳熟的學校,和自己的母校同樣是市重點之一。
“聽說你們學校管得可嚴了,校規長度和升學率成正比,是不是放長假才讓人出校?”那人問。
林秋宿說:“每兩周有一次周末,但我一般留在學校裏。”
女生很驚訝:“你居然能憋得住不回家?”
“唔,反正回到家也是做卷子。”林秋宿點頭。
女生又問了林秋宿的初中和小學,并不在同一所,找不到共同話題。
但想想也是,按照林秋宿的長相,如果是讀一個學校,那自己應該早就有印象了。
“你們那兒的學區房,很多是四零七所的家屬子弟吧?”女生好奇。
省裏經濟不算發達,放到國內排不上號,各類資源也不太出彩,可他們所在的城市文化土壤不錯,還有一所赫赫有名的科研單位。
因為涉及國家保密級項目,這類單位都是以數字編號作為命名,外行人連裏面具體是搞什麽的都不清楚,只知道這很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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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秋宿點點頭,說有不少同學的家長供職于那家科研所。
“好厲害!”女生羨慕地講,“不過爸媽是高知的話,對小孩的學業要求也很高吧?”
林秋宿說:“可能看個人情況?但那時候班裏确實成績都很好。”
他的父母都曾在四零七所上班,由于長期研究的課題有保密要求,連随身的個人手機都要定期做記錄清除,所以林秋宿到現在都不清楚他們究竟做的是什麽項目。
不過這并不妨礙他對父母抱有崇拜,即便記憶裏他們有大段的缺席。
“那你國慶節回不回家呀?我們可以搭個夥,一起坐飛機。”女生問。
林秋宿說:“不用,我想在外面多逛逛。”
“你居然一點也不戀家,說實話到了F大以後,我還哭訴了一場呢。”
“開學不應該很興奮嗎?”
“是有種如願以償的感覺吧,但也有點怕,以前我連市區都沒出去過。”
林秋宿安慰:“這樣啊,滬市很好玩的。”
“這城市太大了,诶,F大也是,我報到的時候就迷路了兩次。”女生說,“你不覺得很陌生麽?”
林秋宿一開始确實認生,匆忙地來到這裏,偌大的城市只認識林觀清的上司。
而且和對方不熟,多提幾個問題都會覺得難為情。
後來想想,當初林觀清來的時候,一個人坐十個小時的火車,來到滬市時無依無靠,獨自在這座城市摸索熟悉,自己也沒什麽好害怕。
回過頭來時,林秋宿已經沒了膽怯,其實他性格一直比林觀清更內向,能這麽快适應新環境,還靠謝嶼……
靠謝嶼什麽?林秋宿有點卡殼。
如果說對方值得依賴,好像太過親昵,林秋宿沉思片刻,在內心下了論斷。
主要歸功于謝嶼和自己相處比較默契。
不過這段時間沒有同在一個屋檐下,兩人之間好像生疏了些,林秋宿思及此,有些細微的失落。
“她在找你搭讪,抛來好幾個話茬,你怎麽都不接?”散場後,傅遲對林秋宿說,“剛才拐彎抹角約你一起出去玩了呢。”
林秋宿困惑地偏過臉,看向自己的發小:“有嗎?”
傅遲哭笑不得:“你不至于這麽遲鈍吧?看你後來一直在走神,想什麽呢?”
想謝嶼。
林秋宿下意識地在心裏說。
“聽她說來這兒認生,我在回憶自己前三個月的滬市漂流記啊。”他解釋。
傅遲自我理解了一下,說:“哦,原來是在惦記姓謝的那什麽來着。”
林秋宿:“。”
“首先,我是在想自己之前的做飯生活,才沒有特意去想別人,其次你怎麽連人家名字都沒記住!”林秋宿譴責,“也沒有很難記吧?”
傅遲見他情緒波動不小,問:“你是被戳中痛處所以惱羞成怒嗎?”
林秋宿納悶自己怎麽越澄清越難以撇幹淨,登時否認。
“不是啊,只是覺得你的聯想不可理喻!”林秋宿說。
他再說:“最近學校裏的事情一樁接一樁,林觀清發我消息,我都沒有及時回,要不是被你們提起來,我都要把那個誰忘掉啦。”
傅遲将信将疑,心說前幾天謝嶼剛給你買過果汁,怎麽可能那麽快抛到腦後?
事實必然是林秋宿在嘴硬。
回到寝室,林秋宿捧着手機,發現謝嶼真的一整天沒給自己發過消息,情緒從沮喪變成了苦惱。
放在開學前,無論公司再怎麽忙,謝嶼都會和自己聊上幾句,現在不住一起了,就沒話講了嗎?
林秋宿發愁完,又換了個思路。
既然兩個人已經結束同居,這段稍顯親近的關系也告一段落,撇開已經過期的室友身份,說到底他們只是認識了沒半年的朋友。
他們本就沒有任何交集,成長環境天差地別,身份地位也很懸殊,陰差陽錯的鬧劇過後,如今應該各自重回正軌。
要是兩個人很投緣,頂多偶爾寒暄幾句,如果還是整天湊一塊兒,反而顯得很奇怪。
自己居然為此暗自懊惱,實在有點幼稚。
這麽一通默默開解後,林秋宿心情好多了,在夏庭安的邀請下,快樂地雙排上分。
“小秋,你之前是和誰組隊啊?戰績怎麽這麽牛逼?”夏庭安問。
林秋宿說:“一個陪玩。”
夏庭安恍然大悟:“幾多錢?等我發了生活費,讓我也爽爽。”
林秋宿頓了下,開始打起自己的小算盤,說:“當時給了促銷價,有空我問問他還接不接單。”
夏庭安笑着說:“不麻煩了,我就随便打聽下。”
失去一個搭話契機的林秋宿撇撇嘴,道:“行呀,有需要的話和我說。”
“小秋你這技術也可以接單了嘛,我姐段位和你差不多,一局可以拿一百多呢。”
“讓你蹭車,你推薦我收費?”林秋宿問。
這下夏庭安不再沒話找話了,閉嘴躺着被帶飛。
游戲陪玩這一行水深,需要費勁維系客戶群體,和各色各樣的人打交道,林秋宿沒考慮做過。
不過他好奇:“你請過家教麽?滬市輔導高中學科,一般需要多少錢啊?”
“請過兩次,這個要看招牌,985的肯定比211貴點。不過家教也難做,這兒好學校紮堆,卷得要命。”
夏庭安這麽說完,撓了撓頭:“你缺生活費?看着不像啊。”
林秋宿确實有過一段局促的日子,但林觀清工作後,這個狀況就緩解了許多。
自己讀大學前,林觀清固定每月給他的卡裏轉賬一千兩百塊。
這筆金額不算多,但也絕對不少,小城鎮的消費水平不高,對于學生而言,一千多塊錢足以過得無憂無慮。
以及對方擔心自己零花錢多,反而容易惹禍上身。
這個考量不是由于林觀清怕林秋宿學壞,而是他經常不在弟弟身邊,很多事情看護不住。
直白點來說,他經歷了母親的病逝與父親的車禍,遖颩喥徦背過債務還過貸款,人情冷暖嘗了個遍,很難卸下一切防備去全然信任某個人。
即便他工作時,林秋宿已經在親戚家寄住了好幾年,自己理應相信那戶人家品性善良,但還是有所顧慮。
叔叔嬸嬸的收入不太可觀,如果遇到困難想周轉,問他商量倒還好,他一個成年人當然有心智處理。
但如果他們知道林秋宿手頭富裕,鬼迷心竅地向小孩子讨錢,在那種環境中,林秋宿很難反抗,相當于是被敲詐。
所以林觀清以防意外,幹脆少給一些,讓林秋宿有需要了再開口提。
現在林秋宿離開了那座小城,生活費直接翻了兩倍,更加不會有經濟煩惱了。
但是。
“沒人會嫌錢多吧?我想賺外快。”林秋宿說。
夏庭安回答:“那你可以等段時間再說,這會兒還沒期中考,很多家長和學生壓根不急,等到大考之後,一堆人會來找老師。”
林秋宿豁然開朗,說:“你好懂呀。”
“因為我就是期中考砸了,被我爸揍了一頓,第二天鼻青臉腫迎接家教的苦逼學生。”夏庭安強顏歡笑。
林秋宿:“。”
見林秋宿和傅遲沉默不語,夏庭安不解:“你們難道沒被打過?”
林秋宿瞥了傅遲一眼,傅遲冷淡地說:“經常。”
“我去,看來你家比我家還要戰火紛飛啊。”夏庭安說,“咱們可以交流一下躲雞毛撣子的經驗。”
傅遲說:“可能不是很能聊到一起去,我爸一般用的是紅酒瓶。”
夏庭安聽完瞠目結舌:“真的假的啊?那是家暴了吧?”
“雞毛撣子就不算暴力了嗎?”林秋宿疑惑。
夏庭安大大咧咧地攤手:“鼻青臉腫是我的誇張用語啦,真要這麽打,比家教更早進門的當然是警察。”
傅遲晾完衣服,朝這位新室友笑了下。
“啤酒瓶也是戲劇性手法,要是被砸中的話,比大學更早進去的是太平間。”他說。
林秋宿眨了眨眼睛,宿舍的電燈泡下,傅遲的臉很清俊,皮膚被近日的軍訓曬得微微發紅,但過幾天就可以恢複無恙。
仔細觀察的話,傅遲的左眉往上,有一塊已經泛白的疤痕,平日裏被額海遮着,風吹開了才能瞧見。
傅遲沒有被迎面砸過,但曾經被濺起來的玻璃碎片刮傷。
當時這人還不肯去醫院,被林秋宿幾乎是綁進了急診室,然後在醫生護士的驚訝下,立即清創縫了好幾針。
“你國慶準備到哪兒玩?”傅遲轉頭問林秋宿。
“沒有想好呢,現在還早。”林秋宿嘀咕,“可能在寝室裏睡個七天也不一定。”
他最近确實有點聽不出別人的言外之意,其實傅遲的這句話,也是在隐晦地邀請他結伴出游。
心思不在眼前的對話上,甚至不在這間寝室裏。
林秋宿一度非常簡單地将其歸結為,自己在懷念謝家那張舒适的大床。
但當他不禁神游,思索謝嶼之所以一整天沒點聲音,是不是工作特別忙,這會兒還在加班的時候,發現有點不妙。
……自己念叨的好像不是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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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魂好嗎?island?”蘇應鐘走到謝嶼工位前,随手抽出一支筆,丢到謝嶼懷裏。
謝嶼後知後覺,但接得非常輕松,再将這支鋼筆插回了筒裏。
“發你消息五分鐘不見回,等不住就直接過來了,正好被我逮着開小差。”蘇應鐘說。
謝嶼說:“留給我的響應時間有點短,我記得一個半小時不回話,你才可以拿截圖舉報我摸魚。”
這麽聊着,他點開對話框,果然七分鐘之前,蘇應鐘給自己發了消息。
Sue:[聽PM說,你周末下午跑去打包果汁啦?沒見你帶回工位發給朋友們啊,是不是背地裏有別的游戲工作室了?]
謝嶼嗤笑:“合着你還是來聊八卦的,不好意思,今天很忙,改天你提早預約。”
“什麽叫做八卦啊,你疑似要跑路,這明明是大新聞!趕緊坦白交待了,我也好早點尋覓下家。”蘇應鐘反駁。
謝嶼被他追問得沒辦法,只能實話實說。
不過他将送飲料這件事稍微美化了一下,反正蘇應鐘也不會去找林觀清核對,就表示自己是受Clear所托,代替他關心弟弟。
只是蘇應鐘這麽聽完,諷刺道:“幌子扯得挺光明正大,還替Clear操辦家務事?你就是在越俎代庖吧?”
謝嶼一頭霧水:“我初中就出國了,沒怎麽學過語文,越俎代庖是什麽意思?”
“就是你趁他不在,偷他弟弟。”蘇應鐘翻譯。
謝嶼聽了覺得這句話于情于理都很離譜,好笑地問:“我要林秋宿幹嘛,家裏缺吉祥物?”
蘇應鐘拉過旁邊的工學椅,看架勢想和謝嶼促膝長談。
然而謝嶼并不配合,聲稱自己要工作了,後臺還有一堆需求單等着他解決。
他點開後臺,一整天全心投入的辛勞之下,工作臺明晃晃地寫着:
今日待辦需求:0。
“不要回避了。”蘇應鐘抱着胳膊說,“你這人什麽時候慫過,怎麽現在推三阻四?”
謝嶼淡淡地回應:“我沒有,但你好像反應過激。”
“得了吧,知道這事兒的如果是Clear,你猜我坐着的這把椅子,會不會扔你頭上。”
謝嶼道:“不會,他得知這把赫曼米勒多少錢以後,想的是怎麽在我沒發現的前提下賣掉。”
蘇應鐘說:“現在把重點回到你自己身上,請說一下究竟是什麽心理活動,居然能讓你這麽在乎林秋宿。”
這麽講完,他還提醒:“注意你的措辭啊,人家是你同事的弟弟,別講出不知廉恥的話來。”
謝嶼琢磨了下,不太确定地說:“戒斷反應?”
蘇應鐘:?
他真沒想到謝嶼會這麽講,納悶:“林秋宿給你下藥了?要不要去做個血液檢查啊?”
不光是蘇應鐘震驚,謝嶼也很迷惑。
寄住已久的青春期少年終于搬走,按照常理來講,謝嶼甩掉一個包袱,理應開心才對。
實際上他根本不覺得解脫,反而每天回家都很別扭,總像是缺了點東西。
或許是習慣了兩個人的生活,林秋宿說搬走就搬走,倒是過上了快樂的集體生活,而自己産生了一定的不适應性。
……從“骨質疏松”到“戒斷反應”,自己的異常症狀非但沒痊愈,反而随着林秋宿的離開更嚴重了。
謝嶼有點發愁:“前幾天剛去補了一次體檢,連個頸椎病都沒有。”
身患中度頸椎病和嚴重腱鞘炎的蘇應鐘:“。”
這人一定是在炫耀自己年輕又健康的身體吧?
蘇應鐘頓時索然無味,沒了和這人聊下去的念頭,沒有一點職業病的人,沒有和自己對話的資歷。
看着蘇應鐘離去的背影,謝嶼移動鼠标,打開了明天的待辦事項,準備提前開工。
但蘇應鐘走前留的質問回蕩在腦海裏,搞得他心神不寧,半天沒能寫完兩行代碼。
——“所以林秋宿給你下的是迷魂湯對吧?”
謝嶼這幾個月來,喝過林秋宿熬的番茄蛋湯、冬瓜肉丸湯、青筍排骨湯……
迷魂湯這個品種是真沒見過,他暗自開着小差,如此想着。
他三心二意地打完代碼,摁了個運行,喜提一排報錯,然後忽地回過神來,開始在一堆英文裏找bug。
找到錯誤的時候,謝嶼自嘲地笑了聲。
自己居然在C++的頁面裏,打上了一串[linqiusu]。
這情況估計怪不了林秋宿對自己施了法,是他一廂情願,怎麽這麽念念不忘?
謝嶼不是那種憋屈自己的人,既然這會兒想到了林秋宿,就要和人家聯系。
即便是同事的弟弟,也沒有雙方不能私下裏講話的道理。
[睡了?]謝嶼問。
林秋宿的名字當場變成了[正在輸入中……],但等了兩分鐘,都沒發來消息。
謝嶼就這麽盯着手機屏幕,過了一小會,林秋宿終于給了回複。
[被你吵醒了!]
明明就是醒着,而且第一時間就打開了對話框,不過謝嶼沒戳破他。
謝嶼:[來打聽下,七天假期要和同學出去嗎?]
林秋宿:[還沒有人說呢,大家剛看完彙演,我到時候有空了,問問他們有沒有想法。]
謝嶼:[那我第一個提了,你想問的時候,能不能先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