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樹葉(修)
傅遲和夏庭安吵幾句,林秋宿大概能理解。
夏庭安是個大大咧咧的性格,傅遲卻不是,發小被說得好像和對方更親近,容易心裏不爽,拌幾句嘴也就算了。
但謝嶼居然會摻和他倆的鬥嘴,這是在做什麽?!
辦公室裏,林秋宿一個頭兩個大,試圖打圓場,卻插不上話。
“原來你是小秋的家長?小秋早上說你公司忙,肯定來不了呢!”夏庭安剛進門就一個勁地吐槽,現在後知後覺。
傅遲對謝嶼這個冒牌貨不服氣,委婉地講:“推掉工作來這裏,你們兄弟感情可真深。”
“周老師打的我電話,想想還好來了一趟,這可比工作重要得多。”謝嶼嗤笑。
他補充,“不然我都不清楚小秋兄長的頭銜,在學校裏好像人手批發一個。”
林秋宿:“。”
“哈哈哈哈人際打理得不錯,大家願意一起玩,是件好事。”劉主任道,“孩子的朋友多,應該開心啊。”
周老師說:“對的,話說小秋,你還有一個哥哥的電話打不通诶。”
被如此詢問,林秋宿下意識琢磨,自己特麽怎麽可能還有一個哥哥?
過了半秒,他恍然大悟,并且倒吸涼氣。
靠,差點把林觀清忘掉了!!
輔導員應該是翻了他的檔案,自己做登記的時候,在家庭成員上寫到了林觀清的基本信息!
林秋宿察覺到周老師準備聯系林觀清,吓得差點咬住舌頭,立即求救般看向了謝嶼。
Advertisement
“我、他……”林秋宿磕磕絆絆地說,“他沒辦法接電話!”
謝嶼迅速會意,流暢又平靜地接話:“我們大哥在英國出差,我到時候和他說就行,不麻煩周老師特意再告知了。”
林秋宿以為這事要被捅給林觀清的一剎那,臉色都變得蒼白了些,這會兒稍加緩和,連忙跟着點頭。
傅遲冷眼旁觀這兩人表演,覺得謝嶼不進軍娛樂圈,着實浪費了一身好演技。
“這樣啊,怪不得呢。”周老師說。
見輔導員沒有探究,謝嶼和林秋宿對視了眼,互相從對方眼裏讀出了解脫的情緒。
之後兩位老師繼續與夏庭安談話,傅遲和林秋宿坐在椅子上,而謝嶼坐在沙發上,他們三個被暫且擱置。
林秋宿剛才被搞得驚吓過度,一秒鐘也待不下去了,坐立難安地想離開辦公室。
他垂下腦袋盯着地面,腳尖蹭了蹭瓷磚,又踢了踢桌腳。
意識到林秋宿的魂不守舍,謝嶼道:“劉主任,周老師,我和林秋宿還有點事想出去說,要不然先走了?”
劉主任慈祥地說:“今天有勞你特意趕來一趟,能這麽負責的哥哥可真不多,你們沒差幾歲吧?”
“嗯,也麻煩你們了。”謝嶼客氣地回答。
他從沙發上起身,視線淡淡地掃過辦公桌,接着猛地一頓。
他的異常反應很明顯,緊接着,林秋宿和傅遲也循着他的目光,疑惑地扭頭看過去。
周老師正專心寫着談話記錄,放在桌上被調成靜音的手機亮起,顯示有來電接入。
這串號碼對林秋宿來說還挺熟悉,在謝嶼眼裏也不陌生。
來電地址:英國。
林秋宿:“…………”
但凡他早飯少喝半碗粥,這時候都要腿軟地跌回椅子上。
如果說之前是驚慌失措的話,現在他簡直要絕望了,英國時間還是淩晨,為什麽林觀清大半夜不睡覺!!
與此同時,猜到對面是誰的傅遲也難以控制表情,詫異地屏住了呼吸。
這要是當場翻車,他們這群人待會出了辦公室,就可以直接打車去公墓,為自己挑個心儀的墓地躺進去了。
只見謝嶼當斷則斷,利落地拿出手機,狀似不經意地翻出通訊錄,找到林觀清并撥了過去。
整個過程不過十秒鐘,堪稱沉穩果決,如同沒有感情的危機處理機器。
但林秋宿多看了一眼謝嶼的手,這雙修長的手從來不會顫抖,但此刻握着手機,竟然微微有點不平穩。
屋內氛圍看似平和,實際已然緊繃到了極致,如同被拉直到變形的弦,再施加任何一點變故就會繃斷。
就在周老師那邊來電中斷的同時,謝嶼撥過去的電話被接了起來。
“哥。”謝嶼冷靜道。
林觀清被喊得愣了下:“……你有毛病?誰他媽你哥?”
謝嶼淡淡道:“嗯嗯,沒什麽事,我已經都弄好了。”
林觀清不耐煩地說:“敢問你到底在胡言亂語些什麽玩意啊?”
繼而他郁悶:“我剛加完班,看到有一通陌生來電,撥過去又沒被接,來英國以後怎麽總收到這種詐騙信息?以後我統統都不理了,真有正事的應該會多打我幾次。”
“你放心就好,知道你特別疲憊,我真的不願意讓你多操心。”謝嶼關懷。
林觀清沉默半晌,咬牙切齒地說:“Island,你別逼我作嘔。”
謝嶼道:“先聊到這兒吧,你好好照顧自己,這邊一切有我呢。”
林觀清脫口而出:“……yue。”
謝嶼臉色如常地掐斷通話,再對周老師說:“我已經和大哥講過了,您不需要有顧慮。”
周老師頓住筆,這才注意到自己有未接記錄。
但謝嶼已經當面打過電話,看樣子對面那位大哥已經被告知情況,而且出差似乎非常累,自己便不好意思再叨擾。
她沒有多想,删除了紅色的未接提醒,笑着說:“哎好的,你們知情就行。”
踏出辦公室的瞬間,林秋宿感覺自己去了趟地獄,看到陽光時有些恍惚。
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然後磨起後槽牙,撞了謝嶼一下。
謝嶼挑眉:“恩将仇報?”
林秋宿險些被這一出折騰成心髒病,抓狂:“我怎麽看你樂在其中?”
謝嶼慢條斯理地說:“感覺你對我有點誤會,我分明在慶幸。”
“充當家長體驗很爽?”林秋宿問。
謝嶼扯了下嘴角,回答:“感謝周老師直接聯系了我,如果她跑學校群裏問誰是你家長,我怕個個都要為你撐腰,自己想參與還得排隊搖號。”
林秋宿:“。”
怎麽這句話聽上去怪酸的?
他瞥了眼謝嶼的表情,接着抿起嘴,把心裏的疑惑變成了肯定句,低頭聽着謝嶼繼續敘述。
“梁楓說是你兄長,姓陶的也說把你當弟弟,傅遲跟夏庭安為了這個還能吵上幾句。”
謝嶼講到這裏,嗤笑了聲:“噢,差點忘了,你還有個親哥呢,這會兒估計在罵我是神經病。”
這麽将情況梳理完了,按照常理來說,接下來就該算賬。
林秋宿敏感地意識到這點,往後瑟縮了下,想往拐角處溜掉,借此回避這一連串較真。
可惜他剛剛加快步伐,卻被謝嶼側過身斜倚着牆,輕松攔住了去路。
兩人因此離得很近,差一點點,林秋宿的鼻尖險些碰到謝嶼的面頰,感覺對方的呼吸拂過自己的脖頸。
他背後悄無聲息地蔓延起一片酥麻顫栗,加速的心跳聲中,聽到謝嶼問:“林秋宿,你說你究竟有幾個好哥哥?”
林秋宿紅着耳尖,不知道是被問得窘迫,還是有其他原因。
他沒直視謝嶼的打量,嘀咕:“我都已經很郁悶了,正常來說,來學校的家長不應該哄一下人嗎?”
盡管他之前沒被老師喊過家裏人,但小學的時候旁觀過,有些畫面至今記憶深刻。
放學時分,沒有大人來接的林秋宿就坐在教室裏,解了一半的題目愣是沒繼續寫下去。
他被窗外的場景奪去了注意力,看着滿臉委屈的同學被爸媽心疼地擦眼淚,還将人抱起來安慰……
“你沒哄我也就算了,還調侃我。”林秋宿故意冷下臉,指責,“怎麽有你這種不稱職的哥哥?”
謝嶼揉了下他的腦袋:“小林同學,你現在是幾年級?”
林秋宿任由謝嶼揉,感覺很舒服,嘴上問:“這還有講究?”
“小學的話,豈不是要抱着哄,初高中就懶得搭理家長了,到大學還真不知道。”謝嶼說,“不是應該反過來安慰受驚家長嗎?”
林秋宿詫異:“林觀清被吓到也就算了,你不是制造驚慌的那個嗎?”
他們這麽聊着,走廊的盡頭,傅遲也從辦公室裏退了出來。
傅遲看到林秋宿和謝嶼還沒走,問:“小秋,不去吃飯?”
說完,他再慢半拍地皺起眉,盯住了眼前的兩個人,仿佛第一天認識他們。
他難以置信地說:“你們這是在做什麽?謝嶼的手為什麽放在你的頭頂上?”
林秋宿打了個激靈,立即與謝嶼劃清界限,慌張地說:“他非要弄亂我頭發!”
謝嶼:“。”
剛才還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随意揉搓,轉眼就是這種操作,像極了穿上褲子不認人。
傅遲狐疑道:“是嗎?我覺得你還挺享受的,像宿舍底下經常被薅的那只貓。”
“你看錯了,有空幫你配一副眼鏡吧。”林秋宿一本正經地否認。
他們三個一起乘電梯下樓,這個時間點是午休期間,校園裏行人很少。
匆匆趕來應付老師詢問的傅遲不太餓,想回去繼續跑實驗數據,于是和他倆分開。
現在食堂也沒什麽窗口有菜,林秋宿想了想,和謝嶼說:“我請你吃飯吧,這次麻煩你了。”
提起這個,他有點不好意思:“其實我沒什麽事,不用被這麽上心,你不來也可以。”
林秋宿是真的沒有想到,自己只不過被牽連進一場糾紛,謝嶼居然會特意趕來學校。
謝嶼撩起眼簾望向他,見他神色懊惱,問:“我來一趟,你和我說這些?”
林秋宿猶豫地“唔”了聲,心說,細數一下的話,倒好像不止想講這些。
之前趕去上課途徑一條小路,他看到梧桐樹葉被風吹得潇潇落下,就很想讓謝嶼跟着觀賞。
有時在食堂吃到一道可口的菜肴,他也會刻意記住,認為謝嶼哪天過來可以嘗嘗。
以及,他步履匆匆時偶爾擡頭,發現某天晚風和暢霞光美麗,忍不住在心底裏萌生一個念頭,如果謝嶼在身邊就好了。
林秋宿想,可是這些莫名産生的分享欲,都是很渺小的事情。
甚至說起來乏味無聊,顯得自己幼稚……
“你沒有的話,那我有事想和你說。”謝嶼開口。
林秋宿回過神來,認真地準備傾聽,再被謝嶼提醒攤開手掌。
然後林秋宿睜圓了狐貍眼,眼見謝嶼從口袋裏拿出了個東西,輕輕放在了上面。
——是片金黃的銀杏葉,被仔細地做成了脫水标本。
“上周我開車去江邊辦事,這片葉子順着車窗飄進來,我覺得它都這麽努力了,就收留一下吧。”謝嶼解釋。
他道:“然後我一直帶在身邊,想着萬一能遇到你呢?給你介紹下它。”
林秋宿怔愣了下,随即眼睛亮亮地問:“那你怎麽和他介紹我?”
謝嶼垂下眼睫,看着躺在他掌心的葉子,說:“一個勸我不用太上心、我卻忍不住放心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