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驚羨

校外新開了一家壽司店,今天還在做優惠活動,口味佳環境好,是個打發午休時間的好去處,在學生之間很受好評。

幾個學生吃完飯,打開随身的平板,在靠窗的單人桌前看論文,也有的占了一張四人位,交頭接耳讨論課題。

在濃郁的高校學術氛圍裏,謝嶼咬了口天婦羅,聽着耳邊清亮的嗓音嘀咕不停。

“我們走過來抄的那條小路,樹上現在禿完了,但上周還很漂亮!你看我拍的照片。”

“之前在食堂排了烤鴨,很好吃诶,你小時候在京市是不是總能吃到這道菜?”

“前幾天下完雨,晚上六點多的時候特別漂亮,整個天空是粉紅色的。不過你肯定在上班,應該沒看到。”

一陣窸窸窣窣完,林秋宿喝着清甜可口的米汁,又在桌底下拉了拉謝嶼的衣擺。

對此刻處在興奮狀态的少年沒辦法,謝嶼偏過臉來看向他。

林秋宿又雀躍地說:“那你心裏一共多少個人啊,我能排前三十不?”

謝嶼被林秋宿搞得沒轍,問:“我的心髒是公交車?能載那麽多?”

林秋宿掰手指,覺得這個數量差不多。

“爸媽肯定在這裏面,趙居竹是你的發小,你不可能不記挂他吧?蘇應鐘在項目組那麽重要,你這老板也沒辦法把人家抛在腦後……”

說着說着,他見謝嶼不吱聲,輕輕碰了下謝嶼搭在桌沿的手。

“你怎麽不理我?在糾結要不要把我提到前五名?”林秋宿眨眨眼睛,打聽。

謝嶼勾起嘴角:“這怎麽能不給小林同學排第一?”

林秋宿不可置信:“原來我在你心裏這麽有排面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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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當然要隆重一些。”謝嶼應聲。

他瞧着林秋宿面露猶豫,一邊不禁眼裏泛起笑意,一邊淡淡揶揄。

“你那些哥哥昨天只是內部互毆,要是我怠慢你了,指不定合起夥來打我一個,那我還是多點敬畏之心比較好。”

林秋宿:“……”

自己都快要把這件事忘掉了,怎麽謝嶼還記着啊?

這個人怎麽架子這麽大?一頓飯換不來他配合失憶嗎?

他往謝嶼的菜碟夾了一枚壽司,謙虛地說:“小林同學在倒數就可以了,我占地很小的,一丁點位置就容得下。”

謝嶼盯住菜碟安靜半晌,忽地道:“林秋宿,你是不是讨厭吃三文魚?”

他們點了份雙人套餐,內含的餐量不少,一共有四枚的原料是魚肉。

在林秋宿起初嘗過一點後,其他三枚都陸陸續續到了自己這裏。

林秋宿目光游離:“我從來不挑食的,只是想讓你多吃點,怎麽可以懷疑我的好心?”

想讓別人趕緊閉嘴,還塞自己不愛吃的東西當收買,謝嶼心中了然,覺得對方別扭起來也很可愛。

他沒出息地被成功拿下,口頭忏悔:“好的,是我自己思想肮髒。”

解決掉了林秋宿遞來的壽司,謝嶼問他是不是要在店裏坐一會。

現在的時間點比較尴尬,離上課還有半個多小時,回寝室的話又太緊繃。

林秋宿玩着手機,悶悶地想了一會,這時謝嶼才突然發現,對方把屏幕換上了防窺膜。

同寝室的傅遲與林秋宿很熟悉,夏庭安看上去也和他們處得不錯,林秋宿之前與自己同居時,更是連鎖屏密碼都沒遮掩過。

他不像是會在這方面特意堤防的人,而且手機買來不過半年,設備與配件都還很新,為什麽會想到更換?

“我先去趟洗手間。”林秋宿道。

謝嶼收回視線,道:“那我在這裏等你。”

洗手間在壽司店的二樓角落,因為用餐區尚未裝修完畢,所以暫時沒招待客人,大家都待在底樓。

林秋宿起身走上去,然後關上門,這才接通了電話。

盡管屏幕上的數字是陌生號碼,但林秋宿能猜到,對方大概是誰。

“你堂哥好端端的被公司開除,到現在都沒找到工作,都是你在我家造的孽,你就這麽心安理得地把自己摘幹淨了?!”

叔叔言談中帶了點家鄉口音,還憤怒地“呸”了聲。

“別以為拉黑我能有用,我還能再換好多號碼找上你,大不了來你學校!讓你的高材生同學們看看,你究竟是個什麽東西!”

林秋宿心想,哦,原來是堂哥游手好閑了好幾個月,他們還反手怪自己害人失業。

這個邏輯非常蠻橫,但林秋宿因為習慣了,所以神色非常平靜。

反正以前也差不多是這樣,堂哥成績差,就責備自己和人擠一間房,對方沒能睡好所以影響了學習。

堂哥個子長得不夠高,也怪自己在他們家多添了一碗飯,使得對方的營養沒跟上。

什麽事都是林秋宿的錯,他跑了也能把鍋扣他頭上。

林秋宿道:“叔叔,我拉黑你也是想讓你省點力氣,有和我糾纏的時間,幫你自己兒子找份活幹不行麽?”

說起這個,他為難地“唔”了聲:“如果真是我的錯,為什麽他不來找我,需要你代勞?那我能讓林觀清出面嗎?”

叔叔變相要挾:“你之前闖了多大的禍,自己不清楚?要不要我幫你和林觀清說一聲?”

如果兩個人是當面對峙的話,他可以見到林秋宿原本面無表情,此刻則明顯變得不悅。

林秋宿頓了一下,知道這種人最會得寸進尺,自己不願意退讓分毫。

“你說吧,看看林觀清是先找你麻煩,還是和我算賬。”他道。

叔叔不過是虛張聲勢,叫嚷着要踩林秋宿的底線,沒想到小孩不僅沒被唬住,居然反過來威脅自己。

窒息的沉默中,林秋宿試圖冷靜,內心的情緒卻瘋狂滋長發酵。

他不愛陷在過往的困境中止步不前,但不代表他能将別人制造的傷害統統遺忘。

“單單算一下幾個月前的事,你兒子把我關在房間裏,要不是傅遲發現我沒來,半路從考場跑來砸門,我高考都參加不了。”

叔叔理直氣壯地說:“但你不是一點事都沒有?傅遲弄壞我家門,我還沒讓那小子賠錢呢!這可是實打實的損失!”

林秋宿感覺到自己在發抖,聲線勉強保持了平穩:“萬一傅遲沒來怎麽辦?萬一我和他路上遲到了呢?”

叔叔打馬虎眼:“反正你順順利利考完了,做這種假設,不是耍流氓嘛!”

林秋宿張了張嘴,忽然想起這件事已經吵過不止一遍,與對面再怎麽說都是浪費,便止住了争辯的念頭。

“你下回聯系我,我會幫你找林觀清,一筆一筆都說清楚。”他道,“你盡管把這些狡辯的話去和他講。”

說得字字清晰,不會有半點誤解。

叔叔尖酸地說:“你是不是忘掉自己幹的事了,我說你幾句怎麽了?你那天突然把你堂哥揍成那樣,然後就跑滬市躲着,我他媽一直想問,你瘋了吧?!”

林秋宿的指尖掐進掌心中,樹葉标本被放在手上的觸感很輕柔,而此刻同個地方,唯有鈍刀磨肉般的痛意,讓自己極其清醒。

“我還能更瘋點,你不會願意看到的。”他逞着強,逼自己豎起刺,“別騷擾我了。”

·

謝嶼開了一把《燎夜》,排到的隊友認識他id,主動讓他做指揮。

很快隊伍拿下勝利,他卻沒見林秋宿回來,又去收銀臺問老板娘,店裏的米汁能不能單賣。

“我也看到你朋友很愛喝,但這個是我們自己做的,平時送給顧客嘗嘗,不拿來賺錢。”老板娘道。

這時候店裏客人少,她手上沒活,又講了手工釀制與外面商品的區別,沒有摻任何添加劑,全然出自于原料本身的味道,所以格外清新爽口。

謝嶼幾乎沒下過廚房,聽得暈頭轉向,回到座位上沒一會,林秋宿磨磨蹭蹭來了。

“我準備去上課,你取車?”林秋宿問。

謝嶼的車還停在行政中心前面,聞言點點頭,道:“送你去教學樓?”

“沒事,離得很近,時間來得及。”林秋宿回答。

他打開手機,想看一眼教室在哪裏,卻聽謝嶼問:“你的手怎麽了?”

“什麽?”林秋宿困惑。

他第一反應就是準備把手伸進口袋,但被謝嶼搶先一步,腕間被不由退縮地握住。

“你是去搓了五分鐘的手?”謝嶼道。

剛才下意識把自己掐出來了一些指印,林秋宿怕被別人注意到,愣是在水龍頭下沖洗揉了半天。

那些痕跡在強行掩蓋下已經瞧不出來,但細白的皮膚被折騰得泛起一層紅。

林秋宿嘀咕:“有點潔癖,就是想多洗一會兒。”

謝嶼多看了他幾眼,不知道是信還是沒信,搞得林秋宿心裏七上八下。

随後,他們并肩往學校走去,謝嶼路過便利店時停住,讓林秋宿稍等半分鐘,然後買了一支護手霜出來。

林秋宿驚訝:“你居然還塗這些東西,什麽時候這麽講究了?”

謝嶼道:“給你用的,小心手上不舒服。”

林秋宿懵懵懂懂地點點頭,捧着護手霜多看了兩眼,放進了口袋裏。

兩人進了學校沒走幾步,就來到建築氣派的計算機學院,林秋宿讓夏庭安幫忙帶好了課本,這時轉頭朝謝嶼告別。

他還邀請:“如果你下旬有空,來我的生日玩吧?”

謝嶼笑了下,打趣:“我能上桌吃飯了?”

林秋宿彎起眼睫,道:“偷偷的不讓林觀清知道。”

敢情地位還是沒有得到切實提高,謝嶼擺譜道:“我考慮一下,要不要和你發展這段地下關系。”

離上課還有一刻鐘,林秋宿忍住了與謝嶼拌嘴的沖動,不是很着急地晃悠了到院裏。

秋日午後,謝嶼抄了一條石子鋪成的小徑往行政樓走,沒能挪出幾米地,就被突然折返的林秋急匆匆喊住。

“有空載我一下嗎?”林秋宿苦惱地講。

他跑得有點着急,臉色微微蒼白,又解釋:“我把班級群屏蔽了,沒看到中午的通知,這堂課在校本部外面的實驗室做信號仿真。”

謝嶼道:“上車吧。”

要是林秋宿知道謝嶼今天開的車,居然就是被同學熱議的法拉利,一定會選擇去校門口打車。

然而走到停車位的時候,時間已經來不及了,他只能硬着頭皮坐上去。

一些路過的同學紛紛投來好奇的視線,林秋宿沒這麽高調過,超跑的乘坐體驗幾乎等于處刑架。

他默念着幸好這些人和他不是同一個院,就算剛才被看清楚了臉,大家也不認識自己是誰。

謝嶼對這邊的路還算熟悉,實驗基地離本部也沒有太遠,踩着點載林秋宿抵達了要做仿真的實驗室。

林秋宿一看還剩下沒幾分鐘打鈴,還想誇謝嶼的速度真快,但沒來得及開口,就被眼前景象咽了回去。

同樣踩點趕到的大巴校車在超跑的右邊停下,然後車門打開,一個接一個下來了同班同學。

林秋宿:“……”

現在擺在他面前的有兩個選項,一個是遲到,還有一個是拉風。

謝嶼見他不趕着沖去實驗室,疑惑:“需要司機小謝教你怎麽開門嗎?”

“感恩小謝,我只是做不到在同學面前,從這輛車裏走下去。”林秋宿絕望地說。

他喃喃:“他們會這麽想我啊?我怎麽和他們解釋?”

謝嶼看他表情茫然,差點幸災樂禍地笑出聲,又說:“我沒想到有一天,自己開着SF90被副駕駛座的人嫌棄。”

林秋宿苦惱地錘了捶車窗:“如果你早點換成比亞迪就沒這事了,我還能給你一單滴滴運費。”

待在這裏也不是辦法,謝嶼解開安全帶,獨自下了車,瞬間惹來不遠處的一群同學張望。

畢竟豪華跑車造型招搖,設計得仿佛為賽道而生,一看就價值不菲,光停在那裏就很耀眼。

而且這類事物對于學生來說格外陌生,随之對車主抱有了更多的探究欲。

舉止能這麽張揚随性,按照刻板印象八成是個纨绔,可當對方一露臉,映入眼簾的卻是個帥哥。

看相貌被猜成是大學生也很合理,氣質與纨绔根本沾不上邊,身形條件也非常優越。

然後大家意外之餘,不禁更加好奇,就像觀賞外星人一樣,磨蹭在門口想多看幾眼。

衆目睽睽之下,那帥哥似乎察覺不到一堆人的打量,又或者經常被這樣矚目,早已能夠游刃有餘。

他連眼神都沒往實驗室那邊瞥一下,徑直繞到了另外一邊,非常風度地打開了副駕駛側的車門,

十多道視線随之望向了裏面,想窺探下到底是什麽人,能夠在F大的地盤上,坐上帥哥開的跑車?

……诶,林秋宿?!!

差點被同學們盯穿的林秋宿無處可藏,擡起頭來看着眼前的謝嶼,神色局促不安,也有些小心翼翼。

趕在上課鈴響之前,謝嶼問:“你覺得你背後那堆同學現在會悄悄罵你?”

停車的位置離實驗室不近不遠,不過他講話的音量恰當好,唯有彼此能夠捕捉清楚。

林秋宿不假思索地搖了搖頭,剛想說些什麽,再聽謝嶼繼續道:“那他們會冷落你,還是曲解你?”

這些當然沒有……林秋宿抿了下嘴唇,回答:“他們不會這樣。”

投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盡管存在感強烈,卻沒有惡意,都是一些很純粹的新鮮、驚喜和豔羨。

“既然都不是,那你怕什麽?”謝嶼淡淡問,“不喜歡被他們這麽看?”

林秋宿不适應地輕聲道:“好像有點。”

謝嶼笑起來:“那沒辦法,我已經考慮過了,這段背着你哥的關系還要發展得更久點……”

他伸出手,紳士地将林秋宿拉起來,不容拒絕地說:“所以你要習慣被羨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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