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香水
被誇好看的林秋宿嚴肅懷疑,謝嶼是故意把筆記本放在置物筐裏,做餌一般釣自己去翻閱,可惜他沒有證據。
剛才謝嶼對自己不置一詞,他有落空的感覺,現在謝嶼說自己特別好看,他的心仿佛被捏了一把。
酸脹中泛起的不是苦味,而是絲絲甜意,林秋宿不禁眼裏多了幾分雀躍。
他輕快地說:“拿我當模特,卻沒問我的意見,應該懲罰的。”
謝嶼認錯:“噢,怪我忘了分寸,這該怎麽罰?”
林秋宿總被他當弟弟,希望這次換一下位置:“你喊我一天老大吧,來當我跟班。”
說完,他聽到謝嶼“噗嗤”笑了聲,生氣地問:“你在笑什麽?”
謝嶼配合地說:“沒有,不敢不尊重老大。”
林秋宿:“……”
盡管這人嘴上說得恭敬又低微,但莫名很欠。
到了商圈,因為林秋宿已經選定好購買的品牌,直接去了一家熱鬧的店面。
路上謝嶼一直落後他半步,被他詢問:“這是在幹嘛?”
謝嶼頗有伺候老大的自覺:“身為一個小跟班,怎麽能和你并肩走呢?這樣不成規矩。”
林秋宿有點想笑,說:“現在提拔你做左膀右臂,快點上來吧。”
謝嶼道:“那樣也不好,屬下終歸是屬下,能名正言順待在老大身邊的,只有……”
“有什麽啊?我把你臨時調職過去?”林秋宿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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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嶼也在忍笑,拿腔拿調地蹦出兩個字:“小蜜。”
林秋宿倍覺荒謬:“……你在後面跟着吧,不準靠過來。”
冬天是這個極地防寒品牌的銷售旺季,三層樓上上下下都有許多顧客閑逛,還有代購在拍庫存,收銀臺前排起長隊。
店裏的銷售們招待不過來,林秋宿自己挑選,拿出一件黑色一件白色,問謝嶼該選擇哪一款。
謝嶼這時候還在沉浸式玩cosplay,回答:“黑色比較襯托肅殺之氣,白色又更顯距離感。”
林秋宿沒有搭理他,拎了白色的羽絨服去結賬,再随便走進一家護膚品店買面霜。
BA拿出一款新品,用勺子蘸出些許,邊在林秋宿的右手手背上塗勻,邊細致地介紹成分。
“它的保濕功效很厲害,能讓你的皮膚變得特別潤,摸着就特別細膩。”BA道。
林秋宿聽得雲裏霧裏,認為兩只手塗不塗沒太大區別,再聽BA說:“讓你男朋友瞧瞧呢?”
旁邊的謝嶼拎着衣服袋子,安靜地撇來一眼,直勾勾地望向林秋宿。
少年僵硬地被BA托着手,明亮的吊燈下,皮膚白皙到近乎有些透明,暈開一層淡淡的光。
因為BA說得特別利落果斷,兩人同時為她的說辭愣了一下,遲疑之後如果再辯解,仿佛是欲蓋彌彰。
林秋宿渾身不太自在,以前被別人這麽曲解,都是急着否認,現在忽地開不了口。
因為他已經無法再理直氣壯,自己問心有愧,在這段關系裏懷有不可告人的歪腦筋。
靠別人的一場誤會,偷偷享受這種口頭便宜,這樣會不會有點太陰暗……
“這樣麽?那我看一下。”謝嶼出聲,随即握上林秋宿的手腕,将人從BA手中拉過來。
這個動作簡直如同解救,林秋宿立即放松許多,并想要抽回胳膊借此與謝嶼分開。
然而他努力了下,呆滞地發現……
怎麽抽不回來?!!
面對林秋宿幅度極小的抵抗,謝嶼心知肚明,卻沒有把人松開,指腹摩挲過塗了霜膏的手背。
感覺到了對方在自己手中細微地發顫,謝嶼笑了聲:“好像是,也不太确定,先把它包起來吧。”
BA見産品推銷成功,開心地去前臺開單。
而她一轉身,林秋宿就用力收回手,壓住聲音詫異地問:“你沒覺得有用,為什麽要買?”
“倒沒有這麽斷定。”謝嶼辯解。
林秋宿匪夷所思:“你剛才不是說了不太确定?”
“沒能感覺出來它的效果,那主要是因為……”謝嶼接茬,卻只把話說到一半。
林秋宿歪過腦袋:“因為什麽?”
謝嶼道:“你沒塗的時候,在我印象裏手感也挺好,這光摸一只手怎麽做對比?”
他們的音量很輕,只有彼此可以聽清楚,互相在門口湊近着,如此嘀嘀咕咕了一會。。
之後林秋宿全程揣着口袋,似乎外面的世界非常危險,把手拿出來就會被塞到別人的衣服兜裏。
并且他慢慢地發現,謝嶼不知不覺又和自己并肩散步,甚至走得比自己快了半步。
林秋宿提醒:“你還記得我是老大嗎?”
謝嶼默不作聲地替他擋風,再聽到他苦惱地念叨,不禁扭過頭看過去。
見着林秋宿一臉不服,謝嶼挑起眉梢,散漫應付道:“記得,這不是想上位嗎?”
林秋宿:?
為什麽這個人暫時當跟班,事業心也能這麽強啊?
除了詫異和佩服,他意識到這句話裏有幾分撩撥的意味,心底被輕輕戳了一記。
但林秋宿不太能确定,這究竟是随口捉弄,還是趁機試探?
他對此無法把握,擔心認真接茬反被調侃,于是謹慎起見,沒有延續這個話題。
表面上林秋宿沒有任何反應,但實際上,快要被猜測和驚喜吞沒……
在他被對方吸引的同時,謝嶼是不是也對自己不禁停留?
在他想越過紅線的同時,謝嶼是不是也藏有隐秘的念頭?
那些好意和縱容,那些靠近和觸碰,到底是謝嶼出于有趣,還是他克制不住真心?
這種想法一旦清晰地、急切地冒出來,完全沒辦法壓抑,瞬間将自己吞沒。
但在水面下,林秋宿沒有為此感到窒息,心甘情願地不去抵抗,只想下沉到最深處,探尋這裏是否埋了自己所想的寶藏。
當晚回到寝室,他輾轉反側,把睡得迷迷糊糊的夏庭安喊了起來。
夏庭安疲倦地問:“小秋,怎麽啦?”
林秋宿說:“想請教你一個問題來着,你還困嗎?”
“困得要死啊,為了複習多久沒好好休息了。”夏庭安打哈欠,“有事的話要不明天再說?”
林秋宿失落地點點頭:“好吧,反正不是很重要,就有個人好像喜歡我,但我不确定……”
“等等,我突然就神清氣爽了!”夏庭安嗅到八卦的氣息,頓時活了過來。
他怕林秋宿改變主意,着急地催促:“這還不重要?可太緊急了,必須今晚搞定!”
林秋宿:“……”
十分鐘後。
寝室中間擺了一張小桌子,林秋宿在桌前單手撐着頭,而他的對面并排坐了傅遲和夏庭安。
這個畫面類似審訊,提審人疑似有粉色泡泡,被提溜到這裏警告坦白從寬。
怕林秋宿不肯如實告知,傅遲幫他泡了一杯熱可可,夏庭安送他一包牛乳糖,全放在前面當做收買。
“這需要那麽大的陣仗嗎?”林秋宿吃着糖,滿頭霧水。
傅遲說:“純粹是別人對你有箭頭的話,我們不會這個樣子。”
夏庭安附和:“但主要是你頭一回這麽在意別人的喜歡。”
林秋宿辯駁:“沒有很在意吧?!”
“別嘴硬了小秋,以前就算別人和你告白了,你也不會記着這一茬,更不可能特意來求助。”傅遲道。
夏庭安再說:“為了幫你查出真相,我這裏有幾點問題,你只用回答是和否。”
林秋宿讓他随便問,夏庭安說:“第一個,他經常找機會出現在你面前?”
“還行?有時候他找我,有時候我找他。”林秋宿回答。
傅遲在紙上打鈎:“那就是承認第一題說的了。”
林秋宿:“。”
夏庭安:“我們下一個,如果你們在多人場景裏,他是不是非常注意你,甚至只注意你一個人?”
林秋宿道:“可能吧?我不在場的時候,他會在紙上畫我的塗鴉,這種能不能當證明?”
話音落下,傅遲不爽地繼續打鈎,筆尖重重劃過紙面。
“你在開心什麽?這人侵犯你肖像權!”他道。
林秋宿沒懂竹馬為什麽法律意識突然爆棚:“。”
夏庭安清了清嗓子:“第三道題,他是否有過不自禁地與你拉近,超過了該有的社交距離?”
林秋宿努力思索:“唔……”
傅遲問:“你唔是什麽意思?”
“之前有次我手太冷了,他好心幫我焐了一會,這種能算嗎?”林秋宿提問。
簡簡單單一句話,把傅遲搞沉默了,他沒再繼續做記錄,感覺沒多大意義。
夏庭安也消化了半天,問:“這特麽還需要我們做參謀?你是故意來秀恩愛的對吧?”
林秋宿有苦說不出,用後槽牙咬碎了糖果,發出一聲脆響。
他無辜地說:“沒有啊,我是真的在問你們。”
夏庭安道:“你自己對人家幾個意思,你完全不清楚?”
“我清楚。”林秋宿小聲說完,忽地沉默了一會。
他再說:“所以我問的明明是,對方會是什麽心思啊。”
這種疑惑難道很滑稽麽?可林秋宿自我責問,真的無法擅自做出判定。
隔着身份與背景的差距,他總是被照顧和袒護的那方,想不出自己有哪裏值得對方青睐。
林秋宿清楚自卑是一種糟糕的心理狀态,不讨周圍喜歡也不被主流接納,為此往往刻意控制,要求自己保持樂觀積極的模樣。
可在這種親密又隐晦的心事裏,被勉強藏住的悲觀就會纏繞上來,讓他縮在自己劃好的小小保護圈裏。
他不敢向外貪圖更多,更別提主動索要,寄人籬下的十年裏是這樣度過,培養出的陰影是龐然大物,不是逃離去其他城市過上新生活就可以直接擺脫。
它像是久久盤桓在身上的猙獰傷口,即便已經艱難地愈合結痂,乃至一度被自己遺忘,但在某個陰雨天氣裏,又會令人厭煩地發出陣痛。
算了林秋宿,不要再糾結了,他如此命令自己。
他還在心裏默默催眠,沒有任何關系,這樣哪裏不好了?并沒有傷害到任何人。只是……
難道謝嶼會喜歡滑稽的自己嗎?
“你怎麽這麽保守?換做我是你的話,不可能有一絲猶豫,只會到處炫耀人家愛死我啦。”夏庭安見林秋宿不吱聲,搖了搖他的肩膀。
林秋宿變成一只複讀機:“嗯嗯,他愛死我了!”
夏庭安說:“不過你還是留點心眼,堤防遇到渣男哦!”
林秋宿并沒有坦白過謝嶼的性別,但幾輪問題說完,他們已然能夠猜到。
不過夏庭安也好,傅遲也好,都沒有流露出不解和詫異,反而努力地活躍氣氛。
傅遲說:“遇到渣男就把他打一頓。”
林秋宿說:“人家是侵犯肖像權,你這個是故意傷害罪。”
“為了防止對方事後報警,我會記得準備好頭套和麻袋。”傅遲說。
林秋宿朝他笑了笑,上床睡覺時,聞到自己身上還殘留着若有若無的、謝嶼新香水的氣息。
……好像有什麽關鍵線索被自己忽略了,林秋宿蹙了下眉。
如果他記得沒錯,謝嶼之前不噴這種東西,只往櫃子裏擺放固體香膏,讓衣服上沾有一些味道。
但今天的很明顯不屬于那類,為什麽謝嶼突然改了作風?
林秋宿想了想,再從枕邊摸出手機,向謝嶼發送:[是不是有人送你香水當禮物了?]
謝嶼:[沒有,我之前買了一瓶。]
林秋宿:[有情況需要這樣?]
謝嶼:[算是吧。]
林秋宿對他的回複很不滿意,追問:[什麽犯得着你花枝招展噴香水?]
畢竟去別人舉辦的宴會,以及工作出席重要會議,謝嶼都沒有這麽做過。
謝嶼說:[在一些我自己想要孔雀開屏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