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塗鴉(修)
“別人對家裏出櫃不都是循序漸進,緊張鋪墊卑微試探?你直接朝我踹櫃門,有沒有考慮我的心情?”
“秋秋你說句話啊,丢完炸i彈就跑?高低走個基本流程安慰我幾句吧?”
“百善孝為先,折磨親哥的都不是好gay!”
微信收到如上語音,林秋宿一一點開,優哉游哉地多聽了幾遍,将快樂建立在林觀清的抓狂之上。
傅遲見他心情很愉快,問:“這次在校外過聖誕節,發生什麽很高興的事了麽?”
“嗯,我送林觀清登機,順便和他多聊了幾句。”林秋宿道,“第一次發現告別不用自我勸解,本來就可以很開心。”
他以前往往拖泥帶水不肯分開,有時林觀清已經啓程,自己情緒還在其中沒有抽離。
然後回到沒有安全感的狀态,幹等着對方下次來看自己,小時候還恐懼過對方不願意再回來。
如今十九歲的林秋宿依舊會期待重逢與團聚,但應對離別沒戀戀不舍,連失落都沒有。
随着對方用時間和行動證明了感情,與自己內心逐漸獨立和完善,也不再萌生猶豫與猜疑。
通過一些頑劣的方法,他這次甚至體驗到了捉弄得逞的快樂。
“你是對他做了什麽嗎?”傅遲敏銳地問。
林秋宿道:“一些不是所有家長都能接納的事情,不過林觀清可以。”
起初察覺到自己的性取向,他其實有過顧慮,擔心林觀清無法包容。
可是謝嶼讓他放心,他在溫和的言語中仿佛有了後盾,萬一失敗還可以依賴對方保護。
林觀清大概怎麽也料不到,林秋宿敢這麽橫沖直撞,不是篤定自己思想足夠開明,而是信任自己上司可以擺平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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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驚過度的他被迫在飛機上消化了這樁消息,無論如何絞盡腦汁,亦或者審問謝嶼,也沒能琢磨出來林秋宿究竟受了什麽蠱惑。
自己對他的成長參與度不夠,更不忍心逼弟弟坦白,這時候只能一無所知地默默嘔血。
過後,林秋宿回複兄長:[我沒有被誰帶壞,也不覺得哪裏不好,沒被誰故意掰彎,天生這樣而已。]
[回學校在忙作業,現在有空了,還要不要安慰?]
林觀清:[你一定是故意的吧?當時是不是想看我從安檢口追出來?]
林觀清:[就算我不是封建餘孽,這種事擱在自家人身上能輕描淡寫?我差一點點就在飛機上腦溢血了!]
這個人獨自走完所有流程,承受過來自林秋宿的沖擊,已經回到海外工作室,查起了同性情侶如何保障各自財産。
林觀清小心試探:[你突然和我說這個,是不是因為有了喜歡的人?身邊的同學還是別的?]
有關于性取向,林觀清即便一時不解,大概率不會上升到暴走的層面。
但如果知道弟弟心裏具體裝着哪個人,風險根本不是一個量級,指不定真會從安檢通道沖去望江公館。
林秋宿對此心知肚明,很體貼地想,為了哥哥的身體健康,自己可以選擇性沒有。
他讓人不要思維發散,只是機場裏氛圍正當好,時機也方便各自回頭冷靜,所以想要分享心事。
見林秋宿表示願意和自己袒露秘密,林觀清沉默片刻,別扭地說:[真對誰有好感也沒事,這是你的自由,你不用為了他是個男生而有負擔。]
林觀清補充:[別讓自己受傷害,也盡量不要傷害別人。要是有誰欺負你,你和哥哥講,我打飛的來你學校撐腰。]
林秋宿想到學校裏的狀況,不禁一噎。
這林觀清是有所不知,在學工辦眼裏,自己到底有多少個好哥哥……
為此他有點心虛,沒再和林觀清多聊,繼續去辦學校裏的事情。
順着教授的提議加入實驗室,林秋宿一開始沒被分配任務,多是幫其他人簡單地調試儀器。
做的事情沒有上手難度,純粹在融入環境,與實驗室裏的人混了個臉熟。
有學長看他做事利落又仔細,教他如何做實驗觀測,連帶着講了專業知識,以輔助自己的課題跑數據。
林秋宿學得很快,等到和其他人一起開周會,能說出不少的近期總結。
“最近我在準備期末考,小林待在實驗室的時間比我多,每次過來都能看到他。”有人道。
“诶,大一的課程還挺多,小林你不用複習?”其他人好奇。
林秋宿解釋:“已經複習得差不多了,沒有耽誤。”
老師趁着大家都來開周會,詢問了一下大家的假期安排。
因為寒假初始那些天,京市有個相關專業的業內會議,實驗室有五個名額,現在要确定有誰可以參加。
這場活動的性質不算正式,由科研機構和高新企業一同舉辦,互相溝通課題進展和新年投資,人情交際的比重大于學術探讨。
當成公費旅游還算好玩,但實驗室裏大多數人以前去過類似場合,如今已經不覺新鮮,擠出來的時間寧可癱在寝室睡覺。
“我也不去了,論文剛剛盲審完,在忙着做修改。”學長搖頭。
“加一,我要回家陪外婆過年,那幾天正好她過生日,八十大壽缺不了我出席。”
“之前我報名了聯培冬令營,已經和導師溝通過,明天就不在學校咯。”
前輩們說完這麽一輪,各自都有不去的合理原因。
老師無語凝噎,看向林秋宿時目光炯炯,已然多了幾分懇求。
想吃正宗烤鴨的小林同學終究沒拒絕,事後向學長打聽,去開會要注意些什麽事情。
“別人一般是建議好好收拾下自己,把胡子剃了,不要太邋遢,少讓理科男風評繼續被害。”學長說。
他打量了眼林秋宿,打趣:“你的話,小心被大哥哥大姐姐搭讪?”
林秋宿問:“沒有需要提前了解的資料嗎?萬一我聽不懂他們的報告怎麽辦?”
學長道:“放心,大家細分領域不同,研究方向又前沿,你當別人聽得懂?裝明白而已,演技好點就行。”
林秋宿:“。”
“會後的聚餐一定要去,企業請咱們的餐标特別高,吃得超豪華。”學長給出一些實用建議,“中午可以餓着,晚上多吃點。”
林秋宿點點頭,幫忙記錄完三組數據,趕着門禁時間回寝室洗漱,複習到零點準時睡覺。
整個考試周,他就在實驗室和圖書館之間折返,偶爾受到同學的拜托,借出自己的歸納本幫忙劃重點。
結束最後一場考試,夏庭安發出了虛弱的詢問:“我們學校挂科了能補考不?”
“你沒抱室友的大腿,讓人提供一些幹貨?我看傅遲提前交卷,這不妥妥滿績大佬?”同學憐愛地問。
夏庭安感嘆:“當然抱了,兩個室友一個都沒放過,但我開考前還在死命背,一拿到卷子直接記憶歸零。”
“這樣麽?林秋宿整理的內容很清晰啊,努力一下應該不難想起來?”有個女生插話。
她和林秋宿來自同座城市,學號挨得很近,不過考場打亂了座位順序,後者被分到了別的教室。
他們一邊聊一邊走到門口,女生在人流中踮起腳尖左右張望。
“郭曼露女士,你不是課代表嗎?怎麽你也問林秋宿借筆記?”夏庭安驚訝。
郭曼露回複:“你以為有個一官半職的就能被老師放水嗎?我也很害怕自己考不好,得知學霸大方分享複習資料,本人當然迅速拿下!”
說完,她注意到樓梯那邊有道熟悉的身影,随即擠着人群中的縫隙,興沖沖找了過去。
“喂,小林。”她氣喘籲籲地喊,“等一下,我有話想和你講!”
林秋宿聽到有人喊自己,不禁循着聲音望去,再露出禮貌的笑意。
“怎麽了嗎?”他問。
郭曼露開朗地說:“這次多虧你救急,我考得還不錯,想來謝謝你!”
“不用客氣,都是你自己用功。”林秋宿道。
她笑起來,打聽:“話說你準備什麽時候回家?最近我看老家那邊天氣差,航班都取消了好幾趟,在糾結要不要坐火車回去。”
林秋宿不好意思地說:“寒假裏我不回家了,如果你需要搬行李,這幾天可以找我幫忙。”
“你準備留在學校?”郭曼露詫異。
林秋宿搖搖頭:“我最近給實驗室幫忙,要跟着去京市聽報告,回來以後應該住我哥那邊,他在這裏租了公寓。”
“好吧,原來如此。”郭曼露雖然有些不解,但沒有固執地追問,“那提前祝你放假開心!”
路上還有其他同學匆匆路過,有的急着趕車回家,有的要去食堂打飯,也爽朗地祝人假期愉快,他一一微笑應聲。
回到寝室,林秋宿放好文具,收到了謝嶼的消息,對方說還有二十分鐘可以到校門口。
“中午我要出去,聽說京市下雪了特別冷,準備買一件厚點的長款羽絨服。”林秋宿向室友交代。
傅遲道:“那邊空氣比較幹,記得順帶買瓶面霜帶過去。”
林秋宿連連答應,打算現在提前去校門口等人,但慢慢路過門口的全身鏡,又忽地頓住。
緊接着,他打開了衣櫃,開始一陣翻找。
傅遲困惑:“你在幹嘛?”
“你覺得我穿淺駝色怎麽樣?”林秋宿換了件外套。
傅遲有點茫然,以他的了解,林秋宿平時整潔清爽,但不會在細節上太講究,為什麽現在出門買東西,突然格外在乎形象?
而夏庭安搶答:“比你早上沒睡醒,眯着眼睛瞎穿的帥多了,長了這麽一張臉,就不該仗着顏值随便糟蹋!”
随後,他評價:“不過毛衣顏色不太搭,換成白色高領怎麽樣?”
林秋宿沉思:“可我沒有這種……”
“我的借你啊,來吧來吧。”夏庭安熱情地說。
傅遲覺得自己很沒存在感,力争完美一般挑茬:“小秋的頭發最好也抓一下,昨天看來睡姿不好,後面還翹着根呆毛。”
林秋宿迷糊地摸了摸後腦勺,被傅遲拿着吹風機逼近,又接到夏庭安翻找出來的幹淨毛衣。
被他們輪流鼓搗了一番,時間有點不夠,林秋宿只能抓緊跑去門口,再發現謝嶼已經等在那裏。
他在不遠處瞧見那輛醒目的車,忽地停住腳步,躲到了樹後面。
待到調整好呼吸,林秋宿一改剛才的急切,裝出風輕雲淡在閑逛的姿态,似是一點都不急着與對方見面。
謝嶼這時沒坐車裏,站在街邊低頭看着手機,八成是回複工作消息。
神情淡淡,樣子散漫,一聲不吭地杵在那裏,憑借一副好皮囊,招致旁邊許多人回頭偷看。
林秋宿沒有出聲與他打招呼,謝嶼卻好似有心靈感應,在兩人離了兩米遠的時候,擡起頭朝少年一笑。
“路況比較好,我來早了五分鐘。”謝嶼道,“今天考得怎麽樣?”
“不用打聽補考流程了,但不确定能排第幾。”林秋宿說,“這門課應該高分段很密集。”
察覺到謝嶼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林秋宿不禁呼吸放得很輕,垂落在身側的右手捏了捏衣擺。
他想,自己這身打扮有沒有太刻意?不會被謝嶼看出故意收拾的痕跡吧?
如此等了等,謝嶼移開視線,貌似沒看出他與往常有哪裏不同,林秋宿放松之餘,又矛盾地開始失落。
……怎麽這都看不出來呀?他面上不顯,內心無語。
對方款款替他打開車門,林秋宿心不在焉地坐進去,過了一小會,被提醒系好安全帶。
林秋宿回過神來,緩緩地“喔”了聲,正要側身去系,餘光裏卻見謝嶼俯身過來。
察覺到謝嶼的動作,林秋宿本可以迅速應對,搶在人家上手之前,眼疾手快拉住安全帶。
但他的手腳突然不太聽使喚,罷工了似的,讓自己由着對方貼近,細致地幫忙弄好。
兩個人因此短暫地湊得非常近,呼吸交錯的半秒之間,林秋宿的鼻尖可以聞到謝嶼新換了香水。
那是非常令人安穩又清冽的木質香調,讓他晃了晃神,不着調地聯想,謝嶼的被窩裏肯定也是這種好聞的氣息。
“我剛開完兩場會,聽他們吵架和上刑一樣,眼前這算帶傷駕駛,有勞你小心乘座了。”謝嶼說。
林秋宿發現置物筐裏有一支筆和一本筆記本,問:“你是出了會議室就直接過來的?”
“對啊。”謝嶼承認。
林秋宿好奇:“可以翻你的本子嗎?”
謝嶼頓了下,淡聲說:“也行,不過影響自負。”
“要負起哪種責任?如果看到保密信息,會被扣在你這裏,等到公開了再被放出來?”林秋宿道。
謝嶼嗤笑:“我意思是裏面的內容你不一定願意看,你怎麽還腦補囚禁情節?思路挺刺激。”
林秋宿:“。”
他不和謝嶼一般見識,安靜翻看筆記本,上面的東西确實枯燥無聊。
大多是寫寫畫畫,記錄藍圖框架或是技術重點,到了今天這一頁,這些開發信息少了許多。
看來連着兩場會議都很枯燥無聊,林秋宿嘀嘀咕咕,數落謝嶼工作不認真。
在謝嶼漫不經心的應答中,他随手往下翻,然後突然沒了聲音。
那頁上有着用鋼筆畫的塗鴉,雖然工具簡陋,但行筆非常用心。
一筆一劃,生動地将構想畫面躍然紙上。
照理來說林秋宿該眼前一亮,誇贊謝嶼的美術水平不錯,繼而借此熱絡地閑聊幾句。
……然而對方畫的不是其他事物,正是林秋宿自己。
上面的造型也不是憑空想象,林秋宿暑假跟着謝嶼出席別人的生日宴會,那次打扮得考究又漂亮。
如今半年過去,林秋宿自己都記不清楚,當天具體是如何搭配,卻被謝嶼在紙上用黑色墨水一一複述。
洋氣的小禮服剪裁精良,将纖細的身體襯托得完美,腰際被皮帶勾勒出柔韌的輪廓。
筆觸線條細膩到了可以稱之為缱绻的程度,仿佛不是在描摹,而是一寸一寸用目光去愛撫。
林秋宿驚訝地眨了眨眼睛,完全沒想到自己會看到這種東西,整個人都懵在座位上。
呆滞半晌,他不知所措地別開腦袋,依靠車窗上的反光投影,悄悄地盯着謝嶼俊氣的側臉。
林秋宿小聲提問:“你開小差的時候還會畫畫啊?”
這件事放在第三人視角,與其說是塗鴉解悶,不如講成犯相思病。
謝嶼勾起嘴角,回答:“想到什麽就畫什麽了,不過……”
他笑了一聲:“今天的小林同學也特別好看,如果我是下午開會,都選不出該畫你穿哪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