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喜歡你

淩嘉鴻不知自己怎麽回的家。他的心神不寧,思緒紛亂。他走了大半個小時,回到了外公外婆家。

母親正在準備晚飯,旁敲側擊着來找他玩的同學是誰。

淩嘉鴻搖了搖頭,悶不做聲。他安靜的吃完飯,也沒陪外公外婆看晚間新聞,就回了房間。

他坐在書桌上,讀着自己最喜歡的那本散文集,卻看不進去一個字。

從小到大,他被告白的次數數也數不清,但唯獨這次,讓他特別的煩惱。

以前他跟紅着臉害着羞的小姑娘說,“現在還早,讀書要緊。”

可是剛才,他對田煜祺,卻怎麽也說不出這句話,他像個打了敗仗的懦夫,只顧着落荒而逃。

田煜祺問他為什麽?他也想問,為什麽?

他不得不承認,當他聽到田煜祺用他甜甜的小嗓子,如以前說着“淩嘉鴻你真好”那般,說着“淩嘉鴻我喜歡你”,淩嘉鴻當時的心跳,快的可怕。

可是,這是不對的。他跟田煜祺不能在一起。不可能,在一起。

淩嘉鴻透過窗戶,看向遠方的萬家燈火,想起被他扔下的,那個在陌生城市裏,獨自彌留的小孩。

他拿起手機,給夏言發了個信息。

沒過幾秒,夏言就給了回複。他說,【淩嘉鴻,你等死吧。】

淩嘉鴻笑了,他鎖了手機,捧起了那本他最喜歡的散文集,看到的,卻都是田煜祺離別前,那雙含着淚的眼眸。

淩嘉鴻離開不久,夏言就到了。他看到路燈下的長椅上,那個蜷縮成一團的小孩,就知道事情不好。

他小心翼翼的靠近,輕聲的呼喚,田煜祺擡起頭來,露出了一張紅紅的臉。眼睛鼻子嘴巴,哪一樣都泛着紅。他的睫毛上還挂着淚滴,輕輕一眨,又落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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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言不知說什麽好,他問田煜祺,“回去麽?”

田煜祺點點頭,不發一言的坐上了車。他沉默的坐在後座,側頭看着車窗外閃過的或熟悉或陌生的風景。

夏言都快急死了,但他也不敢在這時候發言,只好安靜的開車,做一個美男子。正好縮頭烏龜淩嘉鴻的信息到了,問田煜祺怎麽樣,有沒有回家。恰好紅燈,夏言拿過手機咬牙切齒的打字,他寫,【淩嘉鴻,你死定了。】

等開學爺就打死你。

車裏沉默了許久許久,田煜祺才開了口,他的嗓音啞的厲害,他問,“夏言,有水麽?”

夏言趕緊将自己的水遞給田煜祺,田煜祺抱着咕嚕咕嚕喝了好幾口。

“你打算...放棄了?”夏言覺得這是個不錯的時機,就問了。

沒想到田煜祺猛搖頭,他瞪圓了一雙通紅的眼睛,用他那嘶啞的嗓音道,“他都沒說理由,我才不會放棄。”

“……”夏言無話可說,他閉上了嘴。

田煜祺這個情況,夏言也不敢讓他回家住。反正田煜祺經常在夏言家留宿,他的客房也每天有在打掃,夏言就帶着田煜祺回了家。

田煜祺今天特別的乖,一點也沒有以前作天作地的小脾氣了。他乖順的躺在被窩裏,睜着眼目送夏言離開。夏言在門口看了許久,才嘆了口氣,輕輕的合上了門。

門一關,田煜祺的眼淚瞬間落了下來。他埋在被子裏,蜷成一團,淚水像止不住的水龍頭一般,很快的染濕了一小片枕頭。

他的腦海閃過無數的畫面,全是有關淩嘉鴻的。他們一起學習,一起吃飯,一起逛街,散步,乘公車,又一起約會,做陶瓷...那麽多的記憶全都是甜的,可是他現在怎麽就那麽難過。

他不明白,明明淩嘉鴻那麽好,田煜祺也不差,淩嘉鴻為什麽不能夠選擇田煜祺。

他都準備好了,如果淩嘉鴻搬出學習的理由,他就蹭過去一通撒嬌,向淩嘉鴻保證他會努力上進。甚至如果淩嘉鴻要求他成績跟他差不多,田煜祺都做好了懸梁刺股的決心。

可是淩嘉鴻什麽都沒說。他沒有給田煜祺任何的理由。淩嘉鴻明明知道,田煜祺那麽笨。淩嘉鴻不給答案的話,田煜祺怎麽可能想的明白啊。

田煜祺的淚水逐漸止住,他拿起手機打開相冊,看着他們兩個人的自拍照,淩嘉鴻對着鏡頭,難得的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而旁邊的自己,笑的那麽的沒心沒肺,肆意昂揚。

淩嘉鴻是個大壞蛋。而田煜祺,則是全世界最笨的笨蛋了。

田煜祺翻了個身,不知不覺的睡了過去。

淩嘉鴻失眠了。他躺在床上閉着眼,卻怎麽也睡不着。等睜開一看,淩晨三點。

淩嘉鴻又閉上了眼,想着他和田煜祺,想他們認識的時候,想田煜祺撒嬌的時候,想他鬧小脾氣的樣子,他還想起兩個人一起學習,一起買路邊攤,一起爬山,散步,一起逛街,做陶藝...他給田煜祺塞巧克力,甚至為了田煜祺給自己的禮物,破天荒頭一遭的跟人打了架。

這些事情,在他以前16年的生命裏,除了親戚,他都沒有跟其他任何人做過。許多許多的第一次,他通通給了田煜祺。

然後田煜祺跟他說,他喜歡他。

那他呢?淩嘉鴻喜歡田煜祺麽?

淩嘉鴻扪心自問,恐怕是的。可是那又怎樣?他和田煜祺怎麽可能在一起。

淩嘉鴻在家裏宅了兩天,沒有出門。他們今天就該回B市了,可是淩嘉鴻不想回去。他害怕回到田煜祺在的那個地方,就會忍不住想起田煜祺,想他現在怎麽樣了?有沒有難過哭泣,還是幹脆重新來過,将自己從心底抹去。

陳馨不知道兒子怎麽了,那天跟朋友出去玩了一天後,就沒了精神。這兩天也無精打采,除非必要,根本沒開口再說一句話。

她在兒子門口敲了敲,“你爸來接我們了,兒子你準備好了嗎?”

淩嘉鴻沒有動靜,陳馨打開門一看。淩嘉鴻還躺在床上,臉色紅的可怕。她一看就知糟了,摸了摸額頭,果然燒了。

一家人帶着淩嘉鴻急急往醫院跑,他們在B市又住了好幾天。

離開學還有三天,淩嘉鴻的精神才好了一些,咳嗽還是止不住,不過燒倒是前幾天就退了。於老好幾天前就打電話讓他去拿成品,他直到今天,才能出門。

淩嘉鴻的家離於老家不遠,淩嘉鴻本來想聽陳馨的,打的過去。上了車,他突然想起田煜祺前幾天告別於老時的話,就讓師傅轉頭去了東街的那家鹵味店。店的生意好,今天也排了長隊。

淩嘉鴻一個人站在隊末,想起的卻是那一天他和田煜祺排隊時的畫面。田煜祺老嫌棄淩嘉鴻在排隊時要他做題,那一次,田煜祺反過來,想考一考淩嘉鴻。他知道淩嘉鴻學習好,知無不曉,于是他另辟捷徑,拿出手機找了一些字謎題,

“今天的貝殼。”田煜祺按手機上的題目問。

淩嘉鴻想了想,答,“貪。”

“泉水幹旱。”

“白。”

“歹徒潛入鳳巢又不見。”

“夙。”

“……”

“……”

淩嘉鴻掌握了訣竅,猜的越來越快。田煜祺左選右選,就是找不出能難倒淩嘉鴻的題目。田煜祺不甘心的放下手機,對上淩嘉鴻一如既往的表情,卻笑的眉眼彎彎,他說,

“淩嘉鴻,你怎麽那麽聰明。”

淩嘉鴻想起當時田煜祺滿臉驕傲的小模樣,淡淡的笑了。他又想起了那個晚上,路燈下的田煜祺,和那個傻到極致的自己,嘴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不見。

淩嘉鴻一點也不聰明。

淩嘉鴻提着鹵味,從東街慢慢的走到了於老那的巷口,沿着當時兩個人走過的道路。淩嘉鴻想,當時轉眼的路程,現在卻長的可怕,感覺怎麽也走不到頭。

於老早早的等在了門前,他聽說淩嘉鴻生病了,也很是擔憂。現在看學生臉色不錯,總算放下了提着的那顆心。

“你可算來了,再不來拿,你那個小同學該急死了。”雖然只相處了一天,於老對田煜祺很是喜歡,他想起當時小孩望眼欲穿的模樣,就想着給他快快做。

結果淩嘉鴻拖到現在才來拿。

淩嘉鴻對於老點點頭,将手上的鹵味遞給他。於老一看樂了,“你還真給我買來了?”

“他說過的。”淩嘉鴻沒頭沒腦來了一句,跟着於老去了屋裏。

於老讓他稍坐,自己則去擺設室将兩人的作品拿了出來。

陶器除了燒制還需要上色,於老當初也沒問,就按着他自己的感覺給上了色。

淩嘉鴻做了一只碗,和一個杯子,於老給他們塗成了藏藍色,沒有其他花式。而田煜祺的碗和盤子,則被於老塗成了白色,上面還繪了幾朵小花,很是可愛。

淩嘉鴻拿過田煜祺的成品,細細的看。

於老在一旁看淩嘉鴻珍惜的樣子,笑了,“怎麽樣,老頭子我的手藝還成吧?”

淩嘉鴻點點頭,手撫過碗底,一愣,他猶記起當初老頭子讓兩個人留下署名時,田煜祺躲着不讓自己看的樣子。

他翻過了碗底,看到上面刻着小小的“TL”的印記,愣了。

於老看淩嘉鴻一副出神的模樣,抿住了笑意。今天淩嘉鴻一來,他就看出,這孩子有心事,而那心事,八成就跟田家小孩有關。

“你有心事。”於老直截了當。

淩嘉鴻也沒反駁,他點了點頭,手摩挲着田煜祺的作品,靜靜出神。

“方便說給老頭子聽一聽?”於老坐了下來,拿起田煜祺做的另一個盤子。

淩嘉鴻轉頭對上仿佛能看透人生百态的老爺子,不知從何說起。

倒是於老通透,又開了口,“是因為那個孩子?”

淩嘉鴻一怔,過了許久,才點了點頭。

於老安靜的觀察了淩嘉鴻一陣,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人生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友情難得,而感情則更難得了。”

淩嘉鴻知道於老是想給自己上一課,他也不說話,認真的聽着。

“你們還小,感情的事或許不能确定,但是如果你們都有在一起的信念,能一同去克服未來道路上一道道艱巨的考驗,做好了迎刃而上的準備,那何不嘗試一下。只有嘗試過,你才能明白,當初做下的這個選擇,值不值得。”

“老師...”淩嘉鴻的內心很複雜,他想說的話很多很多,他想跟老師說,他和田煜祺還太小,或許并不能理解那些所謂的考驗;他還不夠成熟,不能成為一個有擔當的男人;他和田煜祺都是男生,所要經歷的可能不止只是兩個人之間的事...

還有很多很多,淩嘉鴻都想跟於老師坦述,然而最終,淩嘉鴻只是在於老那仿佛什麽都明白的眼神中,看到了神色堅定的自己,

他聽自己道,“謝謝你,老師。”

離別前,於老看着淩嘉鴻那不夠結實的肩膀,發出了一聲喟嘆,

他道,“如果喜歡,就珍惜吧。”

不要到頭來,像他那樣,只能将感情寄托在陶藝,試圖從那些死物身上,找尋一點半點,當初寶貴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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