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複建
淩嘉鴻做了一場夢。那是一個很長很長的夢，他看到自己躺在病床上，年複一年，日複一日。至始至終，田煜祺一直陪在他身邊。
他看着田煜祺從少年長成青年，聽他說起每一天的經歷，發現他在無人之時，總會趁機在自己臉側偷偷落一枚吻。
親吻之前需要答題。淩嘉鴻皺起眉頭，想要對小孩的調皮做一次說教。
可是他卻動不了。
他的身邊總是人來人往，父母，親戚，護士，醫生，還有那形影不離的田煜祺。
這個夢好奇怪。
淩嘉鴻掙紮着想要開口卻沒有絲毫的力氣。他閉上眼，不知何時又進入了下一個夢鄉……
直到夢醒。
白色的天花板，有些枯萎了的白色桔梗，臉上的氧氣罩……
他這是在……醫院？
不遠處的椅子上，他的母親正捧着一本《家常菜的一百種做法》讀的津津有味。她的黑發裏夾雜着刺眼的白發，眼角也有了明顯的皺紋。
“媽……？”淩嘉鴻張開口，發出的卻只有氣音。
他動了動手，發現渾身都沒有力氣，就連舉手這個簡單的動作也無法完成。他這是怎麽了？
淩嘉鴻的記憶還停留在高考那晚，他将離家出走的小孩帶回家去。大雨滂沱的馬路上，一輛疾馳的轎車正飛速朝他們開來……然後怎麽了？
淩嘉鴻皺了皺眉梢，正想思考他目前的處境，卻對上一雙含淚的目光。母親走到了自己的身邊，她渾身顫抖的捧起自己的手，話語又輕又謹慎，仿佛害怕她手中的是一個一戳就随的氣泡，
“嘉嘉？……”母親的聲音已然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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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嘉鴻張了張口，仍然發不出聲音，他沖着母親眨了眨眼，給予回應。
母親整個面容都呆住了，她的淚水洶湧的從眼眶中湧出，單薄的身體倒在自己的床邊，嘴裏不住的呢喃，“太好了，你醒了……你終于醒了……這不是夢，實在太好了……”
母親驚喜過後，連忙起身按下呼叫鈴，又拿起手機快速的撥打起一個號碼。
淩嘉鴻躺在病床上看母親忙碌，他的身體無法動彈，眼前的一切對他來說更像是又一場夢境。
他堅持着，睜着眼睛。
醫生護士飛快趕來，給自己做着各種測試。淩嘉鴻感覺身體好累，他又困了。他的眼睛慢慢的合攏，在意識朦胧之前，他聽到了一陣匆忙的腳步聲。
你來了……
淩嘉鴻合上雙眼，再次睡了過去。
這一次的夢很甜。他夢到了從前，他帶着田煜祺去海邊看日出的那個時候。
他坐在海灘邊，看着小孩在沙灘上留下一串腳印。太陽浮出海平面，小孩赤着腳丫往自己的方向跑，手中還拎着一只青色的小螃蟹，只有他半個手掌大小。
小孩撲通一聲，坐到自己旁邊，将小螃蟹放回沙灘。小螃蟹飛快的橫着挪動，不一會兒就消失在海浪中。小孩笑着倒進自己懷中，髒兮兮的手硬是要握住自己的手，十指相扣。
他的腦袋靠在自己的胸口，頭發蹭着自己的下巴，癢乎乎的感覺，卻那麽美好。他低下頭，一眼望見小孩黑眸中倒映的自己。他的嘴邊不自覺露出抹笑意，他将小孩的劉海撥開，在他的額頭落下淡淡一吻。
“日出了！”他聽到小孩無憂無慮的叫喊，“淩嘉鴻！”
大海将小孩的聲音傳的很遠很遠，淩嘉鴻看到自己也将手圈在嘴邊，沖着大海喊到，“田煜祺！”
兩個人傻乎乎的在海邊一次一次的吶喊着彼此的名字，直到太陽躍出海平面；直到小螃蟹放下戒心回到沙灘上散着步；直到海灘邊出現其他的游客……
“田煜祺……”淩嘉鴻從夢中醒來，看見了當初那個小孩，如今的模樣。
你怎麽……長大了。
淩嘉鴻醒了，田煜祺向學校請了半學期假，将剛開學半個月的課程拜托給他的教授。
夏言聽聞此事，特意從劇組趕回B市，正遇上淩嘉鴻進行複建。
身體躺了六年，雖然平日的按摩工作做得到位，營養也一直沒拉下，然而身體的主人還是無法順利的操控身體，需要一段時間的複建才能夠恢複到正常的生活。
淩嘉鴻雙手撐着欄杆，正在進行手臂的力量恢複。
田煜祺緊緊的跟在後面，滿臉擔心的樣子，生怕淩嘉鴻摔了倒了。
夏言大咧咧的破壞了二人世界，走到淩嘉鴻面前打了個招呼，“醒了啊？還記得我是誰麽？”
“夏言你說什麽那，他又沒有失憶。”淩嘉鴻還沒開口，田煜祺倒是跳出來維護了，“你不是拍戲麽，來這幹嘛？”
“喂喂，哥來看看你們還不好？就想趕我走？”人剛一醒，他弟弟又成那潑出去的水了，一點歡迎的意思也沒有。
“沒有的事，夏言你好。”淩嘉鴻從欄杆上下來，雙腳剛落地，田煜祺立刻托住他的手臂，動作小心翼翼，神色還帶着緊張。
淩嘉鴻臉上帶着淡淡的笑，他摸了摸田煜祺的手，輕聲道，“我沒事，讓我自己走吧。”
淩嘉鴻走起路來還有些吃力，不過看他的精神狀态不錯，複建也很順利。
兩個人坐到了夏言的身邊，三個人久違的聚在一起。
“睡了那麽久，醒來後學霸有什麽感受啊？”夏言直言不諱的問道。
“沒想到睡了那麽多年，一醒來感覺一切都變了。”淩嘉鴻淡淡道，他的手背感受到一個溫度，田煜祺正輕柔的給予他力量，“不過幸好，那些重要的人還在。”
因為有他們在身邊，淩嘉鴻缺失的六年，很快就能彌補回來。
“醒來就好。”夏言感嘆道，“你家這個小傻子也終于能夠開心起來了。”
“嗯……”淩嘉鴻反握住田煜祺的手，輕輕的捏了捏。
“以後你就好好待他吧……畢竟世界上這樣死心塌地的傻瓜也不多見……”
“夏言！”田煜祺原本想在一旁當一名安靜的聽衆，讓特意趕來的夏導與淩嘉鴻敘敘舊。然而夏言東一句傻子西一句傻瓜，當着他的面吐槽他，他忍無可忍的打斷道，“聽說最近有個死心塌地的傻瓜正追着你跑呢？那個傻瓜還是你上部電影的男一號……他是你新一任的潛規則對象？”
“別跟我提他。”夏言的臉色瞬間換了幾種顏色，原本的笑容也消失不見，“潛他？我可沒那麽大本事。你別聽我媽亂說。”
“啊？那你們還在劇組偷吻？”田煜祺的小道消息都是從他媽那裏聽來的，而白夢玫則是從夏言媽林婉如那得知的。消息來源可靠，絕對真實。
“咳，那是次意外。”夏言尴尬的顧左右而言他，“時候不早了，哥請你們吃飯去吧？去明月魚莊如何？”
“他的身體還沒好，不能吃外面的食物。陳媽媽等一會就會送來，你要不要一起吃？”田煜祺道。
“不了。我定的七點飛機，早點去機場好了，以防堵車。”夏言站起身，披上外套，“等我這部戲拍完再來找你們玩……先走了。”
“好，再見。”淩嘉鴻将夏言送到門口。
“我送他下樓。”田煜祺把淩嘉鴻按在椅子上，“你別亂起身啊。”說着跟上夏言的步伐，陪着他走到電梯處。
“他恢複的不錯。”
“嗯，再住半個月就可以出院了。”說起這個，田煜祺眉眼裏都帶上了欣喜。
“哦？出院了你們準備住哪，住你家？”夏言問道。
“先去陳媽媽家住幾個月，然後搬去新家。”
“新家？”
“我爸送我們的禮物，上個月拍下來的房子，前幾天我跟淩嘉鴻商量了裝修結構，等裝修完曬一曬就差不多了。”
“你爸都送你們禮物了，當哥的也不能落後啊。”夏言聽到此，低着頭考慮着，“我看你那車也用了好幾年，哥給你換輛新的？”
“不用。”田煜祺搖搖頭，對上夏言溫柔的目光，語氣認真的道，“當初那部電影，就是送給我們最好的禮物了……謝謝你，夏言哥。”
自從高中後，隔了多年，田煜祺再次喚自己哥哥。夏言的心裏百感雜陳，他圈住比自己矮了半個頭的弟弟，将他緊緊的按進懷中，“不客氣，那都是哥應該做的……他醒了就好，祝你們幸福。”
“我們會的。”田煜祺肯定道。
電梯到來，田煜祺陪着夏言走出病院。
“等我這部戲完估摸着得年底了，到時候哥去你新家做個客。”
“好。”
“要不下一部戲，哥給你們拍個續集吧？就拍你們的日常，到時候真人上鏡，哥做個典藏版，不公開，給你們倆自己收藏？”
“……夏導咖位那麽大，給我們拍個私人電影，我可受不起。”田煜祺連連擺手。
“那……給你們買些家具總行了吧？新家的家具我全包了啊，你可別拒絕了。”
“……那好吧。”
“對了，淩嘉鴻出院後有什麽打算？準備工作麽？”夏言突發奇想，“要不讓他來拍戲吧？當哥的禦用演員，一年就一部戲，片酬按一線演員的給。又不累又有錢賺，如何？”
“……”對于他家這位人傻錢多的哥哥，田煜祺無力吐槽。
“好啦，開玩笑。”夏言揉了揉弟弟的腦袋，“你家學霸那麽聰明，他肯定有自己的打算，我就不瞎出主意了……哥走了啊，有事給哥留言……”
“嗯！”
“對了，你微信朋友圈可以更新了，沒事發點你們倆的照片，哥也能知道你們的近況……”
“好。”
“還有啊，你有空帶淩嘉鴻去看看我爸媽。你是他們幹兒子，這見家長的步驟可不能少。到時候我讓爸媽包一個大紅包，我也給你們備一份……”
“嗯……”
“啊，過幾天有個當代畫展拍賣會，你們要不去看看？看中什麽跟哥說，哥給你們拍……”
“……”
夏言在醫院門口向田煜祺交代這交代那，話語啰嗦至極，田煜祺卻一直耐心的聽着，心中也不禁升起股暖流。
田煜祺這一生中有太多的幸事：父母的善良寬容，長輩的理解支持，愛人的不離不棄，還有面前這位沒有血緣關系的哥哥，唠叨卻又體貼。
能遇見這些人，田煜祺太幸運了。
“話說小處男……等搬去新家，淩嘉鴻恢複的差不多了，你們就該那個了吧？”夏言的語氣一變，他湊近田煜祺的耳邊，說起了悄悄話，“到時候你當上面那個知道麽？淩嘉鴻身體虛，肯定幹不過你，你可要抓住機會啊……”
“……你說什麽呢。”田煜祺飛了個白眼，滿臉嫌棄的看向夏言。
“你晚上記得收下郵件，哥給你發個網盤賬號，裏面資源齊全。你一定要好好學，別當下面那個知道麽……”當年的陰影還慘痛的印刻在夏言的心底。
“行行行，你趕緊走吧，給你叫的車快到了。”田煜祺将夏言往外趕。
“你一定要聽哥的話啊……”夏言邊走邊唠叨，“要不然到時候痛死你，你可別向哥來訴苦……”
“……聽你這話，怎麽感覺你經歷過？”田煜祺懷疑的看向夏言。
“……車來了，哥走了啊。我們下次再見！”
看見夏言像被獵物追趕的兔子般竄進了車中，田煜祺疑惑不解的走回醫院。
他只是開了個玩笑，他哥怎麽那麽大反應？
回到病房，淩嘉鴻正在房間裏慢吞吞的挪着步子，田煜祺走進去，不贊同的将他拉回椅子上坐下，“護士說了，複建要有個循序漸進的過程。你別那麽拼，對身體不好。”
“是是，我錯了。”淩嘉鴻安撫住炸毛的小孩，握住他的手捏了捏，“夏言走了？”
“嗯。”田煜祺點點頭，“你要吃蘋果麽？我給你削。”
“別了。”淩嘉鴻拉住小孩，嘴裏不禁感嘆道，“以前都是我監督你學習，現在整一個倒過來了。”
當年的小學渣轉眼竟成為了一名大學老師，個頭高了不少，也成熟許多，再也找不出當初天真的少年模樣。
“嘿嘿，被我監督的感覺怎麽樣？”田煜祺朝淩嘉鴻眨眨眼，搬過桌角的一張小木椅，坐到淩嘉鴻面前。
“挺好。”淩嘉鴻笑了笑，伸手捏了捏他軟乎乎的臉頰。這陣子淩嘉鴻在母親的調理下身體健壯不少，田煜祺跟着吃，原本只剩下骨頭的臉蛋如今也長回了不少肉。
兩個人面對面的坐着，目光裏只有彼此。氣氛正好，田煜祺忍不住心跳加速，他探近淩嘉鴻，嘴裏輕輕的道，
“我要吻你了哦？”
“……好。”淩嘉鴻道。
“學霸大人不準備出個題？”小孩仿佛回到了當初，天真無邪的笑着。
“不……了……”
唇齒交纏，舌尖與舌尖輕柔的碰觸，熟悉的味道充斥了整個口腔。舌頭舔過牙床，掠住軟軟的舌頭，溫度逐漸升高，兩人的耳根都泛起了微紅。
門外的女人拎着新做好的排骨湯，帶着笑意輕輕将留了道縫隙的門合攏。
房間裏的氣氛正好，當媽的還是偷偷退場，将空間留給孩子們吧()
（捂嘴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