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教室安安靜靜,白小袁背着背着忽然想看看俞閑在幹嘛,他偏過頭去,發現俞閑在翻政治書,還在上面勾畫着。白小袁怔怔地盯了俞閑一會兒,俞閑左手支着額角,一偏視線就對上了白小袁的目光,他朝他挑挑眉,意思是:有事?
白小袁看了看講臺上的老師,摸出個空白本子來,刷刷刷寫了一行字:“你打算學文嗎?”句子最後還順手畫了張皺皺巴巴的驚恐臉——白小袁學美術的時間不算短,随手塗鴉對他來說毫不費力。
他一點一點把本子推過去,俞閑看了一眼,也寫了一句話,又把本子推了回來。
“完全不打算。”
白小袁很想問問那你為什麽還要這麽認真地預習政治,但是看看時間還有一會兒就下課了,就先忍住了說話的欲望,吭哧吭哧地又重新背起了單詞。
放學之後白小袁才終于把問題問出了口,俞閑騎着車看了白小袁一眼,理所當然道:“雖然高考不考,總歸是要會考的,你現在就把它們扔下去,到時候考不過可就不好玩了。”
雖然俞閑在白小袁心目中的學霸形象已經有了些許改變,但是俞閑的話在白小袁心裏依然分量很重。白小袁立馬改正态度,正直道:“不扔不扔,該學還是得學的。”
然而對俞閑的保證最後還是沒能成功改變白小袁在面對文科時有如面對階級敵人的态度——要不是中考是開卷,他還指不定在哪所高中呢。
開學一個月之後是十一的三天假期,收假之後立刻就有月考,白小袁這三天時間裏花了半天買了新的仙人掌種到了盆裏,不得不說舊的不去新的不來,這次的看起來比上一棵還要順眼一些;還在舞蹈教室和呂韶光他哥待了大半天,哦,這半天裏還要算上呂韶光問作業題的時間——一個月的時間足夠讓她看出來白小袁學習還不錯——剩下的時間白小袁基本都在寫作業複習預習,可以算得上是沉迷在學習的海洋中差點被淹死。
而複習的時候白小袁幾乎是拿起歷史書剛背一道題——餓了;拿起政治卷子打算看看錯題——想上廁所;地理老師整理的筆記拿起來看了一頁——困了,早點睡吧。
白小袁引以為傲的專注力在史地政面前潰不成軍。
于是他只能認命地先把語數外和理化生的部分給搞定,最後一天起了個早邊看邊磕頭地把這三門文科給啃了啃,最終還是敗下陣來。
吃過午飯給俞閑發消息的時候白小袁都快要哭了,為什麽要把這三科放在一起學?為什麽要輪自己?!
俞閑在自己屋裏,點開語音消息,白小袁慘兮兮的聲音傳出來,“下午早點去學校呗,我和他們約了打球。”
俞閑放下手裏的小說,也用語音淡淡地回了條“行啊。”,放下手機沒一會兒之後又覺得白小袁聲音實在是慘過了頭,于是又拿起手機來問了一句,“你怎麽了?”
白小袁聲音幽幽,“被史地政給淩虐了一上午……”
俞閑眨了眨眼,“好好享受。”
白小袁迅速發過去一張羞紅了臉的萌妹子表情。
俞閑回了一串省略號,之後用了語音,“我看你還是早點去打打球吧,孩子都要學傻了。”
白小袁回到座位上的時候,俞閑只擡了擡眉毛,眼睛還黏在自己手裏的書上,十分冷淡地“唷”了一聲。
白小袁打完球之後又去吃了個飯,現在身上已經沒有汗味了,他也不在意俞閑敷衍的态度——看起書來就管不了外界,白小袁自己有時候也這樣——他湊過去看了看俞閑手裏的書,開玩笑道:“明天就考試了喂,還看偵探小說的話不會一邊做卷子一邊想兇手是誰麽?”
俞閑舉起書把書脊亮出來,眼睛還盯在文字上,慢悠悠答道:“不看完才會一直想着,沒幾頁了,我一會兒就能看完。”
白小袁本來也沒打算勸他把書放下,于是就沒再繼續這個話題,他收回視線,從自己書桌裏拿出政治書來,想起來什麽似的忽然問道:“你吃晚飯了沒?”
現在教室裏已經陸陸續續來了小半同學,大部分在自己座位上看書,還有些人低聲交談着。這個時間正是吃晚飯的時候,一般的同學要麽在家解決了再來學校,要麽早點來去一趟食堂,可白小袁看俞閑這樣子像是從到這兒之後就沒動過地方了。
俞閑已經全心投入埋頭看書,聽了白小袁的問話反應了一陣才答道:“沒有。”
白小袁放下手裏的政治書轉頭去看俞閑,而俞閑完全沒注意到自己身邊人的視線,兀自沉浸在閱讀中。最後白小袁無奈地嘆了口氣,看了眼時間,帶上校卡出了教室門。
俞閑的時間估計得挺準,他看完這本小說的時候還有十幾分鐘就上晚自習了。
把書放在了書桌裏,俞閑閉着眼睛揉了揉鼻梁,睜開眼睛就看到一個肉松面包遞到他跟前了。
白小袁叼着根冰棍,“喏”了一聲,含糊道:“你肯定來不及去食堂了,吃個面包墊一下咯。”
俞閑說了聲謝謝,接過來十分速度地開始解決自己的晚飯,白小袁看着俞閑相當誇張地嘆了口氣,“你這是真正體現了廢寝忘食啊……要是放在數學題上班主任能感動到哭出來吧。”
俞閑因為看完了喜歡的書之後立刻還有人給他提供晚飯而顯得有點滿足的表情立刻維持不住了,他迅速咽下嘴裏的東西,稍帶着點不爽道:“你現在已經和班主任站在一條戰線上了。”
白小袁立刻辯解道:“哪有啊,我現在最不想上的課就是數學課了好麽……”
白小袁開學之後參加了學校組織競賽班的小測,現在參加了數學競賽班。而帶班的老師,正是他親愛的班主任——陳魚。競賽班每周都有幾天要占用下午自習課的時間,身為陳魚班上的學生,白小袁見到陳魚的時間既勝過同班同學,又勝過競賽班同學——而且白小袁又是數學課代表,送作業這個活兒他也攬了,所以白小袁見到陳魚的機會真的是不要再多。
關于送作業這件事,最開始俞閑和白小袁打算輪着來,一個人收,一個人送。然而俞閑去過沒兩次之後就把這事完全交給了白小袁,因為但凡去送作業的時候陳魚在辦公室,對方都會笑眯眯地和俞閑說上幾句。
也許有同學覺得和老師關系不錯是件好事,但是俞閑從來都覺得和老師說話是件麻煩事。他在心裏把老師和長輩分在同一個階層,而在和那個階層的人對話的時候俞閑除了盡量保持禮貌和尊重之外,完全沒有扯閑天的能力。
于是白小袁聽了俞閑無力的抱怨之後相當沒什麽所謂地表示,既然俞閑不願意那送作業,就都由他來咯,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不過說他和班主任統一戰線這一點白小袁完全不同意。
統一個毛啊,白小袁也是在被數學虐的啊,他明明和俞閑是同一壕溝的戰友,會互相幫對方撿屍體的那種。
俞閑搖搖頭,“你剛才那句話分明讓我覺得你是人民的好公仆,老師的好科代表。”
白小袁內心又茫然又複雜,眨了眨眼之後冷靜道:“你還是快點吃吧。”他一低頭,發現自己手裏的冰棍兒都要化了,于是忙不疊地吃起來。
兩人嘴裏都有東西,一時都沒說話。
快要上課的時候郭澤遠和呂韶光兩個人前後腳進了教室,他們是教室裏最後到的人,兩個人坐下的時候其他同學都已經自發地開始自習,教室裏也相當安靜了。
呂韶光用筆輕輕點了點白小袁的後背,悄聲道:“小白,第一節 課借一下你的數學作業可以嗎?”
雖然開學就要考試,這三天假期的作業也不少。白小袁直接摸出了自己的數學卷子遞過去,呂韶光又悄悄道:“謝啦~”便拿起白小袁的卷子放在她和郭澤遠的桌子中間,兩個人一起對起了答案,期間還竊竊地讨論着不一樣的思路。
俞閑看了眼面色平靜的白小袁,想起來白小袁和自己說過每周去上舞蹈課的時候都能遇到呂韶光,所以兩個人已經相當熟悉了。
但其實現在不過剛開學一個月,四個多星期而已,白小袁和呂韶光也并沒在一起上過多少節舞蹈課。
俞閑不是個擅長交友的人,他維持的最長的友情就是和白小袁的這份——中間還斷了三年。那三年俞閑和班裏的同學的關系都是能說幾句話,但能互相坦誠到不拘小節的朋友卻真的沒有。
俞閑不覺得這有什麽不好,友情對他而言不是必需品,他從不需要自己在心裏假惺惺的安慰自己說一個人也挺好的,畢竟他從來沒覺得這事兒有什麽大不了還值得單獨拿出來說一說。
白小袁交友能力強這件事俞閑也清楚得很。但是這和俞閑也沒多大關系,俞閑不渴望朋友,自然也不會有什麽羨慕嫉妒的情緒。
不過……俞閑現在最好的朋友确實是白小袁沒錯。兩個人一起上下學,一起吃飯,除了業餘時間幾乎都在一起。
然而高中生又能有多少業餘時間呢。
所以俞閑現在簡直和白小袁算是“形影不離”了——除了不一塊睡覺。
初中三年俞閑一個人悄悄遠離着集體完全沒問題,但是他已經經歷了重拾友情的過程,而如果讓他習慣了兩人行動的白小袁在這三年有了比他還要更重要的朋友的話,俞閑覺得自己可能有些接受不了。
但如果這種情況真的出現,俞閑除了接受自己被冷落的事實之外也沒什麽更好的處理方式。畢竟學生時期最重要的友情往往是兩人分享的。
俞閑見過這樣的事情。在上初中的時候班裏有玩得很好同進同出的兩個人,而一段時間之後其中一個有了更親密的朋友,另一個要麽堅持着不離開當三個人之中稍顯尴尬的角色,要麽就只能再找到另一個朋友來讓自己不顯得那麽孤獨。
俞閑那時候沒有這種擔憂,因為他根本沒有形影不離的朋友——不過現在總算是又有了。
說不定白小袁在之前的三年裏就已經有了勝過他的好友。
俞閑腦海裏閃過這個念頭,又忍不住嘲笑自己想得太多——白小袁肯定有不少好朋友,這根本不用懷疑。白小袁性格開朗,擅長體察他人的情緒又樂意為別人着想,和他做朋友是很令人舒服的事情。
俞閑翻了一頁桌上的筆記,視線卻有點飄。
想來想去根本就沒什麽用,只要白小袁的位置還在自己旁邊,白小袁的家還在自家附近,就沒什麽可擔心的,他絕對能和白小袁保持最長的相處時間。
……這麽一想忽然覺得有點惡心哦,有種争寵的感覺……
這時候他腦中思考的主角白小袁忽然偏過頭來低聲道:“鹹魚,借一下你的物理卷子?”
俞閑回過神來,視線在化學方程式上頓了頓,剛才想着其他事的時候他連一個字母都沒看進去。
他悄悄撇了撇嘴,把自己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清理幹淨,找出卷子遞給白小袁,對方朝他眯眼一笑表示感謝,接過卷子埋頭在課桌上了。
俞閑也低下頭來,安心看起了化學筆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