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0

雖然白小袁覺得春晚一年比一年無聊,每年都要挑戰自己熬夜的承受能力,不過作為一個高中生,他熬夜的能力還是相當經得起考驗的,低頭看看微博的空兒就已經十一點了。

白小袁打算春晚一結束就滾上床去睡覺——雖然不一定能睡着,畢竟外面可還是隐隐約約有鞭炮聲的,等到十二點的時候會更吵。

每年都是這麽過,白小袁也不覺得有什麽孤獨寂寞冷的,反而還在心裏感覺到了一種隐秘的自由。不是說他反感和親人一同過年,而是在白小袁看來,想要和人長時間相處愉快,總歸是件需要動腦子的事——也許有人覺得和親人相處時展現最真實的自己是應該的,不過正是因為這種想法才會有那種明明能和朋友相處融洽,但在面對父母時卻經常吵架的人吧。

至少白小袁覺得自己如果現在還在親娘面前毫無保留展現真我的話,可能每天都在被訓,最後就直接被白辛鴻斷絕母子關系了吧。

所以過年的這個晚上白小袁樂得一個人像條橡皮泥似的軟塌塌地霸占沙發,一手拿着手機一手拿着罐啤酒,視線停在手機屏幕的同時留着耳朵聽着電視裏的春晚。

一罐啤酒見底,白小袁不準備再拿了,剛剛從沙發上彈出去半截身子勉強把空罐子放在茶幾上,手機忽然響了起來,旋律不是來電鈴聲,而是語音通話的提醒。

白小袁差點一個不穩從沙發上摔下去,坐回原位拿起手機的時候還在納悶:這大過年的,誰會這麽晚找自己啊?

看到那個鹹魚的頭像時,白小袁疑惑地眨眨眼,按下了接聽。

等了一會兒那邊才有說話聲,俞閑問道:“你睡了沒有?”

白小袁覺得俞閑可能是有什麽事找自己,他不急着問,而是答道:“過年哪有這麽早睡的,至少把春晚給看完啊。”

“那好,我們就聊到春晚結束。”

白小袁拿着電話愣住,他問道:“你說啥?”

俞閑說:“我爸媽不熬夜,去睡覺了,我們兩個都是一個人看春晚——春晚哪有什麽可看的,所以我就打給你了。”

白小袁記得自己上小學時俞閑家好像一直是熬夜派的,不知道是這個習慣是什麽時候發生的改變。白小袁覺得不介意陪一陪俞閑,而且他覺得俞閑其實是抱着想陪陪自己的念頭才會主動聯系自己的,白小袁覺得自己算是很了解俞閑的,對方是那種就算寂寞到死,也完全不會主動找朋友來排遣寂寞的人。

雖然白小袁不覺得自己有什麽寂寞的,不過他很樂意和俞閑扯扯淡吐吐槽,畢竟年前俞閑要跟着家人去拜年,他們也有幾天沒見了。

俞閑帶着一只耳機,白小袁幹脆開了揚聲器——反正大家的BGM都一樣,也不怕亂——兩個人一邊看電視一邊閑聊,很快就到了要聽到《難忘今宵》的時刻。

白小袁笑眯眯地感慨道:“居然有人隔着電話和我一起跨年,這感覺還真奇妙啊。”

“每年都有十幾億人隔着電視和你一起跨年,你之前都不覺得奇妙嗎。”雖說是問句,俞閑用的完全是陳述句的吐槽語氣。

白小袁笑嘻嘻道:“嗨呀話不是這麽說——啊,倒數了倒數了,等幾秒鐘……”

白小袁不說話了,俞閑那邊也安安靜靜,倒數結束跨年的那一瞬間,兩個人同時開口說道:“新年快樂!”

這句話說完之後又是一陣沉默,白小袁聽着主持人的祝詞伴着《難忘今宵》,以往不甚明顯的時間的流動在每年的這一時刻都仿佛有了實體,在他眼前翻着浪花朝着看不見的方向不停歇地離去。

以往白小袁都會在自己即将感到茫然又失落的時候收拾收拾上床睡覺,第二天睜眼起來早就把那點若有所思悵然若失抛到九霄雲外去了,哪來的什麽文藝心思,但是這次電話那邊還有一個沒開口的俞閑,白小袁的情緒就有了些許微妙的不同。

即便俞閑沒有說話,但是白小袁忽然就很有一種想對他說幾句和自己以往畫風不符的酸兮兮的感慨的沖動。

……真的說出口的話會被嘲笑三個月吧。白小袁強忍着不說話,怕自己一開口那些話就滔滔不絕地自己跑出來。

他這邊一個字都沒有,倒是俞閑那邊先開了腔:“其實我一直不覺得年有什麽好過的,倒數的這五秒和我人生中那麽多五秒有什麽區別啊。今天晚上也是一樣躺在床上閉上眼睛,除了會被鞭炮叫醒睡得不□□穩之外,和平時有什麽區別呢?”

俞閑少見的話多,白小袁聽着那段話,覺得俞閑可能大概或許……是寂寞了,或者說無聊了,沒事情幹了,那話的語氣怎麽聽怎麽透着一股消極。要是給他一套試卷,他準就沒有這麽多莫名其妙的感慨了。

俞閑先把這種話給說了,白小袁愉快地發現自己就沒什麽補充的欲望了,他接話道:“至少過年要放假呀。”

俞閑嘆了口氣,“也是。”

白小袁覺得俞閑那邊的灰暗氣息都快順着手機擴散到這邊了。所以說晚睡真的不是個好習慣,深夜就是這點負面的情緒滋生的溫床,如果等到明天早上再讓俞閑聽聽他說的這些話,準會覺得自己當時是腦子短路了。

不過白小袁總不能對俞閑說你就是睡太晚了大腦缺弦兒,快鑽被窩裏去吧,作為一個靠譜的朋友,他還是很地認真思索了一下能不能說些什麽話讓俞閑高興一點的。

答案是沒有。

俞閑已經從文藝的感嘆轉為用嫌棄的語氣說着過年這時候的麻煩事,什麽年夜飯吃多了不好消化,鞭炮聲音煩不好睡覺,還有小區裏都是放炮的能不能多點放花的啊這倆都是有響的煙花至少還好看點……

白小袁認真地附和着俞閑的話,心想話少的人絮叨起來也是挺厲害的啊,戴上耳機拿起手機放在兜裏,打算和俞閑說了再見之後去個廁所就上床睡覺,經過客廳時他視線一低看到了牆角擺着的東西,忍不住停下了腳步。

本打算和俞閑說的“拜拜”到嘴邊變成了“你打算幾點睡?”

俞閑被問得一愣:“一會兒就去睡。”他以為白小袁是打算挂電話了,便接着道,“不早了,你也快睡……”

話還沒說完,就被白小袁忽然上揚的語調打斷了,“你等等啊,呃……一刻鐘!一刻鐘之後再去睡!”

俞閑還沒來得及回答通話就斷了,他拿着手機一頭霧水,一刻鐘?雖然不知道白小袁要幹嘛,不過才一刻鐘,就算他現在立刻躺到床上去也沒辦法這麽快就睡着,所以還是等等好了。

俞閑進了卧室,沒開燈,躺在床上拿着手機不知道該幹點什麽。距離白小袁說的時間還有幾分鐘,這麽短的時間他也來不及做什麽,就只能盯着之前還沒退出的聊天界面,屏幕稍微暗下去,他就用指尖點點,這麽一下一下的,直到屏幕不是因為他的動作而出現了變化。

白小袁發過來了一條語音消息,俞閑戴上耳機點了一下,耳機裏傳來了白小袁的聲音:“鹹魚!看窗外!”

說話的聲音有點不穩,背景仿佛帶着風聲,俞閑心裏忽然冒出個猜測,又覺得荒謬,他不再多想,翻身坐起來。俞閑的床頭正對着窗戶,他跪在自己的枕頭上拉開半邊窗簾,先是朝樓下看——他家在四樓,樓下的東西還是能看清的——有一個人在樓下朝着上面張望,似乎是和他視線相對了片刻,十分雀躍地招了招手,跑了幾步之後在一個盒子旁邊彎下了腰。

俞閑看着樓下因為貓腰變成小小一團的人影,一邊驚訝地盯着對方一邊撥了白小袁的電話。

對方直起身子跑到一邊之後才接起了他的電話。俞閑聽着對方有點急的喘氣聲,還沒開口就先被空中傳來的巨大聲響吸引了注意。

白小袁在電話那頭興奮道:“你不是想看花嘛,看,給你一個人放的!”

俞閑擡頭看着空中綻開的燦爛煙火,手裏的手機還貼在耳邊,他動了動唇卻不知道想說些什麽。俞閑伸手拉開窗戶,撲面而來的寒風吹得他打了個哆嗦,但他沒在意,探出去半個身子,似乎這樣就離那絢爛的花朵能近一些。

俞閑愣愣地看着黑漆漆天幕上的光芒,聽着耳邊一聲又一聲的巨響,心裏卻根本來不及欣賞贊嘆,他腦子裏仿佛一片空白又仿佛亂七八糟,煙火的痕跡在他的眸中流光溢彩地一閃而過,而灼熱的火星子帶着餘輝直接落在他的心口,讓他從指尖到腳尖都燙了起來。

他茫然地想,這是給他一個人放的?白小袁也在樓下擡頭看着嗎?

那花不大,一小會兒就放完了,剩下個發黑的紙箱子立在原地,白小袁揣着兜跑過去,伸出兩個手指把它捏到一邊的垃圾桶裏去了。

他對着耳機那邊半天沒說話的俞閑說:“響兒不多,不過也應該夠看了吧?對了,要是叔叔阿姨被震醒了,你可千萬別說是我半夜三更跑你們樓底下放炮來了啊。”說着白小袁就打算走了,臨走的時候他擡了個頭,看着俞閑一身睡衣開着窗子,立馬急吼吼地對着還沒挂斷的電話道,“快關窗戶吧,晚上這麽冷,可別大年初一就感冒了!”

他說着,擡起頭看着樓上探出來小半截身子的俞閑,伸出手來趕貓一樣對着四樓的人擺了擺,嘴裏也配合着對着電話那頭道:“去去去快回屋裏睡覺吧,我也要回家啦。”他說着縮了縮脖子,“還真是有點冷啊……”

俞閑低着頭看着樓下的身影,隔着不算太遠的距離,還能模模糊糊看見對方臉上的笑意。

俞閑縮回身子,關上窗戶,對着電話那頭說:“這麽晚了,你快回家吧,要不要我送你?”

白小袁噗地笑出聲來,“五分鐘我就到家了,要是你送我我還要先在樓下等你十分鐘,你快睡吧,對了,新年快樂!”

看着樓下白小袁離去的背影,俞閑真心實意地揚起了個笑容,對着手機道:“新年快樂。”

白小袁還帶着點火時的興奮勁兒一路小跑回了家,簡單沖洗了一下就愉快地鑽到了被窩裏。大半夜他搞這麽一出完全是臨時起意,看見了自己湊熱鬧買的還沒放完的煙花,想到俞閑不着四六的牢騷,腦子一熱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穿戴整齊出了門了。

聽俞閑之後的語氣,他應該是心情好了不少吧。白小袁覺得自己這個抽風的行為其實做得格外英明,心滿意足地阖上了眼睛。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