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44
“啊,鹹魚,借一下上周五發的那張物理卷子,我有幾道題不會。”
俞閑搖搖頭,“我還沒做完,打算晚自習寫呢。”
白小袁睜大眼睛,十分驚訝:“你居然沒寫完作業——這兩天出什麽事了嗎?”
俞閑把空着一大半的卷子拿出來,答道:“喜歡的文正好完結了,是個大長篇啊。”
白小袁恍然:“怪不得你有黑眼圈,都高三了還熬夜看小說,鹹魚你可以的哦。”
俞閑沒再說話,轉着筆開始做題了,白小袁便也安安靜靜坐在位置上翻着自己的錯題本,沒再開口。
俞閑把這一套題做完,才發現自己心裏剛剛都沒想別的事,只是一口氣的把卷子做了下來。與其說是教室的氛圍适合學習,不如說還是在白小袁的身邊自己更能夠專心做事。
他偏頭看了白小袁一眼,對方一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翻着書頁,一臉的專注。
俞閑忽然覺得對方的側臉線條很好看。說是忽然,其實白小袁的側臉肯定是一直都很好看的,只不過自己之前沒特意在心裏發過感慨。
白小袁本來就是受歡迎的讨喜性格,還對幾乎沒什麽朋友的自己這麽關心,都能算得上是無微不至了,自己之前是怎麽就能坦誠地只把對方視作好友,沒一點過界的想法的?
既然俞閑做完了卷子,就可以和白小袁讨論一下之前他說不會做的題了。在課上時間肯定是不行,于是兩個人在兩節晚自習中間的休息時間湊在了一塊,對着俞閑的物理卷子讨論起來了。
白小袁雖然說了不會做,但其實是有點思路的,就是想到一半就卡了殼,所以就想聽聽俞閑在做題時到底是怎麽想的。
俞閑剛剛想要開了個頭,就有同學過來叫白小袁:“小白,外面有人找你。”
白小袁擡起頭看了一眼,對俞閑道:“鹹魚你等我一下,我馬上回來哈。”說完翻出來自己的一個筆記本,拿着出門了。
俞閑透過教室的窗戶朝外看,來找白小袁的原來是謝子琛。
他看到白小袁笑着和謝子琛說了幾句話,之後便把手裏的筆記本遞給了對方,翻開到某一頁說了些什麽。
Advertisement
之前的俞閑對于這種場景最多感慨一句“白小袁交友能力真是強”,而現在的俞閑卻覺得自己仿佛被冷落了,心裏居然有些微妙的不爽。
俞閑在這份情緒中分析自己心态的變化,覺得自己的友情确實已經轉換成了另一種感情,自己沒辦法只把白小袁當做好朋友,也不想讓對方只把自己當做衆多朋友中的一個了。
他不想做白小袁的幾分,甚至是十幾分之一,他想做白小袁的獨一無二。他想讓自己在對方的心裏處在無可取代的位置。
想到這裏,俞閑心裏卻忍不住有些疑惑了。
應該不是他自戀,不過在白小袁的心裏無可取代這一點,他是不是已經算是做到了?自己在白小袁的眼中,應該也不只是衆多朋友中沒什麽特別之處,即便不再聯系也只會有一點點遺憾的那一個吧?
……那還差些什麽呢?
白小袁從教室外面走進來,和俞閑的視線對上時,毫不吝啬地給了他一個燦爛的笑容。
俞閑看着對方的笑顏,想到假期時自己那個一時沖動落在對方額頭上的吻。那次之後,俞閑總是忍不住想接近對方,忍不住想靠得近一些,再近一些,但又怕被對方察覺,只能安撫自己,現在要為了長遠考慮,小不忍則亂大謀啊。
他在為将來考慮的時候,已經完全忘記了自己一開始還覺得這份感情根本就站不住腳,要不了多久就煙消雲散這回事了。
白小袁回到自己座位上,說道:“來來來咱們接着講啊!”
俞閑看着白小袁發亮的雙眼,終于知道差些什麽了。
俞閑期待着白小袁忍不住想要靠近自己,想要觸碰自己,甚至……想要親吻自己的那一天。
要是一直等不到也不要緊,自己可以試着引導白小袁啊。想到這裏,俞閑居然有一點愉悅。
俞閑嘴角帶上了一點笑容,像是随口般問道:“剛剛謝子琛有什麽事啊?”
“啊?”白小袁一開始還有點沒反應過來,畢竟他還以為俞閑這就要開始講題了,因為以前俞閑好像從來沒問過自己其他朋友的事。白小袁抓抓頭發,答道:“他找我借化學筆記去複印。”
俞閑點點頭,“這樣啊。”這才說起了自己的做題思路。
在家門口和白小袁道別,俞閑上樓時覺得空氣中仿佛有什麽沉重的東西正一點一點地壓過來。他離白小袁越遠,步伐便越緩慢。
之前在學校裏,他坐在白小袁的身邊,只要看着對方碼了厚厚一摞書的桌面,見縫插針放了不少小零食的抽屜,還有白小袁做題時微微抿起的唇和手裏轉個不停的筆,就可以讓自己不去想家裏發生的事情,就可以把上學前和胡悅的那番對話暫時給忘掉。
但是現在,兩個人分開之後,白小袁仿佛把俞閑的那點兒鮮活勁兒也帶走了。
俞閑站在自家門口,拿出鑰匙來輕輕地打開門。
進了門俞閑沒開客廳的燈,打算摸黑換個鞋就進卧室。這時候主卧的門開了,一臉倦容的俞寧走出來,看見蹲在門口的俞閑,問了句:“怎麽沒開燈?”
從卧室裏透出的光線灑在俞閑面前的地板上,他不着痕跡朝後面退了退,答道:“我馬上就回屋了,不用開。”
俞寧又問道:“餓不餓,要不要給你做碗面?”
“不用了。”俞閑換好了鞋,低着頭走回自己的卧室,遲疑了一下,還是在俞寧面前把門給關上了。
關上門之後俞閑才摸到燈的開關,打開了屋裏的燈。燈亮起來之後俞閑卻沒收回手,就維持着按開關的姿勢待了好一會兒,聽到外面傳來了關門聲,才像剛反應過來一樣,倏地收回手,坐到了床上。
他趁着俞寧進屋,出去沖了個澡,之後迅速地又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俞閑今晚不打算學習了,關了燈躺在床上攤了個“大”字,想到隔壁的俞寧,心情只有複雜。他是自己的爸爸沒錯,可現在俞閑不想看見對方,不想和對方說話,不想……接受他犯錯這件事。因為俞寧犯的錯,在俞閑心中是無法被原諒的。
這個自己一直尊重敬愛的人,為什麽會做出出軌的事來?又是為什麽即使被發現了卻還是死不悔改?他是如何一面說着改過自新一面在外面與情人恩愛的?
非要說起來,以前俞閑是和爸爸更親近的。他的父母一個□□臉一個唱白臉,小孩子會更喜歡誰簡直一目了然。會帶自己去游樂場的人,會教自己打籃球的人,會在自己生日時特意給自己買一個大蛋糕然後被胡悅埋怨的人……這個好父親,現在去哪兒了呢?
之前俞閑對自己父親的态度只是十分複雜,但是現在,一想到對方,俞閑心裏居然難以抑制地産生了厭惡的情緒。
俞閑一面覺得自己這種情緒沒錯,是父親對不起自己和母親,如果自己不産生這種反感的情緒,就像是不覺得自己父親有錯一樣,反而有點對不起母親;但他又覺得難過,以往的點點滴滴在腦海一一重現,但那些溫馨的畫面喚起的感覺卻不是懷念,而是痛苦,他甚至懷疑,那些過往都是自己親身經歷過的嗎?那個被自己尊重敬愛的父親,真的存在過嗎?
想到自己父親時竟只有厭憎的情緒,俞閑只覺得可笑又可憐。他躺在床上,翻了個身,雙眼愣愣地看着枕邊的手機,似乎這樣就能得到什麽力量一樣。
或許多年之後自己會看得淡一些,但是紮進去的刺并不會被□□,而是會長進去吧。
俞閑回想着早上的事,胡悅告訴了俞閑他們二人做出的決定。
在俞閑放寒假之後,兩人就正式辦理離婚手續。
關于財産分配的事,胡悅沒和俞閑說,但是撫養權的事,胡悅清楚地告訴了俞閑——由胡悅撫養。說出這句話之後胡悅又問了俞閑的意見,畢竟雖然他們二人先做了個決定,但俞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還是要聽聽他本人的想法。
俞閑沉默地點了點頭。
他在心裏甚至在想,自己跟着俞寧幹嘛,省得打擾他和情人雙宿雙飛。片刻之後他又反應過來,自己這個想法還真是刻薄。
不過俞寧如此簡單便同意将自己的撫養權讓出,會不會正是應了自己剛剛的想法?他在外面的人時間不算短,是不是已經有孩子了?等到離婚之後,他是不是又能很快有個新家,和和美美?
俞閑覺得自己的每個念頭都帶着惡意的氣息,可又沒辦法控制自己不去想,他心中已經有無數可怕的猜疑在發酵。俞閑覺得大腦仿佛被平分開來,一半翻滾着那些惡毒的、隐秘的猜忌,另一半卻在看着這樣的自己,覺得自己的想法像個小人,令人惡心。
今晚回到家時,俞閑差點就要把那些誅心的話脫口而出,但最後還是忍住了。
如果這些話還能傷害到俞寧,即便俞寧做出了對不起他們母子的事,俞閑依然不願意說出口,如果這些話已經傷害不到對方了,俞閑覺得不必再說。
……可能後者的可能性比較大吧?俞閑鼻子忽然有點泛酸,他閉上眼睛,咬緊了牙根,最後才沒流下淚來。
心裏的無數念頭,不能與父母說,不願與父母說。
明明幾個小時前才分開,可俞閑忽然很想念白小袁。
想到這個名字,俞閑惶惑的情緒忽然安穩了許多。
即便自己之後的生活天翻地覆,白小袁總是在的。
在白小袁還小的時候他父母就離婚了,他是怎麽過來的呢?雖然白小袁沒經歷父母吵架的過程,但是他也沒怎麽經歷過父母的關愛。自己現在的境況,比起袁兒來,說不定還算是幸福的。
俞閑不覺得自己這個比較有什麽道理,畢竟照這樣說,難道只要找到比自己不幸的人,就可以說自己幸運得很嗎?但是他心裏一想到白小袁,便不再覺得自己有什麽一蹶不振的理由。
如果自己消極地面對家庭的變動,任由灰暗的情緒占據自己的身體,大概會被白小袁看不起吧。
不,白小袁不會看不起自己,他只會想盡辦法來幫自己振作起來。
俞閑想到小學的時候自己強拉着白小袁和自己一起學習的事情,從回到家開始就陰沉沉的臉上總算露出個微笑來。那時候的自己也就是順手拉了兒時玩伴一把,現在看來卻又幫到了自己。
俞閑不敢說白小袁後來突然開竅,要好好學習都是自己的功勞,但至少白小袁是在他的幫助下沒徹底抛棄那點知識,所以追上來也沒那麽困難。如果白小袁從小學之後就一蹶不振,自己就不會和他重逢,也不會發生後來的這些事情,自己心裏也就不會突然有了支柱一樣的存在,說不準從之前父母吵架時就已經消沉下去了。
能認識白小袁,是自己的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