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重明長大的那個村莊叫做山石村,山石為岩,因為山中有大片白色岩石而得名,說是村子,但其實每家每戶隔得比較遠,零星分布在山中,并不像萬壽村這樣挨家挨戶成片,有些甚至隔了個山頭。
重明跟姑婆住在歷山最高的那座山頭上,他們住在山腰,老和尚住在山頂,小芳家在山腳。
所以理所當然的,重明懂事後,跟小芳走得近。
其實小芳并不是在歷山出生的,重明五歲那年,小芳的父親在外面做生意失敗,一家三口回了歷山,小芳父親很是頹廢了一陣,整天除了喝酒就是睡覺,小芳母親不得不操持起整個家。
不管大人如何煩心,小孩子總會自顧自尋到樂子,小芳跟重明一樣大,兩人歡歡喜喜做起了朋友,在整個山頭肆意玩鬧,春夏秋冬。
只是好景不長,兩年後小芳父親因為酗酒得了病,小芳母親便想去歷山深處挖人參換錢給他看病,結果從山崖上摔下來,性命垂危之際,恰好姑婆路過,救下了她,又看在重明跟小芳玩得好的份上,出錢給小芳父親看了病。
經此一事,小芳父親驟然醒悟,重新振作了起來,之後一個人去城裏重新開始打拼。
而在他臨走前,定下了重明跟小芳的親事。
姑婆起初是不願意的,但小芳父親上門來說這件事的時候,正好被重明和小芳聽見,兩個小孩受電視劇熏陶又過家家鬧慣了,笑嘻嘻冒出來說願意,事情便這麽定了下來。
姑婆還讓小芳父親拿了信物來交換,姑婆給的是一塊玉佩,小芳父親給的一條金項鏈,因為是女式的,重明沒有戴在脖子上,慎重放到了自己的小金庫裏,後來下山的時候還專門找了盒子小心裝了起來。
現在,此時此刻,這條項鏈就在他懷兜裏。
然而他怎麽也沒想到,再見到小芳竟然會是這種情形!
重明長到十八歲,關系親近的朋友只有兩個,除了小芳,就是阿展。
阿展姓顧,顧展,他并不是山石村的人,他外婆是,他一直生活在城裏,十歲那年被母親送到了山石村。
顧展比重明和小芳大兩歲,雖然剛來時有些陰沉誰都不理,但畢竟是孩子,久而久之三人玩到了一起,關系越來越好。
後來小芳父親的生意還真的做成了,三年後就将小芳母女接了出去,再之後有一天顧展也被他突然冒出來的父親接走,又剩下了重明一個人,期盼着每年寒暑假見到兩個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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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明不是沒有想過跟他們一起走,小芳父親跟顧展都邀請過他,叫他一起去城裏念書,但姑婆不許,姑婆說成年之前他不能踏出歷山一步,只能放棄。
當時他不理解姑婆的話,甚至還因此跟姑婆鬧過別扭,但成年後這短短幾個月發生的種種,讓他明白,姑婆是對的。
如果說小時候是懵懂戲言,随着長大,重明是真的将小芳當做媳婦來看的,也是真心将阿展當最好的朋友,他怎麽也沒想到,他千裏迢迢找來,竟然迎來的是這樣的當頭一棒。
滿心的興奮像是被人澆了一頭冰水,呼吸都有點困難,驚愕,憤怒,不解……腦子嗡嗡作響,他怔怔瞧着,原本要打招呼的話卡在了喉間,怎麽也說不出來。
“咦?又有客人了?”
倒是幾個少年少女看到了院子裏的一行,牽引過來了顧展與柳淑芳的視線,等看清,齊齊僵住。
“……重明?!”
重明視線從二人臉上落到了他們交握的雙手上。
顧展跟柳淑芳雙雙條件反射松開了手,神色慌亂。
“你們認識?”說這話的是顧展旁邊的青年,個子很高,長相周正,體格一看就是長期鍛煉的結果,站出去看着就讓人很有安全感。
說着朝重明他們露齒一笑,很是積極健康的樣子:“你們好,歡迎來我們村游玩,你們應該已經見過我爸媽了,我叫張旭,旭日高升的旭,有想玩想去的都可以跟我說,我随時帶路。”
荊海笑着接話:“你好,我們是來出差的,聽說這附近民俗村不錯,這不得了空就來轉轉,小老板客氣了。”
說話間一行少年少女已經簇擁到了亭中,尤其女孩們,眼睛泛光,不住往幾人身上瞟,實在是一行顏值太高,重明魏叔方花茂三人,随便拎出去一個都是引人矚目的那種,三個發光源疊加,簡直炫目。
荊海其實也不差,但有三個對比,自然就顯得黯然失色了許多。
其中有個女孩已經忍不住挽起柳淑芳的胳膊:“格格,這是你朋友?”
有部火遍大江南北的格格劇裏格格的住所叫漱芳齋,因為發音相同,所以柳淑芳的同學給她起了外號叫格格,加上柳淑芳也确實長得漂亮,跟裏頭的格格有幾分像,而且上了初中後,柳淑芳不喜歡自己的本名,久而久之,格格兩個字反倒叫開了,連老師都跟着打趣稱呼。
這件事重明也知道,是回來過寒假時柳淑芳跟他說的,但他還是更喜歡淑芳這個名字,一直都不肯改口,因為這個事兩人還鬧過別扭。
當時阿展是什麽反應呢?重明微微一恍,是了,阿展不像他,直接就依着小芳改了口,難道就因為這樣,所以小芳才選了阿展?
重明咬緊了牙關,一眼不眨地盯着柳淑芳,等她的回話,他想知道,她要怎麽介紹他。
柳淑芳似乎被他的目光刺道,不敢直視,錯開目光,含混道:“這是我的……朋友,重明。”
她求救似的看向顧展。
顧展回過神來,側身擋在柳淑芳身前:“重明是我跟格格的朋友。”他目光從魏叔方花茂荊海身上掠過,皺眉,“重明,你什麽時候下了山?你怎麽會在這裏?為什麽不跟我聯系?”
重明直直盯着柳淑芳,她目光閃爍,就是不跟他對視,他的心沉了下去,将目光移向顧展:“我打過你留下的電話,但是是關機,我還擔心你是不是出了事,打算找到小芳再去找你,沒想到原來是這樣。”
顧展一怔:“對不起,我後來來了安市,重新換了號碼,忘記告訴你了。”
重明抿了抿唇。
顧展道:“重明,這件事是我的錯,不怪格格,我跟你解釋……”他看了下左右,意思想單獨談談。
“不用!”重明幾乎脫口而出,聲音拔高,自己說完都吓了一跳。
從小到大,重明基本沒有跟別人發過火,或者說是沒有非常憤怒過,哪怕跟小芳阿展鬧脾氣,也轉眼就忘,但這一次,他很生氣,非常生氣。
以至于他臉上頭一次沒了笑,帶出幾分冷意,竟然有些吓人。
他盯着柳淑芳緊緊攥着顧展胳膊的手:“就在這裏談!”
顧展皺了下眉,轉身朝幾個夥伴道:“抱歉,我跟格格和朋友有事談,你們先去忙吧。”
幾個少年少女相觑一眼,識趣的轉身走了。
小老板張旭見狀笑道:“既然幾位都認識,那你們聊,我去幫忙準備午飯。”
吳建成老油條,也借口要上廁所走了。
荊海和花茂原本也打算避開,但又擔心重明被欺負,見重明沒有清場的意思,便留了下來。
魏叔方則是在猶豫,其實這件事他是知道的,重明跟老和尚出現在那座小院的頭一天,他就将兩人調查了個徹底。
與兩人有牽扯的柳淑芳和顧展自然沒有落下。
甚至包括很多重明不知道的,他都知道。
當時不覺得如何,現在重明是他的師弟,是他的朋友,他理所當然很不喜歡這兩人。
但他沒有選擇将調查到的直接告訴重明,畢竟這并不光彩。
在決定要跟師弟成為朋友的時候,他更不喜歡這兩人了,憑什麽他們能先一步跟師弟成為朋友,他只有師弟一個朋友,師弟卻已經有了兩個,這個認知讓他不是很開心。
朋友只要一個就好了。
他只有師弟一個朋友,師弟也應該只有他一個,不是嗎?
這也是他要跟着來的原因,就算不落進下石,也絕對不能看着師弟被他們哄騙。
所以他在猶豫,猶豫現在立刻就給師弟聲援,将他知道那些趁機擺出來,還是等看看他們怎麽說再提。
擺出來的話,萬一師弟難過怎麽辦?傷心怎麽辦?不,其實這樣正好,他正好可以趁機安慰師弟,将那兩人在師弟心裏的分量踢走,成為獨一。
他幾乎已經能構想出詳細的畫面,連要怎麽說用什麽方法安慰都想到了,各種劇本不重樣。
但這樣雖然踢走了這兩人,難免會在師弟心目中留下不好的印象,萬一他覺得自己多事長舌怎麽辦?更有甚者,因為這兩人讓師弟對友情留下陰影,不想再交朋友了怎麽辦?
念及此,他死氣沉沉的眼眸更顯得陰沉了幾分,不行,這麽多年好不容易出現一個不受那“詛咒”影響,能安穩待在他身邊的人,絕不能出半絲差錯!
思來想去,他還是決定在師弟表态之前,暫時選擇沉默。
不過也不能沒有表示,想着,他伸出手拍了拍重明的手背,以示安慰。
重明根本不知道自家師兄看似冷淡的表情下補腦了這麽一長串,他深呼吸一口氣,從兜裏掏出那條作為定親信物的金項鏈,輕輕摩挲了兩下,神情出乎意料的冰冷,跟往日傻白甜的單純模樣截然不同。
“我不想聽你們解釋,我只知道現在呈現在我眼前的結果就是你們在一起了,說再多的過程都沒有用。”
他啪的一聲将項鏈拍在桌上:“這是當初我們交換的信物,還給你!然後拿着這個,立刻馬上從我眼前離開!我再也不想見到你們!!”
作者有話要說: 嗯,其實重明不是真的單純傻白甜,只是接觸見識的少,下山後經歷的多了,了解的多了,屬于他真實的性格才會慢慢形成。
以及,師兄其實是悶騷攻屬性,給他一點星光,他能補腦出一整片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