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三十、

重明又做夢了。

他夢到了一片幽綠森翠的樹林, 或者說森林, 一條河流從林中穿過, 兩岸綠意幽幽, 茂密的草叢和枝丫傾垂下來, 在河水中落下倒影, 間或有陽光從樹葉的罅隙灑落下來, 照出空氣中的煙塵精靈。

景色美麗的叫他驚嘆。

他聽到了嘩啦啦的流水聲,清澈的河流從布滿青苔的石面上墜落, 形成了三米高的水簾,水滴敲擊石頭, 砸出淅瀝的樂聲。

突然, 水簾從中間破開, 仿佛貞子從電視機中爬出來, 露出一張披頭散發的臉, 鮮血從她的頭頂往出湧,一只血紅的眼睛直直朝重明看過來。

“我好恨!我好恨!!”

尖叫聲在夢境裏回蕩, 凄厲而可怖, 透着無盡的怨恨。

鮮血止不住的往出湧,清澈的流水被染紅,四周的綠樹變得灰敗。

恐懼、痛苦、不甘、憎恨……

一股腦兒全部朝重明襲來, 他承受不住,大叫一聲睜開了眼。

“重明!”

幾道人影湊上來,他大口大口喘氣,汗水淚水混合從臉上落下, 有汗漬滴落到眼睛裏,眼淚湧的更兇了,眼前一片模糊。

“師父……師兄……”重明哀哀叫道,整個人難受極了。

雖然這一次沒有吐,卻比上一回要痛苦許多,從頭到腳都在痛,每一寸骨頭痛如針紮,痛到他幾乎要抽搐,整個人蜷縮在了一起。

老和尚頭一次變了臉色,急忙将魏叔方往前一推:“快,握住他的手!”

魏叔方一回生二回熟,在他提醒之前就已經褪下了手套,兩只手一起握住了重明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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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明痛到痙攣,最可怕的不是痛,而是那種絕望的負面情緒,好像一個個從地下伸出來的手,要拽着他一起墜入無邊地獄才甘心。

師兄手伸過來的時候,他幾乎是像抓救命稻草一樣撲上去緊緊抓住,然而出乎意料,這一次并沒有像之前那樣很快消散,仿佛被關下了閘門,那些負面情緒以非常緩慢的速度順着縫隙流過,不知道要等何年何月才全部流完。

“師兄……”重明渾身無力,一開口虛弱到只剩氣音。

魏叔方雙手被他抱着,曲膝半跪在了床沿,瞧着少年痛苦到近乎扭曲的面龐,蒼白如紙的臉色,不由想起了曾經的自己,同樣輾轉難耐同樣痛不欲生,心裏悄然生出憐憫,連表情都軟和了下來,抽出一只手将他攬到懷裏:“師兄在,別怕。”

荊海不是第一次見到重明“發病”,前幾次只要老板一握他的手就立刻恢複正常,這一次卻半天沒有平靜下來,不由擔憂道:“大師,這是怎麽回事?”

老和尚嘆了口氣:“那托夢的厲鬼怨氣太深。”他唱了聲阿彌陀佛,表情深沉,“肌膚相觸已經不能立刻緩解,想要馬上抽離這些怨氣,只有一個辦法。”

“什麽辦法?”

荊海和花茂齊齊道。

魏叔方回頭看向他。

老和尚一臉高深:“其實方法很簡單,人工呼吸。”不顧幾人變得詭異的目光,保持着高深的模樣,“不管是精氣還是元氣,最直觀就是從口,當然,還有更有效的方法。”他說到這裏停住沒有再往下說,只是那眼神怎麽瞧怎麽別有意味,叫人不得不想歪,但再仔細一看卻是一副德高望重的慈悲模樣。

荊海和花茂不由為自己邪惡的念頭感到慚愧。

魏叔方将重明從懷裏撈起來,擡起他的下巴,頓了一秒,親了上去。

荊海和花茂識趣的撇開了眼。

花茂心中好奇:“為什麽只要魏老大一碰小師傅,小師傅就能恢複正常?難道跟只有小師傅能碰魏老大是一個道理?他們彼此互助?互補?算了,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

老和尚眯眼一笑:“此乃天機暫時不可洩露。”

好吧,花茂聳聳肩,沒有再追問。

疼痛模糊了重明的意識,他只憑本能死死握着魏叔方的手,混亂中感覺到一股清清涼涼的氣息灌入口中,好像炎熱的夏天吃到了第一口冰,舒爽的感覺從舌尖竄到了尾椎,爽到渾身每一個毛孔都舒張開。

一口遠遠不夠,想要更多。

給他更多。

這麽想着,他奮力吸食,利用一切能利用的用具,牙齒也好舌頭也罷,打算美美的飽餐一頓。

他舔舐着那微軟的冰,将它融化成水,咕咚咕咚大口吞咽。

為什麽不縮小?

迷迷糊糊中腦海裏劃過一抹疑惑,他以為是自己不夠賣力,吸舔的更用力了,他想用牙齒咬碎,卻被一股力量緊緊捏住了下巴,沒有辦法咬合。

一分鐘過去,兩分鐘過去,到了第五分鐘,荊海和花茂終于在越來越響的水漬聲中忍耐不住,回頭瞧了一眼,只見那西裝革履的青年抱着上身光裸的少年吻得難分難舍,從旁邊瞧去,分明做着淫靡的事,卻因為兩人俊美的側臉,好似唯美的畫卷,仿佛在演繹着什麽驚天動地的愛情故事。

轉臉看到彼此臉上大寫的尴尬,兩人二話不說擡腳就走,本想叫上大師,目光一轉,卻見大師早坐到了外間的沙發上,帶着耳機打起了游戲。

大師果然是大師。

而與此同時重明終于恢複了意識,睜開眼看到近在咫尺的師兄,垂眸看到兩人還黏在一起的唇,眼睛圓睜,大腦一片空白。

他他他他他……師師師師兄……他們……

接吻了!!

西天諸佛啊,誰能告訴他到底發生了什麽?!

魏叔方見他醒來,後退,雙唇分開時還發出了“啵”的一聲響,重明刷得紅了臉。

他想開口,剛說出一個字,先将口中的津液吞咽了一下,發出小小的咕咚聲,整張臉爆紅。

魏叔方仿佛沒有看到他的尴尬,他舔了舔唇,擡手輕輕拭去唇邊的水漬,黑沉的眼睛一眼不眨盯着重明:“還難受嗎?”

欸?

重明遲鈍的腦子終于回過了神,回想起之前的暈倒之後的夢境和醒來後的痛不欲生,臉上紅暈褪去,打了個冷顫。

“不難受。”他感受了一下,剜骨的疼痛已經消失,那些負面情緒也全不見,只剩下好似大病後的虛脫,渾身無力,手擡到一半就摔落下來。

所以剛剛師兄是在給他治病?像之前握住他的手那樣?可為什麽要,要……要親?

他吞吞吐吐:“師師師……師兄……”

“嗯?”魏叔方擡眉,他從床頭抽了一張抽紙,不緊不慢擦拭着手指。

明明只是沾了水漬,他的動作卻莫名讓重明面紅耳赤,小聲道:“師父呢?我怎麽突然暈倒了?”

魏叔方表面淡定,其實心裏已經腦補了十八集劇本情形,從原來這就是吻,師弟好熱情,到莫非師弟喜歡我?個中曲折只有他自己能懂。

他目光落到重明殷紅的唇上,如果師弟真的喜歡他,他要怎麽辦?要回應嗎?不,師弟只是因為第一次接吻害羞,換了誰都一樣,想到這他心裏劃過一絲不悅。

可如果師弟真的要跟他告白怎麽辦?

他腦子裏瞬間模拟出了告白時的場景,夜幕星辰,燭光晚餐……

要拒絕嗎?拒絕的話師弟會不會哭?會不會怨他甚至以後都不理他?同意的話……

不不,師弟喜歡的是女人,像是那個柳淑芳,不可能喜歡他,剛剛只是治病,不是真的吻。

他壓下腦海裏紛飛的思緒,戴上手套:“都在外面,你暈倒是因為那枚嬰珠,師父說它與你相克,所以你才會暈倒,珠子已經被師父收起來了,你不用擔心。”

他從床上起來,示意重明躺下:“你先躺下休息,餓嗎?想吃什麽?”

重明這才發現自己居然沒有穿上衣,明明都是男人,他不知道為什麽莫名條件反射将被子往上拉了拉,拉完覺得不對,可拉都拉了,又不能再放下來,顯得太刻意,只能假裝什麽都沒發生,捂着肚子,乖巧點頭:“餓,随便吃什麽都行。”

魏叔方目光一軟,撫了撫他的額頭:“好,我馬上叫人送來。”

等看着師兄出了門,重明才想起,剛剛的那個吻還沒有給他解釋啊!誰來告訴他到底是怎麽回事?!

當然,最後他還是從花茂嘴裏知道了真相,原來是治病,果然如此的同時又隐隐生出了一絲異樣的感覺。

而讓他暈倒的罪魁禍首正是師兄說的那枚嬰珠,确切說是怨嬰的眼睛,是專門被有心人煉制出來的邪物,這種用至惡手法煉制至純制造出來的邪物,恰好是重明的克星,誰也沒想到,祁昊居然會有這種東西。

按照祁昊的說法,這是他妹妹的眼睛。

花茂說到這表情難看:“原來當初鄭薇又懷了一個孩子,祁城已經轉移夠了財産,打算跟她離婚,話都說出去了,沒想到鄭薇居然又懷孕了,他又不離了,打算哄着鄭薇讓她乖乖将這個孩子生下來再說。”

“鄭薇其實從那個時候就有抑郁症了,她朋友本來就少,祁城怕她跑出去堕胎,哄着她一直待在家裏,居然沒有朋友知道她懷了孕,唉,那時候也沒個朋友圈啥的,要放現在,分分鐘一刷全知道了。”

“那個孩子呢?”重明心裏有不好的預感。

果然聽花茂咬牙道:“沒了,生下來就沒了,被祁城那個同性戀人給捂死了!”

“什麽?”重明失聲道,他以為是流産了什麽的,畢竟電視劇裏都這麽演,不小心跌倒啦從樓梯上摔下來啦之類的,沒想到居然是被人殺死了!而且還是祁城的那個戀人!

他心裏不由冒出一團火。

花茂顯然也很火大:“你說這是不是人?居然能幹出這種事!祁昊當時正好路過,看的清清楚楚,他沖上去救,結果被霍硯,哦,對了,祁城那個戀人就叫霍硯,我靠,你知道嗎,居然還是老子認識的,我都不知道我居然還認識這種人渣,還叫他一聲三叔,我呸,我說我之前怎麽查不到祁城的戀人具體是誰,居然TM的是霍老三,太惡心人了!”

荊海也搖頭道:“只能說他藏的太深,誰知道他居然是這樣的人。”

“你們認識?”重明問。

花茂道:“怎麽不認識,知道嗎,他差一點成了我姑夫,說什麽一心念着死去的前妻不願意再婚,原來是因為這個,我簡直要吐了,他要是大大方方承認祁城我還敬他是條漢子,結果一方面打着真愛前妻一輩子單身的旗號,一方面跟有婦之夫來往,這也就罷了,感情糾葛咱也不能說什麽,可他居然還殺人,還對小孩下手!”

“他捂死了祁昊的妹妹不說,發現被祁昊撞見還想殺人滅口,祁昊是在他追上來的時候從樓梯上摔下去摔死的,雖然不是他直接動的手,但也是間接殺人,幸虧當時鄭薇剛生産完暈死過去了,什麽都不知道,不然連她也逃不過一死,不過她後來還是死了,我現在都開始懷疑她的死指不定也跟霍硯有關了。”

重明不明白:“他為什麽要殺了祁昊的妹妹?”

他不懂,為什麽要對一個剛出生的嬰兒下手?

“因為這個孩子是祁城瞞着他生下來的。”花茂說了一通口幹舌燥拿了杯子喝水,荊海幫他回答,“霍硯這個人我接觸過,性格比較偏執,祁昊死去後化作陰靈聽到了他跟祁城的對話,霍硯覺得他能容忍祁城結婚生下祁昊已經是極限,祁城曾經答應了他不會再碰鄭薇,結果他讓鄭薇再次懷了孕,而且還一直藏着不讓霍硯知道,霍硯一怒之下捂死了那個孩子,至于祁昊的死,恐怕他也沒想到。”

“這也太……”重明咋舌,即為祁昊和那個孩子傷心,又有些難以置信,“霍硯殺死了他的兩個孩子,祁城居然還願意跟他在一起?”

荊海攤手:“誰知道呢,或許是祁城礙于霍硯的身份地位不敢不願意,或許是因為兩人愛得深沉。”

老和尚突然插嘴:“應該是愛得深沉,我看小說裏就這麽寫,別說殺了孩子,就是害死了他自己,重生回來還愛得要死要活,對人家來說這只能說明他們愛得深,管你們什麽想法。”說着将手機反過來給他們看,“吶,我正看的這一篇就是這麽寫的,主角受誤會主角攻把他當替身枉死,重生回來還是忍不住愛上了主角攻,經過誤會虐再誤會再虐,我馬上看到結局了,作者大大說了,是HE喲!”

空氣安靜了幾秒。

衆人如被雷劈:師(大)父(師)你都看了些什麽?!!

重明艱難道:“師父,你怎麽會看這個?你不是喜歡看玄幻修仙的嗎?”自從山上下來路過一個二手書攤,老和尚就喜歡上了看玄幻修仙小說,重明也很喜歡,後來有了手機用手機看,怎麽轉眼畫風換的這麽快?過兩天是不是得換宅鬥總裁文了?

“玄幻修仙看膩了,換換口味。”老和尚神情淡定,倒顯得他們有些大驚小怪。心裏暗道我還不是為了你們這兩徒弟的小命着想,看得多才有辦法,當他真的喜歡看啊。

你這口味換的也太重了點,重明默默吐槽。

“那嬰珠是怎麽來的?”他問。

荊海道:“祁昊說,他死之後,霍硯帶了一個和尚來,說是給他們做法超度,可是那個和尚背着霍硯跟祁城煉化了嬰兒的屍體,将她的眼睛煉成了嬰珠,但誰也沒想到快成功的時候卻落到了祁昊身上,不但保住了他沒有被超度,還吓走了那個和尚。”

“所以祁昊長得這麽快,是因為嬰珠的緣故。”重明恍然,他想起暈倒前祁昊的話,“他想報仇,是想我們幫他揭穿祁城和霍硯的真面目?”

作者有話要說: 嗯,雖然沒有上一章肥,但也不差啦,争取明天多碼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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