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看到江懷楠出現, 霍硯頓時洩了氣, 臉色比之前更加灰敗, 大約知道掙紮無果,沉着臉任由警察将他帶走,只目光怨毒的盯着幾人。
祁城卻奮力掙紮, 大喊人是霍硯殺的,跟他無關,他沒有錯,被捂住嘴拖了出去。
江懷楠看也不看兩人, 直接走到魏叔方面前,輕輕颔首:“魏先生, 抱歉, 給你添麻煩了。”
出乎重明意料, 魏叔方對江懷楠并不熱切, 完全不像花茂或者荊海提起她時景仰佩服的樣子,十分冷淡的嗯了一聲,連接話的欲望都沒有。
江懷楠竟然也不介意, 再次朝魏叔方微笑颔首, 轉身離去, 好像真的只是單純來打個招呼。
風風火火的來,又風風火火的走。
這就結束了?重明收回目光:“他們會怎麽樣?會殺人償命嗎?”
荊海道:“會,至少霍硯肯定會,掐死嬰兒害死六歲兒童,這件事性質太過惡虐, 或許當初江蓉的死也不簡單,江懷楠肯定不會放過他,再炒一炒輿論,就算有霍家出手,恐怕也避免不了死刑。”
“那祁城呢?”
“他當時雖然沒有動手,但一個包庇罪肯定是逃不過的,別說他被霍硯威脅,根本站不住腳。”
花茂也憤憤道:“就是,他也別想好過,霍硯當時掐死他女兒害死祁昊,他可是完完全全知情的,不僅知情還幫忙作假,至少也得判他個十年八年!”
重明安心了:“走,我們去将這個好消息告訴祁昊,讓他開心開心。”然後就可以幫他解脫了。
幾人出了小禮堂,朝校外走去,一路上看到不少學生拿着手機議論紛紛。
從一棟教學樓前經過的時候,重明突然腳步一頓,攬着身邊的魏叔方朝旁邊一閃,順道用另一只胳膊推了荊海和花茂一把。
“小心!”
幾人還沒站穩,只聽撲通一聲,有什麽東西從天而降,正好就落在幾人腳邊,如果不是重明反應快,恐怕要被砸個結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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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等站定一瞧,重明驚了,掉下來的不是他以為的花盆之類,居然是個人!
是個穿着白裙子的女孩,結結實實的摔在了地上,腦漿迸裂,鮮血迅速從身下蔓延開來,一雙眼睛圓睜,似乎死不瞑目。
就在他們面前,就在他們眼前,死亡離得如此接近。
“唔!嘔——”花茂第一個沒抗住,捂着嘴就沖到旁邊樹下去吐了。
或許因為夢境裏經歷多了,重明倒沒有不适,只是手顫心抖:“我剛剛不該躲的……”
他錯了,他不該躲,他應該伸手接住才對,如果他不躲,或許這個女孩就不會死了。
魏叔方握住他的手:“與你無關,你做的是對的,就算你不躲也救不了她,還會搭上你的性命。”
不,不是的,他能接住的。重明搖頭,又沮喪又懊悔:“我可以,我能接住的……”
別人不知道,他自己卻心裏清楚,這樣的高空墜物,以他的身手完全是可以接住的,雖然他不知道為什麽他和正常人不一樣,但只要他願意,真的可以接住的。
一條人命就這樣當着自己的面消失,重明陷入了深深的懊悔。
魏叔方見狀攬了他勸道:“這女孩明顯是自殺,與你無關,就算你救了她,她也不一定會感激你。”
“确實是自殺。”荊海已經掏出警/官/證維護了現場,小心檢查過一番,道,“這裏有遺書。”
他從女孩手裏扯下一張折起來的紙,紙張被女孩用膠帶纏在手心,顯然是怕跳下來的時候遺失。
荊海打開匆匆看過,皺起了眉:“這上面說,她因為被教授性侵,被威脅,又求助無門,所以感到絕望,決定自殺,除了這張紙,她在網上也留了遺書,還有全過程,希望以自己的死來揭發這位教授,讓這件事得到重視。”
這時學校領導來了,帶着保安,驅散圍觀學生,又連忙朝荊海道:“這位警察同志,實在抱歉,給你們添麻煩了,我這就通知學生父母來認領。”
邊說邊唉聲嘆氣:“現在的學生,心理承受能力太差了,動不動就自殺,學分而已,今年過不了,大不了來年再修,簡直不像話。”
荊海晃了晃手中的遺書:“恐怕未必是因為學分,這上面說的很清楚,她是因為被性侵被威脅才選擇的自殺,你們學校是不是有個朱教授?”
那胖領導臉色微變,給荊海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到一邊詳談。
荊海臉色一沉,将遺書收起來:“既然這件事在我眼前被我撞到,我接了,別把那打官腔的一套對着我來使,來龍去脈我一定會調查清楚!你最好老實交代,否則我嚴重懷疑你跟這件事有關!”
胖領導臉色變幻。
荊海不理他,直接拿出電話叫人來處理。
重明還沒從懊悔中緩過來,尤其知道女孩自殺的原因,再看她的死狀,怎麽看怎麽覺得是死不瞑目,以往那些除了客戶就是托夢,都是他被動接受,而這一回他頭一次主動的,自發的想要摻和這件事。
他回握魏叔方的手:“師兄,幫我,我想為她報仇!”
眼裏帶了些愧疚,他知道有利用師兄的嫌疑,可他只認識師兄這一個厲害人物,心裏頭一次覺得自己沒用。
重明性格單純,心裏想什麽基本都寫在臉上,魏叔方一眼就看透,或許正是因為這個他才會對重明上心,輕輕拍了拍他的肩:“不說我喜歡你,甘願幫你,我們本來就是師兄弟,算是一家人,你有什麽只管跟我開口,不提幫不幫一說。”
不得不說,他這一番話切切實實說到了重明的心坎上,頗為感動,看他的目光都變了,鄭重道:“我知道了,謝謝師兄。”
既然魏叔方出手要管這件事,自然誰來說情都沒用,火急火燎趕來的校長接了個電話頓時萎了,當即表示該怎麽查就怎麽查,絕不包庇摻和。
于是,G大火了。
先是一個騙婚害人的祁城,再來又接着熱度爆出了女大學生因不堪受辱跳樓自殺事件,整整三天,各大社交軟件上基本都在讨論這件事。
大多數是同情加申讨,但居然還有人站在加害者的一邊。
什麽鄭薇若不是貪慕祁城的顏值怎麽會被騙?光看臉被騙活該雲雲,還有更腦殘的居然覺得霍硯和祁城是真愛,真愛無敵,鄭薇是活該,堅決不相信祁昊和他妹妹的死與霍硯有關,都是誣蔑,還給兩人建立了CP站子,甚至有人真情實感以兩人為形象寫了文出來。
重明看的瞠目結舌。
對于那位死去的女大學生宋穎的惡意就更多了,而且更可怕的,惡意最多的居然是同樣來自G大的學生。
先是說這件事是子虛烏有,全都是宋穎自導自演編造的,因為朱教授不給她學分,就誣蔑朱教授,朱教授是難得的好老師好教授,獲得過多少多少榮譽,絕對不會做出這種事。
等從宋穎在網上留下的遺物裏找出對事件經過的詳細描述,又換了說法,什麽宋穎本來就是個水性楊花的女生,從進學校就換男朋友跟換衣服一樣勤,肯定是她勾引的朱教授,是她自己行為不檢點雲雲。
甚至宋穎的同班同學居然聯名為朱教授正名,感情至深的發表了長達三千字的文章,全班同學一起轉發,紛紛痛斥宋穎。
還貼了宋穎的照片,将她的一切攤開在網上,反倒對所謂朱教授全名年齡半點不提。
“你只是被強/奸,朱教授失去的可是他的名聲啊!”
重明覺得自己要看吐了,這都是些什麽人?
在他的印象裏大學生都是很厲害的,要知道村子裏出一個大學生可是要放鞭炮慶祝的,尤其G大還是名校,他對大學生三個字天然有一種崇拜,結果這些人生生打碎了他的認知,看看說的這些話,是人會說的嗎?他們就不怕報應嗎?
要不是宋穎的靈魂沒有留下來,他真想帶着她半夜去這些人夢裏走一遍,要他們也嘗嘗被殘害的滋味。
“這些人為什麽要這麽說?”
他實在無法理解,難道連做人的基本道德都沒有了嗎?
魏叔方雖然喜歡重明的真摯,卻不想他什麽都不懂,一點一點拆開來幫他分析:“其實很簡單,無非就是一個利字。”
“首先,宋穎這件事很有可能不是一例,恐怕還有受害者存在,但她們選擇了沉默,甚至有些心甘情願,這世上不是每個人都願意将隐私在人前攤開,宋穎選擇了以命相搏,但更多是寧願活着,一旦證實了這件事是真的,朱教授被抓,免不了要遭受別人對她們的惡意猜疑。”
“可這些男生為什麽要這麽說?”沖在最前面的可是他們班的班長,是個男學生不是女學生。
“自然還是利,他們是這位朱教授的直系學生,一旦朱教授倒了,他們原本依靠他獲得的光環前程等等都會受到影響,當然要站在朱教授一邊,犧牲一個,換取全班的平靜,于他們而言才是正确的選擇。”
荊海正好進來,聞言接話道:“沒錯,而且對他們來說現在最恨的不是朱教授,反倒是宋穎,他們怨恨她揭穿了真相,這會兒估計心裏對她咬牙切齒呢。”
重明自覺三觀遭受到了巨大的洗禮,盡管已經通過小芳姚璐見識到了世間黑暗面,沒想到居然還有更可怕的。
不由想起姑婆說過的話,這世間最可怕的從來都是人心。
這些人拼命踐踏着宋穎的血肉,難道就不會有一絲的愧疚嗎?
荊海是來彙報調查成果的,他道:“先說姚璐的事,她埋屍的地方找到了,仍在安嶺,不在首宏線上,在另外一座未開發的山裏,那兩個人也确實是逃犯,身上都背着人命,估計是想翻過安嶺逃到對面國家去,不想路上碰到了齊成勇和姚璐,起了惡念。”
“這兩人現在正在被全國通緝,如果他們真的逃出去了,要抓到恐怕需要點時間。我已經約了齊成勇,準備找借口帶他去姚璐埋屍的地方,重先生打算什麽時候去超度,只管說一聲,随時就能出發。”
重明想了想:“再過兩天吧。”師父昨天剛剛超度了祁昊,怎麽也得恢複個三天。
“好。”荊海拿出手機标注下,繼續道,“再來是霍硯和祁城的事,警方已經立案偵查了,江懷楠派了侄子親自帶隊,已經查到了許多有利證據,只等開庭。”
重明暗暗點頭,幹得好,想想網上那些腦殘言論,實在鬧心,越快定罪越好,到時候看那些腦殘還要怎麽負隅頑抗。
“最後是宋穎的事。”荊海稍稍頓了頓,“她這件事比較難辦,法律講求的是證據,強/奸這種事沒有直接證據,是沒辦法定罪的。就現在來說,一切全都是宋穎單方面的書面話,雖然那位朱教授的行程确實跟她描述的吻合,但沒有視頻沒有目擊證人,實在很難治他的罪。”
“而且,這位朱教授這麽多年來教過的學生很多,有不少出面遞話要保他,想将這件事壓下去,要定論,實在難。”
他沒說的是就這短短兩天,他已經接到四面八方不少人情電話,無不是希望他将這件事壓下來,期間承諾了他不少好處。
“那要怎麽辦?難道就這樣算了?”重明不忿,這算什麽事,憑什麽被害的悲慘死去,害人的活的風風光光。
“所以。”荊海道,“我想問問重先生有沒有什麽非正常手段,可以讓他自己主動送上門去自首,或者實在不行,可以私下想辦法報複回去。”
非正常手段?
重明眼睛亮了亮,二話不說站起身:“等着,我去問問師父!”
他咣咣咣敲開老和尚的房門,噼裏啪啦将宋穎的事說了一遍,然後眼巴巴望着老和尚,希望他能給出解決辦法。
老和尚不緊不慢按着鍵盤,目光專注:“辦法倒也不是沒有。”
重明眼睛一亮。
老和尚道:“簡單點的,直接找個厲鬼,日日夜夜去吓他,将他吓死最好,複雜一點……”他趁着一局結束的空隙飛速從懷裏掏出一個東西,小小的玻璃瓶裏封印着上次害重明暈倒的嬰珠,“将這個給他,放到他身上,保證他不出三天必定猝死,誰也查不出來的那種。”
他只是想求個讓他伏法的辦法,沒說立刻讓他死啊,這也太兇殘了點吧。
重明無奈:“有沒有什麽讓他暴露本質自己認罪伏法的辦法?”
這麽直接讓他死了太便宜他了,說不定還會反被人認為他是含冤而死,必須戳破他的真面目才行!
老和尚聳肩:“那我沒辦法了,我是和尚不是道士,救人的方法我知道不少,害人的我可不會,除非把我師兄從地下請出來,害人的辦法他那裏可多得是。”
那不是沒辦法了?
重明失望,回去給魏叔方和荊海一說,愁眉:“那要怎麽辦?難道真的這麽了事了?”
魏叔方沉吟道:“那就選第一個,找個厲鬼來去吓他,說不定他精神奔潰之下會說出真相,鬼能附身嗎?”
“可以,但有限制。”重明道,“只有修煉有成的才可以,至少也得五百年以上,可師父說過,現在對滞留在人間的鬼魂查的很嚴,百年以上的基本很少見到了。”
不然以現在的科技,一旦有人被鬼俯身,很可能會被拍攝視頻并且擴散,造成動亂,萬一說出什麽不該說的,更難收場了。
“那便算了。”魏叔方道,“直接讓那厲鬼去吓他,讓他在精神奔潰時說出真相,然後錄下來,就算不能用法律對付他,也該讓大衆看清他的嘴臉。”
“至于這個厲鬼……”他阖了阖眼睫,“眼下就有一個合适的人選。”
“姚璐!”荊海立刻便猜出了他的意思。
是了,姚璐!
重明眼睛一亮,是啊,姚璐确實是最合适的人選,她的死因跟宋穎有相似之處,應該會很樂意幫忙,當然,他為她報仇,要求她幫這麽一個小忙她總不會拒絕,再者,如果事成,也算是一點小功德,能洗刷掉一些她的怨氣。
一時恨不得立刻就去找姚璐。
“既然如此,我們現在就出發去找她,将她的屍骨帶回來,等她完事再讓師父超度她。”
“明天如何?”荊海道,“我需要安排一下。”
“好。”
找到了幫宋穎報仇的辦法,重明松了一大口氣,再看網上的言論也不覺得刺眼了,等真相曝光,看他們還怎麽狡辯。
因為宋穎的事,重明之前答應好跟魏叔方的約會不得不擱置了下來,這種時候哪裏有心情約會。
花茂卻是被吓到了,畢竟他本質上還是個養尊處優的小少爺,雖然人心不壞,性格也還好,但冷不丁對上這種事,沒反應才奇怪。
重明本以為他會緩個幾天才出現,沒想到隔天他們要出發的時候,他也跟來了。
身上的痞氣還在,不過明顯減少了恨多,桃花眼下面挂着大大的黑眼圈,顯然這兩晚沒睡好。
“我也要去。”
重明看向魏叔方,這可不是他做主。
魏叔方對花茂倒是沒有什麽意見,淡淡道:“随你。”
于是又成了一行四人,不,五人,多了一個齊成勇。
不知道荊海怎麽跟他說的,他還真的來了,身上裝備齊全,似乎以為是要去遠游。
跟重明在夢境裏看到的一樣,只是瘦了很多,看上去有了些老相。
重明一看到他,心中徒然升起一股怨恨,恨不能上去給他一刀,知道這是受到夢境影響,連忙伸手握住魏叔方的手。
魏叔方脫了手套,回握他。
翻滾的怨念瞬間便平複了下去。
未免忍不住真的一刀捅了對方,重明決定躲在師兄背後不去看他。
重明知道他們要坐飛機過去,做好了第一次登機的準備,但到了地方一瞧,是飛機沒錯,不過前面得加兩個字,直!升!飛!機!
瞬間瞪直了眼。
別說他,齊成勇也愣了下,有了遲疑。
但已經走到這裏,怎麽可能半途而廢,荊海直接攬了他的肩膀,也不管他樂不樂意,半脅迫着帶他上了飛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