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畢剔已經習慣了他這般多變的情緒, 于是趕忙開始東拉西扯,只說是哪家公子又有約了, 還說哪家青樓院又開門了, 連帶着又念了好幾句, 這幾日誰又找他辦事了, 話一茬一茬的。

不過他說了半天,陸谏仍舊沉着臉坐着。

他屈膝坐在椅子上,一條腿擱在臺階上。

阿八搖着尾巴靠近, 湊近他擱在膝蓋上的手, 小心嗚咽了幾聲, 但見他沒什麽反應,于是只得自己灰溜溜的滾到了地上的盆邊,吃了起來。

陸谏岔開腿, 搭在膝蓋上的手指一下一下的輕點,似是在想些什麽事情。

畢剔說了一會仍見他沒反應,便覺得說的無趣。

他打了個哈欠, 在阿八邊上小心的逗了會,見最後阿八龇了牙,才趕忙站了起來圍着院子走了一圈。

就在這間隙, 偶然瞧見正從院子門口路過的張妤,本來一副哈欠連天的畢剔, 立刻抖擻了精神,喊住了故意視若無睹的張妤:“張姐姐,你這是送完小白臉回來了?”

這話說的, 聽得張妤登時頓了步子,沖着畢剔笑道:“若是論臉白的話,我倒是覺得,怕是沒人比畢公子更稱得上‘小白臉’這話了吧。”

她刻意咬重了“小白臉”三個字。

畢剔沒生氣,吊兒郎當的搖着扇子道:“不敢當不敢當,姐姐誇我呢,我自然高興,不過說句老實話,若是真論臉白的話,誰還有咱們家世子臉白啊,姐姐您說是吧?”

畢剔承認陸谏一直不理他,這是他故意的。

其實陸谏從畢剔喊住人的時候,就擡了頭,這會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張妤。

張妤不想回應畢剔這話,于是擡了步子便想走。

“今日的人情,你會記着吧?”椅子上的陸谏陰沉着臉開口。

張妤擡步的動作慢了一下,平靜道:“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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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谏說完,就站了起來:“但願你不要忘了,不然的話,那書生若是出了什麽事便不好了。”

他一言不發的轉身走了。

未有人注意,他緊掐住小指,似乎極力在克制某種情緒。

這邊畢剔也顧不上跟張妤說話,跟在陸谏後頭賠罪:“我方才說笑的,你不會真生氣了吧?”

院子裏,只留下蹲在一邊的阿八可憐兮兮的舔了舔盆裏的鹿肉,但也不敢待久,看見還站在院子外的張妤,縮頭縮腦的跑了。

張妤皺着眉,此刻有些懊惱。

她覺得定是自己今日失了态,才讓陸谏以為抓住了把柄,往後好拿捏自己。

她有些心煩,同時心裏又罵了聲。

也不知道這厮怎麽回事,這麽些年過去了,難不成還急着那時的那件事,到而今還想着怎麽報複自己?

要真說起來,自己不找他麻煩便算是好的了,他又哪來的氣。

這般想着,張妤開始考慮換院子的事了。

其實這事她幾年前提過,只不過那會張鳴成不答應,說是院子剛住下,長公主那邊不好交代,便讓她再住了幾年,這麽一晃,也過了六年,也是該換院子了。

等聒聒噪噪的畢剔走後,言清走到了陸谏邊上,低聲回道:“世子,人查出來了。”

陸谏沒說話,言清繼續道:“那姓葉的十三歲喪父,而今只有一個寡母。來京城,是六個月前,同岳秀兒她們一家一道搬來的。到京城那日便四處打探,之後托了牙人找了江府賃居屋子,而今就住在長興街武巷江府的名下宅子裏。再此之前,他與其母一直居住在安陽,從未到過京城。”

陸谏蹙了眉:“一直居住在安陽嗎?那姓葉的也從來沒去過鹹陽城?”

言清搖了搖頭。

陸谏有些不解了。

安陽與鹹陽雖說不遠,但也隔了幾處縣城,馬車不休少說也要走上十天半個月的,那這張妤是怎麽認識他的?

“消息可靠?”

言清點了點頭,但還是謹慎道:“要不小的還是再去查查吧?”

陸谏随後便揮了揮手,招呼言清下去了。

言清出去後,他便煩躁的在房中踱了踱步子。

若是沒見過面,那倆人是怎麽相識的?

他可不覺得張妤那日與那姓葉的會是一面之緣,那日她的失态可明晃晃的裝進他眼裏。

這般想着,陸谏心口越發像堵了氣,他攥了攥拳,咬牙道:“葉路生。”

張妤這邊呢,她第二日的時候,便想跟張鳴成提換院子的事。但沒想到,她去到張鳴成院子裏時,剛說了個頭,便被張鳴成截住了話,只說她來的湊巧,讓她坐着等會,說是有客上門。

本來張妤還奇怪呢,既是客來了,哪還有讓她等的,可不早早讓她退下了。

之後等人來了,她才知道為何張鳴成讓她等着了。

顧家來京城的第二日,便上門來拜訪了。

張鳴成顯得很高興。

作為曾經的老相識,現今飛黃騰達了,在京城這群達官顯貴中嘚瑟不起來,但在以往那些窮親戚中,那是相當得意的。

看着面前這個,還是地方小官的顧承義,張鳴成只覺得滿心舒暢。

“我就知道,張大人定是龍鳳,早有一日會一飛沖天的,而今真是可喜可賀啊。”顧承義臉上的笑帶着讨好,捧了杯茶給張鳴成。

讨巧谄媚的聲音張妤見過不少,但是聽見這個聲音還是覺得有些不适應。

顧承義雖然臉上笑的歡,但心底早就在嘀咕,什麽貨色,早些年還不是靠着自己的接濟,現今學會拿喬了。

不過面上絲毫未現,奉承完,還招了一直站在他身旁的一個年輕男子,“經知,你還不過來,給張大人奉杯茶。”

是一個年約十七八的男子,那男子生的周正,身材也好,着一身書生公子的打扮,有幾分書生意氣。

顧經知雙手奉茶,微彎腰:“張大人,請。”

張鳴成沒接,一雙眼先在他身上打量。

顧承義看着他,就知道他在想什麽,心裏一哼,面上卻笑道:“經知是個有出息的,今年已通過縣裏的院考了,本來我是想着今年過了才來京城的,但經知這孩子,非要催着我上京城,不知道的,還以為這京城裏有哪家姑娘在等他呢!”

他說的好笑,但卻實在隐晦的提醒,自己這次上門的目的。

張鳴成看着他,心裏還算滿意,他當然也知道顧承義的目的,無非是想問問他的意願,是否履行當年的婚約。

其實這話他在信裏已經提了幾回了,但是張鳴成一直含糊,含糊的主要緣由的是,那會他嫌顧承義只是縣裏的縣官。

但這次顧承義在地方政績做的不錯,這一次升任,看來是上頭有意将他留在京城常駐了。

張鳴成那邊有自己的打算,顧承義這邊當然也有自己的思量。他知道京城這地方,各府關系盤根錯節,想要混下去,并不容易。

這不,他這就想起來早年間和張鳴成婚約的事。

張鳴成現今做了驸馬,又在京城駐紮這麽多年,各路關系必然是比他好的。

一杯茶的事,張鳴成在腦子裏過了衆多遍顧承義往後能幫着的地方。

他和長公主随後成婚多年,但對于長公主這人的心思,仍舊是抓不住她心思。在官場上呢,各府世家雖然也結交了遍,但是在職位上呢,卻也沒向上動一動,實在是讓他郁結。他有心想扶持自己的勢力,但是奈何心有餘而力不足,這不上不下的,實在讓人難受。而今顧承義剛升入京城,兒子瞧着又是個有出息的,他心裏活絡了起來。

張鳴成架勢拿的很足,接過顧經知的茶,慢悠悠的喝完,才道:“叫張大人就生疏了,大哥的孩子,我看以後還是叫我舅父吧,反正往後也是一家人。”

顧承義一聽,知道他這是認下了這門婚事,這才有了幾分真歡喜:“也是,往後再怎麽說都是一家人,怎麽都應該親近些,經知你就叫舅父。”

顧經知心裏也一喜,但面上還是克制住了,不平不淡的行了禮,喊道:“舅父。”

張鳴成笑着點頭,擱下茶後,對着左邊椅子,一直沉默坐着的人,道:“阿妤,你也過來吧。”

張鳴成喊張妤過去的時候,她正坐在椅子上,發呆。

她想過千萬次再見着顧經知時,她要做什麽,剛開始的時候,她想把刀死死的紮在他身上,問問他,疼不疼。

後來,她要他跪在她身前,向她賠罪。

但現在,她什麽都沒想到。

許是過去太久,還是因為她終于認清了,現在的顧經知,什麽都不知道。

他沒有對不起她,也沒有背叛她,所以他此刻還能露出一雙白牙,笑意晏晏的沖她喊:“妤妹妹。”

他喊她,聲音裏沒有絲毫羞愧,只帶着一絲刻意的讨好。

她有些想笑。

原來從前,她甚至都沒有看出來,他是如此刻意明顯的讨好她。

“阿妤!”張鳴成對于張妤長久的沉默有些不滿。

這邊,張妤掩下心中情緒,低了眉,緩緩道:“顧表哥。”

她怕自己再看一眼,會忍不住情緒。

不過,在沒見到顧經知之前,她甚至還不知道,自己原來還能如此淡定。

顧承義見到張妤,一雙眼睛便笑開了,看不清裏頭是算計還是什麽:“阿妤都長這般大了呀,想想我那可憐的妹子……”

說到這,顧承義有些哽咽,但餘光看到張鳴成的臉色,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趕忙轉開話頭:“我瞧着,阿妤和經知你們倆這麽長時間沒見面了,跟我們倆個老頭也沒什麽好說的,不若你們還是出去逛逛吧。”

張鳴成招了招手:“阿妤,你就帶着經知在府裏四處逛逛吧,你們這般久沒見了,也是該熟悉熟悉。”

張妤看他這樣,就知道他心裏謀算着什麽,什麽話都沒說,擡步便出去了,後邊顧經知趕忙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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