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你為了他求我?”

每個字從陸世子的口中念出, 都像是從牙尖上咬出來的一樣,他看着張妤, 眼底濃郁的望不到底。

張妤并沒有看他。

她聽着他的話, 總覺得他是在故意給她難堪。但想着現下自己只得求助他, 心裏多少有些不痛快。還好的是, 衆人都将視線放在了要進籠子的葉路生身上,就連離他們最近的畢剔也沒太注意他們說了什麽。

張妤掃視了眼将要進籠子的葉路生,攥了攥手, 平靜道:“是的。”

“嘩啦”一聲, 陸谏站了起來。

與之而起的, 是他面前的桌席被一腳踢翻的動靜。

“這種粗劣之色,你竟也看得上!”

酒桌上的杯茶砸在地面,發出“嘩啦啦”的聲響, 砸的其間衆人噤若寒蟬。

而後,陸谏面色鐵青,大挎着步子走下了臺階, 直至走出整個船舫大廳。

陸谏這一番動作,惹得廳中衆人躁動起來,就連看熱鬧的心都沒了。

畢剔這會也顧不得跟曼娘打趣, 皺眉問張妤:“世子方才那話,是跟我說的?”

比起衆人來說, 張妤算是最淡然的,此刻抿了口茶才回道:“是啊,世子說, 銀子讓你給我。”

畢剔滿臉不可置信。

張妤将葉路生他們帶出來時,并未費多大的功夫。

因着陸谏方才那一鬧,鬧得剩下人那些世家子也沒了看熱鬧的心思,其後江小寶更是白了臉,急慌慌的就跟着出去找陸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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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她只報了畢剔的名字,讓小厮把賬在他名下,便領着葉路生和岳秀兒出來了。

離開前,張妤覺得有道視線十分矚目,順眼望去,卻是方才那李子俞沖着她笑,眼神有幾分興味。

就像是被條毒蛇盯上的感覺,張妤極為不舒适,趕忙領着他們,上船了。

江面的風有些大,張妤剛走出去,夜晚江風就引得她打了個寒顫。

外邊不比裏邊暖,她穿的不多,所以有些冷,不過這冷恰好也恰好讓心思定定,好好想一些事,比如陸谏突如其來的火氣。

之前她覺得陸谏是故意為難,但這會怎麽想都覺得不對勁,若是故意為難,不應就好了,何必鬧這麽一出。

只是說他有意幫她,也不太像,哪有幫人發這麽大火氣的。

想想她跟陸谏這幾年的關系,好像也看不出他會幫她的可能,這麽一想,張妤覺得自己腦子更疼了。

“姑娘。”葉路生是跟在張妤身後出來的。

方才張妤将他和岳秀兒領走後,就帶着他們上了她的船。

葉路生穿着那身白色的衣袍,此刻迎着江風,吹得他素淨的衣袍翻飛,白色的袍角像是層層的卷浪,他發上簡單挽着的兩條白布更像是浪花了。

朝着張妤拱手作揖,清秀的眉目中滿是感激之情:“多謝姑娘出手相助。”

張妤卻沒說話,只是盯着他看了一會。

此刻離得近,張妤更覺這書生的聲音與記憶裏的越來越像。

直盯的葉路生臉色不自然起來,她才撇開視線。

葉路生也松了口氣。

“也不算什麽大事,路公子不必多禮。”張妤這會心底确認了七八分。

她說完,葉路生便笑了。

說來這還是張妤到現在第一次見這書生笑。

雖然他一直給人一股溫良書生的印象,但還是笑起時讓人倍覺親近,似有春風拂面的感覺。

“姑娘說笑了,鄙人不才,名路生,唯葉姓。”

張妤鬧了個難堪,尴尬的解釋道:“方才我聽那秀兒姑娘稱呼……便以為你……”

葉路生是個天生就不會讓人覺得不舒服的性子,适時道:“姑娘若是想稱我為路公子,鄙人榮幸之至。”

說完,握拳輕笑,清隽的眉眼在湖光下,宛如攪了夜色。

張妤也笑,方才的尴尬盡釋。

只覺得只有此人,想必才會讓前世的自己,感覺到那抹溫柔吧。

“葉公子不必多謝我,方才之事,若是旁人見得,想必也會阻止。”江邊的風吹得張妤縮了縮身子。

一直看着她的葉路生注意到了,皺了皺眉道:“夜裏風涼,姑娘是否要回船內?”

張妤搖了搖頭,葉路生倒未再勸她,只是自然的站到了她的身前,擋了一半的江風,引得張妤感激道謝。

葉路生搖頭:“方才之事,怎會是小事,姑娘不用謙虛,此次之事,我自記在心底,若是姑娘往後有何需要的……”

他說到一半,又頓了下來,神色有些黯淡,想到現在自己這一窮二白的,哪有什麽能力許給人家。

張妤倒未多想,及時轉了話頭:“葉公子為何會答應那江小寶這般無理的事?”

這事張妤是知道一些的,就是方才岳秀兒說的。但這會倆人獨處,她也只得找了這個事來避免氣氛沉默。

“江家是京城的大戶,手裏有衆多商鋪房屋。我們是前幾個月剛搬來京城的,臨時找了個賃居,正巧是江家的産業。本來這事錢貨兩清,也無甚複雜的,壞就壞在,那日交銀兩的是秀兒。”

葉路生也不知道,自己此刻為何會有如此大的耐心,就這般随意的将這些事将了出來,明明面前的女子只是今日一面之緣,也許——

他盯着波光的湖面繼續道:“那日秀兒娘有事走不開,便讓秀兒前去付了銀子,不想被江小寶看上了,由此産生了之後的這些事。”

張妤點了點頭,更明了了些:“所以,你便答應了他,與那黑熊鬥一場?”

葉路生看了看她,笑道:“上次我無意中撞見他調戲秀兒,便出手幫她脫了困,沒想到之後江小寶就懷恨在心,生生想了各種法子,造了我們欠他江府衆多銀子來的事。我那會還想着去京兆司告他,結果你猜怎麽着?那京兆司嫌我是個白身,連衙門都沒讓我進去。”

葉路生說這些話已經不如之前那般憤怒了,不過言語間還是難掩怨氣:“這次便是江小寶讓我去牢籠裏與那熊打鬥,他答應我,若是我進去了,不論生死,之後不光會免了我家租金,就連秀兒她們母女,也不會再為難。”

張妤看着他,難得好奇:“你就不怕進去了出不來,那江小寶之後又反悔了?”

葉路生這次沒有看她:“我出不來的話怕也是死了,生前事管的夠多了,誰還管死後的事。再者,我也沒別的路可選不是?”

像他們這般,沒有退路的,就算是死,也只得往前沖了。

張妤默了,她實在沒想到,這葉路生是抱着必死的決心,想來真是被那些個肮髒事給傷着了。

“葉公子為了秀兒姑娘做的這些,實在是讓人動容。”張妤轉眼看了眼躲在欄杆那,偷偷望着她們,不敢過來的岳秀兒。

葉路生趕忙搖頭:“姑娘別誤會了,也別污了秀兒的名聲,秀兒從來只是我的妹妹,其他的再也沒有了。”

欄杆後的影子晃了晃,而後慢慢的消失。

張妤有些懊惱,方才不該多說的,這般無意中,倒好似傷了人。

随後有些興致闌珊,她便跟說要回船內,葉路生跟着她一道進去了。

上了岸,馬車旁張單已經站着了。

他看到張妤身邊多了兩個人,一臉驚愕。

張妤簡單的跟他解釋了一番,只說是自己随手救下的他們。

而後,張妤又主動提出了送他們回去。

到得住所時,張妤才知葉路生說的都是輕的。

他們那房子哪能說是房子,簡單來說就是各十幾戶的住在一起,便是哪家有些味道都聞得清清楚楚。

馬車停下後,岳秀兒先下了馬車。

她臉色有些差,下馬時連謝字都未跟張妤道便走了。

葉路生倒是替岳秀兒跟她道了謝,之後下馬前,被張妤攔住了。

“公子若是往後想出仕,小女倒有些意見,望公子思量思量。當朝的章大人現今乃通政司參議,為人正直,最厭公私不分,公子有意的話,可投他府下。”

葉路生眉頭輕皺,有些困惑,張妤卻點到為止,放下了簾子,讓車夫趕馬回去了。

章延成,現今瞧着還是京城一個小小的五品官員,可是張妤知道,在之後,他可是當朝有名的丞相,便是那會權勢滔天的長公主,都不太敢輕易得罪他。

張妤回院子的時候,陸谏正在院子裏給阿八喂食。

他臉色陰沉,扔個食都跟個投毒似的。

阿八卻吃的歡,腮幫子鼓的滿滿的,一臉兇相的狗臉難得露出幾分憨相。

畢剔不想靠近它,離這跟他半個身子一般高的阿八遠遠的,用扇子遮了遮鹿肉的血腥氣:“你說你今日是幹嘛,不聲不響的就走了,後頭江小寶以為你是不喜歡他那日置辦的戲碼,找不着你,跟我說話時,小臉白的呦,瞧你給人吓的。”

畢剔搖了搖扇子,現在想起江小寶來見他的場面就發笑。

陸谏耷拉着眼皮,沒說話。

畢剔接着又說了一會話,說的是他走後,有哪幾個世家子問他世子怎麽了,又有哪幾個笑的比之前還歡了,那眼力,跟他那個出了名的爹有些像。

只說到張妤将人領走後,才頓了頓手。

“她之後沒說什麽話?”

畢剔想了半天才想起來他說的是張妤,怨氣頗重:“張姐姐真是心急,忙慌慌的就将人領走了,那副樣子,不知道的還真以為她見着情郎了呢!”

陸谏甩手扔了阿八的盆食,“咣”的一聲砸在畢剔腳邊,吓的他一跳。

“你說你又怎麽了?咱這動不動就扔東西的習慣能不能改改?”

陸谏沒說話,只睨了一眼他,畢剔就哈哈道:“不改,不改,咱不改,多響亮的動靜,世子威武。”

陸谏沒心情聽他扯,這會笑也沒一個。

作者有話要說:  今日狀态有些不好,先更到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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