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司馬妍一直關注着林四郎,不知道王珩做了什麽,也不知道圍觀群衆從中推測出了什麽。

她只知道林四郎的話在旁人聽來會産生怎樣的誤會。

她不想被誤會,再被林四郎猥瑣的目光打量,心中不快,話便說重了:“只是看到一朵鮮花插到牛糞上,大感不适,順手鏟掉罷了。”

“我不過跟路邊的小娘子說了幾句話,女郎就仿佛與我有仇似的讓人吓唬我,還将我比作牛糞。”林四郎笑着說,“就算是看不慣,也不至于這麽對我罷,女郎的氣性未免太大了。”

說到最後一句,他加重語氣,放緩語速,再配上暧昧的表情,顯然是故意讓人想入非非。

是啊,人家不過調戲一個小娘子,也沒做出過分的舉動,你一個不相幹的人為什麽這麽生氣?

莫不是想吸引他的注意?

司馬妍猜測圍觀群衆會這麽想,然她不可能解釋吓唬他是阿左自作主張,與她沒幹系。

就算解釋了估計也沒人信,所以不管她說什麽,都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只能讓人覺得他倆在打情罵俏,司馬妍無比郁悶。

林四郎沒等到司馬妍回話,問:“女郎怎麽不說話,難道心虛了?”

司馬妍:“我心虛什麽?”

林四郎:“你說心虛什麽?”

司馬妍不想跟他糾纏讓人看笑話,冷哼道:“郎君未免也太自作多情了,郎君這樣的貨色,我還真瞧不上。”

說完起身就走。

饒是面對美人,林四郎都有點生氣了:“你說什麽?你給我回來。”

他走向司馬妍,想拉住她。

王珩掃了阿左一眼,于是又一支筷子飛出去,擦過林四郎另半邊臉,他臉上又出現一道痕跡。

林四郎頓住:“……”他剛擦完,又來?

林四郎怒了,拿手中的帕子再一次狠狠擦臉,指着阿左道:“荊州城還沒人敢那麽冒犯我,難聽的話就不說了,女郎最好自覺點,把這個賤奴交出來!”

司馬妍:“我不。”

阿左不是她的人,本不該她說話,但她惱恨剛才被他調戲,且看不慣他嚣張,就忍不住嗆聲。

林四郎冷着臉道:“你必須把他交出來!”

話音剛落,他身邊的仆役們就露出猙獰之色,走向阿左,似乎想直接抓人。

司馬妍隔壁幾桌人怕他們打起來殃及池魚,都離開位置。

場地空出來,林四郎的仆役就不用顧及人,直接踢翻桌椅,然後——

“啊——”

他們都被阿左一個手刀打得跪在地上,捂脖子發出殺豬般的叫聲。

林四郎臉黑了。

這時,他聽到有人淡淡道:“阿左是我的護衛長,自幼跟随我,怕是不能割愛給郎君了。”

林四郎循聲望去,看到司馬妍對面坐着一個貌若神祇的白裳郎君,貌若神祇的白裳郎君正盯着他,也不知盯了多久。

這人是誰?

跟這女郎是什麽關系?

林四郎:“你是個什麽東西,竟敢違抗小爺我,還讓他打傷……”

他張嘴就罵,罵到一半就被阿左捂住嘴,阿左五指緊收,林四郎覺得他臉上的骨頭要被捏碎了。

王珩面上不見一絲怒氣,甚至還好脾氣道:“我姓王,名喚王珩。”

此話一出,酒肆內所有人都震驚了。

王珩?

那個出身琅琊王氏的王珩?

那個名冠天下的王珩?

他怎麽會在這?

林四郎自然聽說過他,頓時吓得魂飛魄散,不敢再掙紮,林氏雖說在荊州是數一數二的大族,但地位[cx獨家]權勢比之琅琊王氏差遠了。

所以王珩肯定不會在乎他的身份,怎麽教訓他都是可以的。

王珩怕是從沒被人指着鼻子罵“你是個什麽東西”罷,所以現在這副溫和得像是什麽都沒聽到的樣子,着實讓人心驚。

綿裏藏針就是他這樣的。

再一想他不僅罵了王珩,還調戲了不知跟王珩是什麽關系的女郎,就更怕了。

這怕中還有怨,王珩怎麽不早點站出來,若是早點站出來,他就不會調戲那女郎,就不會再一次被筷子襲擊,就不會被阿左捏臉捏得生無可戀了。

疼,太疼了。

林四郎真恨不得臉不是自己的。

想到這,又是一驚,站在王珩的角度,可不就想要這樣的效果麽?

所以很有可能,從他調戲女郎起,王珩就記恨上他了,等着找機會收拾他呢。

果然他就罵了王珩,給王珩一個正大光明收拾他的機會。

王珩會做什麽?

林四郎目露驚恐。

這時林二郎匆匆趕來,第一眼就看到林四郎被人捂住嘴,臉漲得紫紅,像是要窒息了。

他什麽都沒問,也沒讓阿左放人,面帶歉意對王珩和司馬妍說:“家弟頑劣,沖撞了二位,林某向二位道歉,還請二位寬宏大量,不要跟他計較。”

他本來在牛車上等四堂弟挑花,等了半天都不見四堂弟回來,他心想挑個花怎麽要那麽久,就派人去看情況。

結果仆役回來說四堂弟跟人起了争執,他立刻下牛車趕到酒肆,一進來就聽到有人自稱王珩,他就知道不管是誰的錯,都得認錯。

王珩沒興趣将事情鬧大,再者林四郎已經受到懲罰,便道:“無妨。”

阿左放開林四郎。

林二郎松了口氣,讓林四郎再跟他道了次歉,就拉着人走了。

酒肆第一次那麽安靜,圍觀群衆沒人說話,他們都震驚又好奇地看着王珩,王珩完全無視這些目光,語氣輕柔地問司馬妍:“還吃麽?”

司馬妍被這麽多人看着,自然沒心思再吃,她搖了搖頭道:“我想上去歇息。”

這時突然聽到“啊啊”兩聲。

司馬妍的視線裏出現幾朵猶帶露水的花,擡眼就看到剛剛被林四郎調戲的賣花小娘子站在她面前,舉着花,似乎要給她。

司馬妍愣了下,賣花少女見她沒動作,又往前遞了遞,司馬妍才伸手接過。

賣花少女又是“啊啊”兩聲,面帶感激。

司馬妍才确定,她是個啞女,或許她剛才臉色唰地白了,是因為林四郎拿這個調戲她。

上了樓,司馬妍把花遞給阿左:“你才是幫她的人,這花應當給你。”

說完她還給阿左一個贊賞的眼神,她以為阿左就是個聽命行事,毫無個人意志的護衛,不想他竟有一顆行俠仗義之心。

“……”阿左默了片刻,說,“幫她是郎主的意思,公主應該給郎主。”

司馬妍愣了下,沒想到王珩會那麽好心,這時候王珩上來了,司馬妍笑眯眯把花遞給王珩。

“本來要給阿左,他說是你示意他幫那小娘子,這花你拿着才對。”

王珩沒接,若不是為司馬妍,他不會理會這些,他不是個好心腸的人,不想她誤會,然而若是實話實說,他好不容易積累的好感說不定就沒了,所以還是接了。

回到屋子,正想把花抛給阿左處理掉,王珩突然發現,阿左寡言恭敬的模樣,和精壯身材,很像蕭翊。

于是王珩道:“以後讓阿右随侍我,你不要出現在阿妍視線裏。”

阿左:“……”他做錯了什麽?

一夜無夢,第二天司馬妍找王珩用早膳,聞見滿室花香,還聽見燒水的咕嚕聲,發現他在泡花茶,用的是賣花小娘子送的花,見她來了,王珩給她倒了一杯。

司馬妍不由感慨,他真會生活。

喝完茶,早膳也送進來,飯畢,王珩道:“我已命人賃了院子,等會就過去。”

“好。”

這時有護衛進來,對王珩行過一禮,說:“郎主,宗府的管事來請您去府上一趟。”

昨日王珩在酒肆亮出身份,司馬妍知道肯定有人請他上門拜訪,不想第一個是宗紹。

“阿妍可想與我一道去?”王珩問。

司馬妍點了點頭,她對宗紹還挺好奇。

兩刻鐘後,兩人到宗府。

宗紹親自迎接他們。他人到了中年,身材卻依舊魁梧,膚色微黑,神采奕奕,披着件玄色鶴氅,大步流星走來。

“沒想阿珩竟來了我荊州城,有失遠迎。”他的聲音中氣十足,虎目含威,稍微膽小的見到都不由得氣弱三分。

王珩道:“出來游玩而已,不敢勞刺史大駕。”

宗紹哈哈一笑:“不用跟我客氣。”看到一旁的司馬妍,他頓了一下,“這位是?”

“這位是舍妹。”王珩答。

宗紹在司馬妍臉上轉了一圈,“哦”了一聲,便沒再注意她,跟王珩聊起美景及趣聞轶事。

司馬妍在旁邊聽着,有些驚訝,她沒有想到讓建康朝臣談之色變的宗紹,竟然會是這樣的人。

初看氣勢十足,以為他板正嚴肅,不好接近,然而幾句話後,就發現他性格爽朗随和,有些像流浪天涯的俠客,不僅風趣幽默,而且天南地北什麽都知道,面對王珩都能侃侃而談,不落下乘。

司馬妍難以将宗紹與那個氣焰嚣張到,在奏書裏理直氣壯地替宗明錫求娶自己,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兒子是什麽德行,誇了宗明錫幾百字,以及斬殺了降将還敢向朝廷請賞,并且一不滿朝廷的安排,就措辭激烈地責問朝廷的人,重合到一起。

可他的确就是那個人,不管再難以置信。

幾人游府的時候,遇見了個穿着僧袍的人。

“阿珩。”着僧袍的人竟認識王珩,“仆役跟我說你在這的時候,我都以為他傳錯了,還真是你,你怎麽來了?”

王珩:“外出游玩,途徑此地,應刺史之邀前來。”

僧人點了點頭:“原來如此。”注意到司馬妍,掃了她一眼,走近宗紹,在宗紹耳邊說了幾句話。

宗紹臉色一變,對王珩道:“忽有要事,怕是無法親自招待了。”

王珩:“多謝刺史大人的盛情款待,既然刺史大人有要事,便不打擾了。”

宗紹道:“改日再招待,王常侍可要賞臉來啊。”

王珩:“刺史大人邀請,怎敢不來。”

宗紹笑道:“那便好。”接着吩咐仆役帶他們從東側門離開,自己朝着大門走去。

路上,司馬妍隐隐聽到驚叫聲從大門那邊傳來。

——是個女郎的聲音。

她聚精會神,努力去聽,但聲音很快就消失,接着她聽到王珩對僧人說:“叔父怎麽在宗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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