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司馬妍道:“然後我就準備一頭撞死,這時候,他突然出現,救下我們。”
說到這,她的語氣忽然堅定:“從此我就認定他,這輩子我只要嫁他。”
宗明姝問:“他呢?”
“……”司馬妍發現她真不會說話。
頓了下,司馬妍說:“他是個游俠,有個病重的阿姐,住在城西,他回京是為了照顧阿姐,途中看見我們便順手救了。
打聽到這些,我便買通醫治他阿姐的醫工,扮成醫工的女兒,去幫着照顧他阿姐。”
說到這裏,司馬妍解釋了一句:“他救我的時候,我戴着幂籬,他看不清我的相貌,就沒認出我,一直不知道我的真實身份。”
宗明姝“哦”了聲,又問:“然後呢?”
司馬妍:“我盡心盡力照顧它阿姐大半年,他對我心存感激,他阿姐看出我對他的心意,也頗喜歡我,便鼓動他娶我。”
宗明姝:“他提出娶你了麽?”
司馬妍:“提了。”
重點來了。
宗明姝砸吧了下嘴,問:“你怎麽說?”
司馬妍面露苦色:“我自然答應了,回去就跟父親坦白,可他那樣的身份,父親自然是不可能同意的,無論我如何求父親,父親都不同意,甚至,為了讓我死心,父親立刻給我定了親。
我不能接受,跟父親鬧了大半個月,父親一氣之下,告知他我的真實身份,還命他和他的阿姐離開建康。”
司馬妍又不辭辛苦地擠出幾滴淚。
宗明姝:“他走了?”
司馬妍不得不再擠幾滴淚水,痛苦道:“是啊,我再也見不到他了。”
宗明姝看她的樣子,再聯想到自己,感同身受地嘆了口氣。
——有情人不能眷屬真痛苦。
司馬妍:“阿兄看我在家太難受,便帶我出來散心。”
宗明姝指着不遠處站在樹下的王珩道:“他就是你阿兄?”
司馬妍順着她的手指頭望過去,看到王珩正看着她。
司馬妍:“……”
司馬妍嘴角抽了抽,她怎麽就忘了他也在呢,她的賣力表演他全看見了。
丢臉了。
司馬妍痛苦地收回視線,點了點頭。
宗明姝又問:“回去以後呢,你打算嫁給別人?”
“不。”司馬妍迅速進入狀态,堅定道。
算了,看到就看到,她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的樣子都被看到了,這又算得了什麽呢?司馬妍不斷安慰自己。
宗明姝:“那你想怎麽辦?”
司馬妍吸了吸鼻子:“我回去就剪了頭發做姑子,除了他,我不會嫁給任何人。或許父親看我都要做姑子了,就松口了。”接着她有些茫然地問宗明姝,“你說他會回來麽?”
不等宗明姝說話,堅定道:“會的,父親會把他找回來的。”
宗明姝本來想從司馬妍的故事和選擇中尋找答案,聞言非常失望。
她只能佩服司馬妍的烈性,不可能效仿司馬妍做姑子。到時候她頭發沒剪成,父親先打斷她的腿。
宗明姝的失望不加掩飾,司馬妍看到,微微皺眉,難道她已經死心了,不打算再鬧了?認命嫁給蕭翊了?
這可如何是好?
憂愁了一會,司馬妍重新振作,人不是一下子就能鼓動起來的,來日方長,今天就到這裏罷。
司馬妍結束話題:“我适才是看你提到蕭翊似乎不大高興,以為你不喜歡他,想到自己也被父親逼婚才問的,是我唐突了。”
司馬妍都這麽跟她交心了,宗明姝有種窺觑到人秘密的興奮和被信任的喜悅,也因有共鳴,不自覺跟司馬妍親近,忙搖手道:“無妨。”
司馬妍又道:“打擾你了,謝謝你聽我說這些。”
宗明姝又道了聲無妨。
司馬妍:“以後叫我阿妍就好。”
宗明姝:“……哦,好。”
司馬妍:“我可以叫你阿姝麽?”
宗明姝:“……可以。”
司馬妍:“時候不早了,我回去了。”
“有空再來啊。”
“好!”
司馬妍滿意地拍了拍裙子,走了。
王珩在院門口等着她,待她走近,他端詳她片刻,将她眼角處未幹的淚痕擦掉。
此舉驚吓到兩個人。
宗明姝想,王妍這個兄長跟她……太親密了罷。
司馬妍則是腦子一片空白。
他好突然……
王珩很快收回手,臉上沒什麽表情,似乎只是順手而已,司馬妍也就當什麽都沒發生。
出了宗府,司馬妍問:“以後我可以常來麽?”又補了一句,“看看叔父。”
王珩:“阿妍想來便來罷。”
司馬妍走後,宗明姝沒有忘記還要跟弘道法師算賬,他人是消失,他最鐘愛的酒可沒消失。
特別是,桂花酒。
宗明姝冷笑一聲,喚人将他的桂花酒全砸了。
一刻鐘後,宗明姝神清氣爽地跨出院子。
多管閑事,是有報應的。
因王珩和司馬妍的拜訪,弘道法師的小院一下熱鬧起來,宗明姝也開始頻繁往弘道法師那跑。
過了段時間,宗紹派去探情況的仆役回禀道:“并無異動,王珩和弘道法師在弈棋,司馬妍和宗明姝喂鶴,聊的都是吃喝玩樂的內容。”
宗紹聽完,叫他退下。
宗紹不信王珩來荊州城只是單純地游玩,他前腳跟蕭翊結盟,王珩後腳就來了,定是有什麽謀劃。
可王珩一直很老實,來荊州城起,王珩就沒應過城裏任何一家士族的邀約,每日不是在城北的小院裏,就是在宗府。
宗紹實在想不出他會做什麽。
其實也不是想不到,王珩現在帶着個女郎頻繁跟宗明姝接觸,說不定就是為了破壞宗蕭二氏的聯姻。
目的太明顯了,根本不用費腦筋去想。
然而就是太明顯,宗紹才不敢輕舉妄動。
王珩不是蠢人,從他帶兵加入亥水之戰後,打的幾場戰役就能看出此人謀略了得。
宗紹研究過王珩打的幾場戰役,發現他排兵布陣變化多端,讓人難以捉摸,這些日子跟他接觸,發現他人與他的作戰風格一樣,不顯山不露水,令人捉摸不透。
宗紹很奇怪,就算王珩破壞了聯姻,對他和蕭翊的聯盟也沒影響。
本來他就是欣賞蕭翊,又想讓建康那幫廢物緊張緊張,才決定讓宗明姝嫁給蕭翊,錦上添花而已。
王珩不會不知道這是在做無用功,所以王珩到底想做什麽?
宗紹苦思冥想了幾日,依然毫無頭緒,決定靜觀其變。
但他不是什麽都沒做,讓人繼續盯着王珩,還讓人查了王妍。
本來就是順道,結果查出琅琊王氏族裏根本就沒有叫王妍的人。
宗紹更覺摸不着頭腦。
王妍是何人?為何要假扮身份?
霧裏看花的感覺着實難受,于是宗紹決定主動出擊,把弘道法師叫過來,直說他讓人查過了,琅琊王氏根本沒有叫王妍的人。
又問,王妍是什麽人,跟王珩是什麽關系?
他這麽說,一是為了摸清情況——說不定能從王妍撲朔迷離的身份中找出線索,二是為了警告王珩,不要搞小動作,他宗紹盯着他。
至于為什麽會找弘道法師,純粹是覺得弘道法師就是個到處游山玩水的僧人,比王珩好對付,更容易露餡。
說不定王珩跟弘道法師透露了什麽。
王珩自然什麽都沒透露給弘道法師。宗紹開門見山地一通問,弘道法師驚呆了,然後懵懵地撓頭說他什麽都不知道。
宗紹也預料到他的反應,畢竟弘道法師選擇出家,就是不想卷入這些是非當中,心裏默默嫌棄他沒用,什麽都不知道,就叫他回去。
司馬妍和宗明姝的友誼每天都更上一層樓。
司馬妍性格活潑有趣,加上游歷過兩年,也算比別的女郎多了點見識,又刻意親近,很快就把被關在宗府裏沒有朋友可以交流,并且對外面的世界充滿好奇的宗明姝給征服了。
一言一語,宗明姝不知不覺就把自己以及宗府的情況透了個底掉。
比如司馬妍知道了宗紹看着爽朗霸氣,其實私下裏是個脾氣暴躁、愛耍性子、還小心眼的……中年。
曾有人在交游時鄙薄了他一句,大意是說他不夠淡定,渾身透着小家子氣,讀再多書都改變不了他武将的粗魯習性。
宗紹當時跟在父親身邊在軍中任職,怕駁回去被人說小肚雞腸,壞了父親的名聲和在刺史心中的印象,就忍了。
但一直記恨着,等十年後自己升任荊州刺史,才吐出積壓已久的惡氣,轉頭就向朝廷奏請罷免那人的官。
之後,說過他壞話的人都或輕或重被他報複過。
無一幸免。
足見其記憶之牢靠,怨念之深重。
聽到這,司馬妍想起了宗明錫,突然有點擔心。
她曾經威脅過宗明錫,要給他戴綠帽,宗明錫會不會像他父親一樣“長情”,一直記着她這句話,等十年後,她有夫有子,人生圓滿……就把她的驸馬拐跑,給她戴綠帽。
——他長得那麽柔美,誘惑到她孔武有力的驸馬還是有可能的。
這天回去,司馬妍将從宗明姝那聽到的關于宗紹的事跡跟王珩說了,最後憂愁道:“……宗明錫那麽睚眦必報,原來是跟宗紹學的,我當初還說要給宗明錫戴綠帽,若他記恨我,拐跑我的驸馬,給我戴綠帽,可怎麽辦?”
王珩沉默頗久,跟她說:“阿妍放心,驸馬一定對你情根深種,斷不會看那些宵小一眼。”
司馬妍很受用:“承你吉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