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民國纨绔的自我修養(六)

餘浮走出了嘉樂歌舞廳,舒出口氣,好險,幸好他最後機智地跟系統換了把槍,雖然是把空有其表,持有時間只能有5分鐘的辣雞槍,但至少保證了他今晚不會暴屍街頭。

此時已經很晚了,各色的霓虹燈招搖閃爍着,沒有現代的華麗,但卻不遺餘力地展示着獨屬于這個時代的繁華,燈紅酒綠,紙醉金迷。

他眯了眯眼,一手插兜站在路邊,有黃包車夫湊上來,在這樣的深秋還穿着薄薄的馬褂,破舊的帽子下面孔黝黑,挂着一絲讨好的笑:“先生,坐車嗎?”

涼風送來一縷輕淺的煙草味,不是那種紙卷香煙,而是那種零散的煙草,細細用手卷着,放到煙鬥裏,點上火,再對着煙嘴吧嗒吧嗒,連煙霧裏都會沾染上旖旎體溫。

餘浮看了眼他胸前口袋裏露出的半只煙鬥,笑了笑:“不了,想走一走。”他在口袋裏掏了掏,半天都沒摸出一個子,這才想起自己換了身衣服。

他來時穿的衣服送給秦小芙作謝禮了,那套西裝無論是做工還是布料都非常精良,拿去賣的話能賣個好價錢。

車夫同樣笑着點頭,可是眼裏的那點失望還是洩露了出來,他回到了自己的車上,半縮着身子,對面大劇院的歌聲還在悠悠唱響,斑駁冷光打在他身上,在地上投下一道單薄的剪影。

餘浮走了幾步,回身指着一個轉角,“你為什麽不去那裏呢?那兒風小。”

車夫有些受寵若驚,憨厚地笑了起來,眼尾滿是歲月的痕跡,道:“那裏人少哩。”

餘浮走在街道上,四周大多為各型各色的娛樂場,為這座不夜城奉獻着暄嚷,無不彌散着時代的韻味。

“夜上海,夜上海,你是一座不夜城……”

“浮雲散,明月照人來……”

他走着,這個點已經沒有電車了,只有少數私家車如同爬行動物般匍匐于路面上,與他擦身而過。

他停了下來,垂着頭踢了踢腳下的一塊小石子,石子打在不遠處的路燈燈座上,發出當啷輕響。

這裏離家還很遠,該怎麽回去呢?

忽然,一道黑影停在了他身前。

餘浮擡頭看去,是一輛黑色的轎車,有人從副駕下來,正是那個叫做羅晰的人。

羅晰走到他身前,在看到他的衣服時不明顯地一愣,旋即對他露出一個微笑,禮貌道:“陸少爺,老板讓我送您回去。”

餘浮知道他愣什麽,他也不過是随口一說,那杜望亭還真就借了他一身衣服,說好的潔癖呢?男人都是大豬蹄子。

他對着羅晰高冷地颔首:“多謝。”

回到家的時候已經快深夜了,開門的管家李叔給他打了個眼色,搞得他一頭霧水,不過在他走進廳堂後就明白了。

陸家住的是一棟西式的小公館,樓下一層是大廳,他走進去,卻發現裏面沒點燈。

陸家人都睡得早,沒點燈也正常,可當他乍然看到靜靜坐在沙發上的那個黑影後,吓出了一身白毛汗。

“回來了?”陸清懷的聲音響起。

餘浮:卧槽!大晚上的吓人,這人是有什麽疾病嗎?

兩聲清脆的擊掌聲響起,大廳裏頓時亮了起來,開燈的下人躲開的速度太快,差點撞翻了旁邊的花瓶。

這陸清懷是裝逼上瘾嗎?這他媽還是智能聲控燈?

餘浮:“系統,出來認親。”

系統黑人問號臉:“什麽?”

餘浮:“跟你一樣的裝逼王者,那光芒,簡直要晃瞎了我的48K钛合金狗眼。”

“二弟,怎麽不說話?”

餘浮大大咧咧地往樓上走着,對他的問題置若罔聞,陸清懷怒了,快速走到他身前,擋在樓梯口,眼裏幾乎要噴出火光,壓低了嗓音:“陸清止,平時你胡鬧也就罷了,你今天是個什麽意思,還找了外人來對付家裏人?”

他趕到地點的時候人已經走了,飯店服務員告訴他說他二弟先來過了,飯菜也先上了,說是他的意思。

然後過不久他約的人就送來了口信,說是他們的生意做不成,讓他去找其他人。

這陸清止平時就是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廢物,除了會惹事外什麽都不會,他也縱容着他,反正對他來說利大于害,等哪天老頭子蹬了腿,要怎麽發落他還不只是擡擡手的事?

可今天這件事就不對了,先不說陸清止是如何知道的,還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搞小動作,若說沒人幫着他,鬼都不信。

餘浮一只腳已經踏上了樓梯,被陸清懷一條胳膊擋着路,今天所有的煩躁此刻都一起爆了出來,他不耐地蹙起眉,語聲清寒:“對付你還用找人?你對我做過的事,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今天只是給你個教訓。”

陸清懷眼睛一眯:“你怎麽知道的?”

餘浮瞪着他:“就是你身邊……”他說到這裏,立馬閉上了嘴巴,露出個懊惱的表情,一副不小心出賣了隊友的樣子。

陸清懷高深莫測地看着他,下颌微揚,似乎是在判斷他話中的可信度,末了扯嘴一笑,側身讓開路:“天晚了,二弟早點休息。”

餘浮越過他,從他身邊走過時耳邊傳來陸清懷低低的聲音,帶着威脅:“二弟還是不要告訴爹為好,爹年紀大了,容易傷身體,再傷了我們兄弟和氣就不好了,是吧?”

他輕哼了一聲,轉身看去,陸清懷站在樓梯下,仰頭看着他,臉上挂着标準的微笑,仿佛只是在交代小弟晚上睡覺要蓋好被子不然會感冒。

他笑起來:“當然了,大哥。”

然而回過頭後,他嘴角勾出諷刺的弧度,陸清懷這樣的人向來自負,一旦認為有異,不論真假都會開始防備,等他猜忌完身邊的人,他就有了可趁之機。

餘浮躺回了床上,脫下來的衣服放在床頭,他閉上眼,卻怎麽也睡不着,只覺得那衣服裏帶了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似木似麝,混雜了他自己的氣味,缭繞在鼻尖,交織出一種令人微顫的躁意。

他翻了個身:“系統,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對我有意見,派的都什麽鬼任務?什麽【商業大亨的煩惱】?他那樣的人,殺人如麻…哦不是,呼風喚雨,能有什麽煩惱?”

系統:“任務都是由總部随機派送。”

餘浮翻白眼:“你甩鍋的技術倒是一流,有沒有什麽提示?”

系統:“無。”

餘浮:“……”算了算了,不跟這坑比系統瞎掰扯,明天還不知道會有什麽事呢?睡了。

夜半,迷迷糊糊中,一道聲音在他腦中響起:“隐藏任務【商業大亨的煩惱】,任務進度10%。”

餘浮眼皮動了動,他這是瘋魔了吧,做夢都還夢見任務。

一夜好眠,餘浮睡到了日上三竿,揉着眼睛下樓的時候,看到他爹并董氏坐在沙發上,那董氏眉眼間俱是笑意,保養的很好的眼尾都笑出了細紋,與他爹不停地說着什麽,一邊的阮氏依舊低眉順眼,正在給陸清恬喂着什麽。

聽到腳步聲,陸清恬最先轉過了頭,看到他,眼睛亮晶晶的,甜甜地叫了聲“哥哥”,然後從沙發上跳下來,跑到了他身前。

餘浮仍舊沒什麽表情,陸清恬對他咧開嘴一笑,缺了顆門牙的嘴裏黑乎乎一片,她舔了舔牙齒,被舔到的地方白了一些,接着小手神神秘秘地遞上來,道:“哥哥,好吃。”

餘浮低頭看着她,小不點還沒他腰高,小手上有胖出來的肉窩,白嫩的手心放着一塊金紙包着的巧克力。

看見了她眼裏的期待,餘浮心裏嘆了口氣,冷着臉接了過來,随意地揣進兜裏,擡手按了按她的腦袋。

董氏也看到了他,笑眯眯地道:“清止你起了,我們正說着你三妹呢,她就要回來了,你高興嗎?”

你高興嗎?

餘浮:“……”我連她幾個眼睛鼻子都不知道,高興個鬼啊。

但他還是笑了起來,看了他爹一眼,緩緩道:“高興,怎麽不高興。”

老頭子看都懶得看他,自顧起身走了,他起的早,每天起來之後都要去外面轉轉,這敗家子每次都要他溜完三圈鳥外加打完兩套拳才會起,要是家裏沒了他,敗家子上街讨飯恐怕都争不過狗。

餘浮洗漱完,又囫囵吃了頓早飯,陸清恬一直黏在他身邊,跟條小尾巴一樣,他視而不見,正準備出門,李叔叫住了他。

“二少爺,你那天帶回來的狗,要去看看嗎?”

哦對,差點忘記了,他還有一條大明湖畔的狗子啊。

“帶我去看看。”

李叔把他帶到了後院,角落裏已經搭了一個窩,那條狗子此時正閉眼躺在窩裏,聽到了他們的腳步聲,耳朵動了動,警覺地擡起了頭。

“哥哥,那是什麽?”陸清恬也跟了過來,此時正躲在他身後,一手拉着他的褲子,一手指着前面的狗,眼裏閃着好奇的光。

“是狗,很恐怖的,還會咬人,怕不怕?”他吓唬道。

陸清恬“嘤”了一聲,腦袋縮到後面,拽着他褲子的手緊了緊,但還是道:“哥哥在,不怕。”

餘浮心說小祖宗快別拽了,我褲子都要給你拽掉了,于是拍了拍她的腦袋,傲嬌地一揚下巴,纡尊降貴地道:“嗯,乖。”

他牽着陸清恬走了過去,蹲在窩邊,狗子傷還沒好,恹恹地趴在窩裏,腦袋擡了起來,一雙濕漉漉的眼睛看着他們。

它嗚嗚哼了兩聲,聲音又低又細,餘浮蹲着,一手橫在膝上,一手屈起,手肘搭在那只手上,手掌堪堪吊在空中。

他看着那狗子,見它艱難地往前往前動了動,餘浮以為它是不舒服,正想問李叔這狗的情況到底怎麽樣,卻突然感到手心裏一暖,有個毛茸茸的東西蹭了上來。

餘浮垂眸,他吊在空中的那只手掌下,狗子将頭探了過來,試探般地蹭了蹭,他竟在它目光中看出了些讨好和小心翼翼,于是他軟下手掌,輕輕地、安慰般在它頭上撫了撫。

杜賓本是種聰明又驕傲的犬類,可看它現在的樣子,以前一定是受到了很多傷害,才會這樣去讨好一個,它認為對他好的人。

陸清恬也蹲着,此時看到這幕,眼睛瞪得圓圓的,“哥哥,我可以摸摸嗎?”

“可以,不過要輕一點。”

陸清恬開心地笑了一聲,小心地把手伸了過去,她輕輕撫了兩下,高興地眉毛都快飛了起來。

“哥哥,它有名字嗎?”

“大福。”

“它的毛好滑啊,摸着好舒服。”

“哥哥,你看它的眼睛怎麽濕濕的,是哭了嗎?”

“嗯,它以前遇到了壞人。”

“啊,這樣啊。”

陸清恬有些難過地嘟起小嘴,輕輕地把狗子的頭抱進了懷裏,撫着它的背,道:“大福以後不怕了,有哥哥在,他會保護我們的”

大福溫順的由着她抱着,動物天生就能敏感地察覺人們的善意,餘浮沉默地看着,目光幽深起來。

而另一邊,陸清懷坐在辦公室裏,聽着下屬的彙報。

他眉頭皺的死緊,仿佛聽錯了般,難以置信地問:“你說什麽?送陸清止回來的是‘那位’的車?”

作者有話要說:  陸清懷:“我的弟弟傍上了大款。”

文中出現的兩首歌,第一首大家應該都知道,是《夜上海》,第二首是《月圓花好》,演唱者都是周璇,且都是在1940年後出現的,文中(1930年)提前出現了,因為這兩首歌實在是太有那個年代的韻味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