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中境
中境, 鹿蒼。
姜家在鹿蒼很有名望，因着姜家家主和大公子俱都是修仙之人，姜家嫡女又嫁入上境三大仙門之一, 這些年依仗這層關系，家勢水漲船高, 往來巴結之人數不勝數，姜家女個個都嫁入當地的豪紳世家，短短數年，姜家已坐上鹿蒼第一家族的位置。
凡俗之中的財源和權勢, 對于姜家之人來說，便是唾手可得。
姜家主宅的奢侈程度已不輸于一州的太守府邸。此地民衆提起姜家，都稱之為仙家人, 就連姜如海都得了一個仙老爺的尊稱, 連一州之首都對他禮遇三分。
當年，姜家大小姐救仙人、成奇緣的故事，在說書先生的嘴巴裏已編寫了數十個版本。
如今，姜家風光依舊，只有族中要緊之人才知曉, 姜家的命數已快盡了。
姜如海去世的消息還被姜家捂着未發，對外宣稱他在閉關。修仙中人閉關短則數月, 長則上年，無人懷疑。
姜敬手腳被廢，修為盡失，已無大用, 族中培養的子弟在修仙之途中又都還沒有大作為，姜家如今能指望得上的，便只有那遠在上境仙門之中的姜家女。
可要去上境對于凡俗之人來說, 便猶如登天途，沒有了姜如海父子，姜家人連想聯絡姜母和姜黎兒都是費盡心機，千方百計才送出去幾封書信。
書信自是有去無回。
随着時日愈久，族中人心便越是浮動。
姜敬冷眼看着，這幫子族人以往在他跟前搖尾乞憐，如今都如換了副面孔，看他的眼神中再沒有往日的敬畏。
姜敬一朝從雲端跌落，便是誰都可以來踩上他一腳。
他縮在房中，門窗閉鎖，厚厚的幕簾遮住了所有光，房中暗不能視，只有一點幽幽瑩光，一個女子啜泣從瑩光裏傳出。
“敬兒，你還好麽？”
姜敬聲音嘶啞，陰氣沉沉地說道：“我如今就是一個廢人，如何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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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母嘤嘤低泣，還待說什麽，卻被姜敬冷聲打斷，他壓着聲音，有些癫狂地吼道：“你找姜黎兒那賤人要了嗎？娘親，只要要到符文我就能好，你快去找她，叫她去求那個人……”他甚至不敢說出白滿川的名字，“她能要來一次就能要到第二次，讓她去要……”
姜母邊哭邊說道：“敬兒，娘親根本見不到你妹妹，她甚少回來，回來也都不叫我知曉，連叢芷那丫頭都故意瞞着我……”
黑暗中一聲瓷器落地的脆響，姜敬低吼道：“去找她要，我不管你用什麽辦法，去找那個賤人，是她把我害成這般……”
他一直喋喋重複，已全然聽不進姜母的話音。
砰的一聲，房門被人踢開，天光終于照進這暗無天日的房中，四五人湧進屋裏。
姜敬連忙伸手去抓桌上的法器，被一人伸手截住，那人端起桌上形似燈盞的器物，燈盞之內無燈油燈芯，耗的是四枚純度極高的靈石。
靈石中的靈氣支撐起一道通訊符的運轉，随着靈氣的消耗，靈石在一點點被碾滅成粉，落入燈盞之中。
“敬兒，你有辦法聯系你母親，為何不告訴叔父，也免去我們多廢那般心力。”
姜敬被人死死按住輪椅上，一雙眼珠凸出眼眶，目光狠戾地掃過衆人，喊道：“娘親，快斷了通訊！”
“你若敢斷，我便殺了姜敬！”端着燈盞那人立即接道。
姜母啜泣兩聲，“不、我不斷，有什麽要求你說，如洋，求你別傷害敬兒。”
“很好。”姜如洋笑了下，“嫂子應該知道大哥已經離世的消息了吧？”
姜母輕聲應答，姜如洋便繼續道：“沒有大哥領路，我們一時也來不了上境，可上境的資源卻是萬萬斷不得，族中有幾個出息的子弟，現下也正到緊要關頭……”
姜敬譏諷道，“別以為我看不出你的心思，姜城那個廢物，就算再多的靈丹妙藥，也扶不起來，還想着一飛沖天，呸——”
姜如洋臉色驀地一沉，還是耐着性子說道：“敬兒，你與你妹妹鬧翻，是不合适出面的，叔父若是聯絡上她，定然會為你求取你想要的。”
“你以為你算什麽東西？姜黎兒那賤人會聽你的？”姜敬嗤笑道，“別做夢了，她那裏的東西只能是我的，這些年你們像狗一樣在我們這邊讨要了……”
姜如洋丢了個眼神過去，按住姜敬那人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姜敬未說完的話便卡在喉嚨裏嗬嗬響。
姜如洋琢磨着手裏的法器，說道：“嫂子，你想清楚了，姜家若是還能搭上覆雲峰，族中再出個有出息的修士，姜家就還能繼續風光，你和敬兒後半輩子也能好過。”
“別聽……”
白滿川踏入這裏時，戲正熱鬧，姜敬已被掐得兩眼翻白，眼看就要斷氣。
他的出現讓在場諸人都是一驚，有人拔劍擋在門口，斥道：“什麽人！好大的膽子，仙家的地盤你也敢亂闖！”
“仙家？”白滿川面色不改，冷淡的語氣中無端透出些玩味。
他懶得搭理旁人，徑直走到姜敬身前，諸人還未反應過來，甚至連人臉都沒看清，姜敬已被他帶出門去，消失在庭院裏。
“什麽？人呢？”
“怎麽回事？”
“還不快去找！”姜如洋壓下心悸，回過神來，氣急敗壞道。
能夠這般神出鬼沒之人定不是凡人，姜如洋想到他那一襲白衣，隐隐猜測到一人，心裏既害怕又有些激動。
這或許是一次新的機會。
白滿川帶着人來到一處清淨無人的院落，将姜敬扔到地上，冷聲道：“魔氣是如何來的？”
姜敬面對他依然心懷恐懼，縮在地上瑟瑟發抖，狠狠咬了下舌尖，才稍許鎮定，意識到他這般問，應是已經發現姜黎兒身上的魔氣了。
“我、我要那個符咒……能助我重塑經脈的符咒……”姜敬鼓足勇氣，顫抖着同他講條件。
白滿川毫無所動，甚至連聲音都無半分起伏，又問了一遍：“魔氣是如何來的？”
姜敬抖得更厲害了，牙齒都發出了咯咯的聲音，白滿川如神祇一般的面貌，在他眼裏如同惡鬼。
他好不容易積攢的勇氣一洩千裏，顫聲道：“我、我不知道，是爹爹同一位仙上……”
姜敬說話颠三倒四，毫無章法，白滿川幹脆指尖一揚，直接攝取了他的記憶。
一覽而過之後，白滿川轉身朝着姜家祠堂而去。
他的身形飛快，尋常人根本看不見他的影子，姜家族人追來此處只看到口吐白沫已然昏厥過去的姜敬。
姜家祠堂的密室根本阻擋不了白滿川，他毫不費力地廢了密室機括，進到祠堂內部。
祠堂內供奉着姜氏祖宗牌位，姜如海的牌位也在其上。
室內的痕跡早已被抹除幹淨，白滿川擡手布下回溯陣法，無數人影在這處空間中倒流。
直到看到熟悉的人影，他才微微動了動手指。倒流的景象驀然一停，姜黎黎的神魂出現在殿中。
她的腳下亮着一個陣法，是攝魂陣。
“那張符，你自己用了？”姜黎黎看着他的方向，說道。她的眼神中明明是了然的，但即便了然，她還是有幾分不可置信。
“是。”姜如海說道。
白滿川沉默地聽着她和姜如海的對話，看着她忍着劇痛震出神魂裏的噬魂釘，反噬姜如海。
他當初發現姜黎黎神魂裏的釘子，也從沒想過幫她拔出，白玉棋盤可鍛神，神魂足夠強大，超過控制她的人，噬魂釘不足為懼。
至于她能不能靠自己拔出噬魂釘，白滿川當時并不在意。
姜黎黎踏碎攝魂陣消失後，角落裏的姜敬爬過來，拿起倒地的燭臺，抽掉蠟燭，将尖刺狠狠紮進了姜如海脖子裏。
姜如海識海受到重創，神魂不穩，肉身死後，魂魄很快就散了。
白滿川繼續往前回溯，看到了她如何被植入噬魂釘和魔氣。
姜黎黎在噬魂釘的作用下，痛得不斷撕扯自己胸口，白滿川冷漠的神情終于有了些許波動。
他一把捏碎了回溯的景象。
白滿川目光轉向了一直隐藏在陰暗角落的那個人，那人身上有着他熟悉的氣息。
他退後兩步，深吸口氣，沉入識海，摸了摸識海裏幾株植物的葉片，葉片裏透出溫和的氣息，帶着暖意。
他心裏湧出的那絲戾氣驟然消散了。
作者有話要說： 日常一：
白滿川：生氣了，進識海裏蹲着摸葉葉.jpg
姜黎黎：本尊在你面前你不摸？有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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