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豢妖塔

五百年前那次仙魔大戰, 高階修士幾乎全數戰死,數十渡劫修士以身殉陣,才将魔物徹底封入下境。

上境和中境花了幾百年休養生息, 才複又恢複往日繁盛。

安穩的時日過久了,動蕩又生, 中境戰亂頻起,國與國之間爾虞我詐,互相侵吞。

白滿川走在一片平息不久的戰場上,滿地屍骸堆疊, 鮮血将腳下的土地都染作了赤色,亡者的怨氣凝聚戰場之上,幾乎将天光掩去。

在那杆獵獵飛揚的戰旗之後, 是被勝軍就地坑殺的二十萬戰俘, 敗軍主帥的人頭挂在一柄戰矛上,立在最前。

在他前面站着一個嬌小的身影,面貌稚氣,看上去十五六歲,一身桃花色的衣裙, 在這個場景之中紮眼之極。

“二十萬士兵,就這麽輕飄飄地被玩弄權術之人拱手送給敵國, 将軍你太可憐了,死後總該讓你知道真相才是。”

“對了,就在這杆戰矛之下的士兵,才十七歲, 家裏給他說了同村的一個小娘子。”

“旁邊那個大哥,大哥二哥都死在戰場上了,他是家裏最後一個孩子, 也被抓壯丁的抓了來,他年邁的父母每天都在上香祈求他能平安歸去。”

她話音之外,還有另一個聲音,來自争權奪利的高位者,“反正都是為國而死,是何種死法,又有什麽關系。”

“要怪就只能怪他站錯了立場。”

戰場之中響起了風聲的呼號,如泣如訴,黑雲壓在頭頂,戰矛上被風卷得搖來晃去的人頭重重地撞上矛尖,忽然睜開了眼睛。

滿天怨氣都湧入這個人頭之中,人頭雙目赤紅,張口發出一聲怒吼。

一絲魔氣随着他豁開的額心鑽出來,被少女撚入指間,她有些失望地嘀咕道:“凡人的魂魄還是太弱了。”

“原來你們就是通過這種方式從下境偷渡而來。”

那女子悚然一驚,頭也不回,立即飛身而逃,眨眼之間,又被頭頂的陣法重重拍回地上,她踉踉跄跄地從一地血泥中爬起來,嫌惡地抹了一把臉,轉頭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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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看清來人的臉後,她滿是怨毒的表情頓時一收,眼眸裏閃過驚喜的神色,叫道:“大師兄?”

白滿川冷漠地看着她,眉毛都沒動一下。

那女子雖然親昵地叫着他大師兄,但身體站姿還是對他異常防備,她仔細地打量白滿川,歡喜道:“我之前還去過悔池天,想偷偷見見你卻沒見到,沒想到在這裏見到了。”

“不過我現在還不能被大師兄抓住。”她說着吐吐舌頭,直接鑽入了人頭的額心。

人頭爆開,白滿川瞬移過去,伸手插入将軍魂魄之中,掐住了那團逃逸的魔氣。

女子發出一聲凄厲的尖叫,魔氣之中浮出她被捏斷的後頸,她的頭扭出了一個詭異弧度,回頭看向白滿川,眼睛發紅,委屈巴巴,哭叫道:“師尊!大師兄欺負我!”

白滿川眉頭微皺,卡住她的脖子,硬生生把她往外拽。

濃黑的魔氣裹住了他整條手臂,将軍的魂魄行将潰散,随着女子的啼哭,遍野的怨魂一起尖嚎,如同鬼域。

魔氣中傳來一聲極輕的嘆息,白滿川動作一頓,魔氣驟然割裂,女子斷了自己的脖子逃走,哭嚎聲随着她的離開停止,只餘一片死寂。

唯有将軍的魂魄還留在此處,那中年将領遲滞地轉了個身,對着戰俘坑垂下頭,眼裏留下一行淚,緊接着,魂魄也消散了。

白滿川捏着那團魔氣,默默在原地站了片刻,踩着一道符光而去。

最近越衡宗內的氣氛顯得有些凝重,赫連九羽不在,謝顧也時常外出,都無暇拿着他的傑作追着玄巳逼蛇吃飯。

玄巳終于沒了約束,滿璇玑峰亂跑。

姜黎黎從修煉道場出來,頭一次門口沒有守候她的一人一蛇。

她心裏還有點小失落。

想來,舒清淺此時應該還在覆雲峰閉關未出,玄巳多半又趁她修煉,跑去哪裏野去了,餓了它就會自己回來。

姜黎黎回到自己洞府,剛剛落地,擡手解開洞府禁制,一只紙鶴從天而降,她伸手接過,紙鶴在她手裏化作了一張信箋。

她拆開一看,沒想到竟然是一封投訴信。

玄巳那個熊孩子竟然乘着她修煉,跑去禍害了丹道場,吃了一位丹修的傑作。

若是如此,真要好好教訓一下才是,姜黎黎看完,折身前往丹道場。

她随着信箋的指引,來到丹峰山腳,這裏是道場最多的地界,一個套一個,讓人暈頭轉向。

食物的香氣萦繞,別說玄巳了,她聞着都忍不住肚子叫。

信箋飛入一間煉丹房,姜黎黎擡手敲了敲門,門扉随之打開,兩名修士苦着臉迎上來,“姜師姐,你終于來了。”

托玄巳的福,這丹道場的修士大多都認得她了。

“實在抱歉,玄巳吃了你們什麽東西?”姜黎黎連忙道歉,這二人面生,她此前沒見過他們,便垂眸看了一眼他們的腰牌。

腰牌上的編號已經八百開外,赫連峰主的魚塘規模又擴大了許多。

不過成效自然也是喜人的,璇玑峰的連鎖酒樓接二連三在悔池天各地開張,生意日益火爆,不少修士都慕名而來。

在靈端天宮上還有專門的帖子總結菜品,建議如何點菜搭配,才能達到輔助修煉的最佳效果。

丹道場這邊研發新菜品的壓力也越來越大,時不時還有人研究着研究着就忽然悟了,蹲在丹爐前就開始突破進階。

“這……師姐進去看看便知。”一人無奈地苦笑道。

丹房正中立着一座比人還高的煉丹爐,爐口打開着,裏面的丹氣已經洩得差不多了,小黑蛇變為了手臂粗細,身子中段鼓出圓滾滾一圈,躺在爐中打飽嗝。

“玄巳,出來!”姜黎黎嚴厲道。

小黑蛇尾巴尖抖了抖,擡頭看她一眼,高興地晃晃腦袋,慢吞吞挪動着軀體往外游。

它游到一半,忽然豎起身體,擺出攻擊的姿勢。

與此同時,姜黎黎也察覺了身後的威脅,她召出烏焦蔓擋下一擊,仙羽鱗的花瓣從藤蔓間隙中飛出,襲向面前那名修士。

那人不以為意,擡手阻擋,沒想到花瓣之中卻夾着一股尖銳的劍氣,輕易破開他的防禦,直擊他要害。

危機感驀地湧上,他面色一凜,連退數步,連忙喚出法器阻擋,怒道:“你小小一個融合境修士,別徒勞掙紮!”

“融合境不也傷了你。”姜黎黎嘲笑道,空中的花瓣已有少許透出了血色。

姜黎黎撈起玄巳,飛快沖向門外。

“別讓她跑了!”另一名修士叫道,擡手掐訣,煉丹爐一聲震響,朝着姜黎黎倒扣而來。

兩人一遠一近,修為都在她之上,堵住了她所有出路。

姜黎黎掙脫不出,就算死也得拖個墊背的,烏焦蔓卷上最近那名修士,拉着他一同跌入爐中。

爐口閉合,煉丹爐一番震動之後,外層僞裝脫去,露出真身。

這是一座玲珑剔透的琉璃塔,一共七層,每一層都圈養着一只兇獸。

剩下那名修士見同伴被一起拖入其中,連忙将琉璃塔收入袖中,踩上法器,往入光峰趕去。

趙飛霓一直在洞府等着,見人過來,連忙問道:“如何?抓住她了嗎?”

修士雙手遞出琉璃塔,說道:“回禀大小姐,已經困住她了,只不過,陳定也被她一同拉入塔中,大小姐可有辦法放他出來。”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留着他也沒用。”趙飛霓冷哼了聲,“你下去吧。”

那修士猶豫地看了一眼琉璃塔,行禮告退。

他一走,趙飛霓立即封閉洞府,帶着琉璃塔進入室內。

趙父趙母叫她安心修煉,不要管旁事,可她心中怒氣未出,又怎麽靜得下心來,她如今非得親眼見着害她之人的下場才肯罷休。

琉璃塔內,姜黎黎和那名修士一同跌入了一座密林內,她一落地,便飛身後退,烏焦蔓在身前編織成一面牆,擋住那人飛來的冰淩。

那人直接伸手抓住烏焦蔓,硬生生撕開一道豁口,藤蔓轉眼又形成圍攏之勢,漫天藤蔓飛舞,尖刺如刃,還有透明的花瓣防不勝防,雖然傷不了他幾分,但是卻十分煩人。

他們本可以直接殺了她,但一來那裏到底是璇玑峰地盤,二來趙飛霓必須要親自見到她受盡折磨而死,這才用豢妖塔将她拘來。

他不甚被一起卷入這裏,現下快速殺了她,自己才有出去的可能。陳定修為比她整整高一境界,在金丹中期,原以為自己不再留手,殺一個融合境并不難,卻沒想到一時間卻無法得手。

再耗下去,恐怕——

陳定放出全身靈氣,手中冰淩成劍,絞開藤蔓,朝着姜黎黎刺去。

姜黎黎被他的靈壓一壓,動作遲緩一瞬,身後幾處退路盡數被封,眼看冰劍直刺心口,姜黎黎伸手抓住花囊。

正在此時,一聲獸吼傳來,整座林子都随着吼聲震了震。

修士忽然停下了攻擊,猛地後退,姜黎黎也立即飛身退開,一個龐大的身影咚一聲砸在了他們剛剛打鬥之地。

滾滾的煙塵和木屑橫飛。

黑影另一端傳來那個修士的話音:“這是豢妖塔,每一層都有一只兇獸,最底層的兇獸也有金丹修為,既然你我都陷于此處,不如聯手對敵。”

姜黎黎還沒說話,塵土退去後,露出一個龐大又熟悉的背影。

難怪那獸吼聽着奇奇怪怪。

這……請恕她很難下得去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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