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次日下午, 劉翠花就和徐志強去把三叔公給請來了。

得知劉翠花他們要分家,三叔公還勸道:“你們家現在過得好好的?幹什麽要分家呢?”

“三叔公, 孩子們都大了, 分了也好。”

徐志強攙扶着三叔公走進屋子裏, 說道。

三叔公嘆了口氣, 他也知道徐志強家裏頭估計是出了問題, 不然怎麽會在家裏過得蒸蒸日上的時候說要分家,真是家家都有難念的經。

“三叔公。”

三叔公走進屋子裏, 所有人都站起來, 恭敬地喊了一聲。

三叔公點了下頭, 顫顫巍巍地在主位上坐了下來,劉翠花給他倒了一杯水, 而後說道:“今天請三叔公來做個見證, 咱們今天就把家給分了,甜甜和衛家都跟着我和你們爸爸, 咱們所有東西都分成四份,廚房裏的鍋碗瓢盆也好, 還是糧食,都是均分成四份,至于你們屋裏的被褥那些東西就歸你們自己, 然後,今年的糧食就按照各房掙到的工分自己去領取,這陣子咱們大隊也剛好沒什麽活,你們可以請人去建房子和竈臺, 房子沒建好前,你們可以繼續在這裏住下來,不過吃喝卻是得自己負責了。等我倆走了後,這間屋子就留給老五。你們有意見嗎?”

衆人聽劉翠花這樣安排,都沒有意見,連忙搖頭。

“那各家就都來按個手印吧,免得以後掰扯不清楚。”

劉翠花說道。

早上的時候,她已經把各家的錢都還給了他們,現如今再把家一分,劉翠花心裏頭雖然有些失落,但卻也有一種無債一身輕的感覺。

衆人依次上前,按了手印。

老徐家就此分家,三叔公還被留下來吃了一頓分家飯。

他抽着煙杆,看着衆人,将衆人的臉色看得一清二楚,這老大和老二家倒沒什麽,這老三家卻是明擺着非常高興,瞧也瞧出來是誰真心要分家了。

老徐家分家的事在大隊裏很快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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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妯娌的娘家收到這個消息,都是歡喜的。

白大妮回娘家去的時候,她大嫂就說了:“恭喜二姑得償所願,總算是能分家出來自己當家做主了。”

她不提這事還好,一提這事,白大妮就愁眉苦臉地嘆了口氣,“當什麽家啊,我寧可不分家!”

她這句話也把娘家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娘家所有人不解地看向她,尤其是年紀最小的小弟妹,打從她嫁過來這邊開始,每年初二白大妮回娘家都會說起想分家的事,聽得她耳朵都起繭了,現在他們終于分家了,怎麽她二姑倒是不高興了?

“二姑,你沒毛病吧,你不是盼了好多年了嗎?”

大嫂詫異地看着白大妮,問道。

這今年白大妮怎麽跟變了個人似的,之前對徐甜甜的态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轉變,現在能分家又說不想分家,這就是四川變臉,那也變得太快了。

“我之前是盼着,可現在我覺得不分家,我們家的日子才能更好啊。”

白大妮說道,她說起這事,就不禁抱怨起白春桃了,“都是白春桃那個攪家精,好好的非要分家,說是怕還要等我們小叔高考,巴巴地非要鬧分家,害得我婆婆索性把家全分了。”

“我說你們這事怎麽之前一點兒消息都沒有就分家了,感情這是你們家老三媳婦的手筆啊。”

白大妮她媽嗑着瓜子,嫌棄地說道,“這白春桃也太能找事了。”

“可不是,她還想讓我去說這事,我能那麽傻,被她坑了,我直接就說是她想分家,想讓我當這個壞人,門都沒有。”白大妮得意地說道。

白大妮娘家人聽得津津樂道,回頭就把這事當閑話給說了出去。

白春桃分了家後那叫一個春風得意,這日瞧着天氣不錯,便尋了個沒日頭的時間,拿了些狗蛋以前穿的衣裳回娘家,打算把那些衣裳給娘家未出世的侄子穿。

她弟妹又懷孕了。

白春桃走在路上,就發現沿路走過她的人都拿異樣的眼神打量着她,她心裏頭疑惑,伸手摸了摸臉蛋,出門前她才剛剛照過鏡子,臉上沒髒東西啊。

白春桃索性懶得管這些人,拿着東西朝娘家趕去。

她走過去後,那些路人就議論開了。

“就是她鬧分家啊,瞧着不像是刻薄的?”

“嗨,這人心怎麽樣,模樣能看出來嗎?人家白大妮娘家都說了,是這老三媳婦不想養小叔子,就鬧着分家,可憐那劉翠花和徐志強把兒子們拉扯大,本以為能享清福,沒想到兒子們大了,卻要分家了。”

“媽!媽!”

白春桃一到娘家,就扯着嗓門喊了一聲。

宋小梅從屋裏出來,瞧見她來,連忙拉着她進屋,“別喊。”

“幹嘛呀,又不是見不得人。”白春桃撇撇嘴,不解地說道。

她的話音未落,她弟媳陳招娣就走了進來,聽見這話,撇了撇嘴,“三姑,你現在還真是有些不能見人。”

“你這什麽話!”白春桃頓時不樂意了,瞪大着眼睛看着陳招娣。

“什麽話,現在咱們周圍幾個村誰不知道你逼着你婆婆分家,害得我們也跟着丢臉。”陳招娣一屁股坐在炕上,說道。

“你!”白春桃氣得面紅耳赤,她還沒把話說完,就被宋小梅打斷了,“行了,都少說幾句吧,生怕別人聽不見是不是?”

“媽,要不是弟媳說我,我會和她吵架嗎?我今天還給她帶了狗蛋的衣裳過來呢。”白春桃覺得自己才委屈呢,她這麽向着娘家,還惦記着侄子呢,結果進來一句好話沒聽到,就先挨了一頓罵。

“你們家的衣裳我可不敢要,這要是生出來個不孝順的,那還不如掐死了算了。”

陳招娣嫌棄地說道。

“招娣!”宋小梅連忙打斷陳招娣的話,但她的意思,白春桃哪裏還不明白,擺明了就是嫌棄她們!

“好,你不要,那我帶走,就是丢了也不便宜你們。”

白春桃氣得手都在發抖,她把那包衣裳拿起,頭也不回就往外走去。

宋小梅要攔她,陳招娣還說道:“媽,你攔着她幹什麽,這種人你讓她去,她鬧出這種事,害得咱們家也跟着丢臉,也真是個沒腦子的,以前看着挺精明,怎麽現在這種事不讓其他人去做,自己巴巴地出頭……”

白春桃聽得後頭傳來的話,氣得更加加快了腳步,一刻都不願意在娘家呆着。

她回去的路上,就碰上了王奶奶。

王奶奶正帶着孫子回家,瞧見她,連忙把孫子拉到身後去,還對孫子說道:“乖孫,咱們離着這種不孝不順的人遠一些,免得學壞了。”

白春桃這才明白剛才那些人為什麽拿那種眼神看着她,她氣沖沖地回家,一進屋就朝自己屋裏跑了進去,砰地一聲把門關上,拿被子捂着頭,委屈地哭了起來。

她是真覺得自己委屈,這回分家又不是只有他們老三家被分出來,憑什麽被罵的就只是她而已。

再說了,她分家有錯嗎?那高考不知道多難,徐衛家要是沒考上,他們憑什麽養這個小叔!

存着這股怨氣,白春桃一門心思把他們小家經營得更好,好打臉那些說他們閑話的人。

十月底,高考恢複的消息落實了下來。

劉翠花去公社開了個會,回來就召集了所有人在晾谷場集合。

“上頭消息确定下來了,高考正式恢複,今年是頭一年,高考時間在十一月底,能參加這屆高考的有應屆高中畢業生、上山下鄉的知青們還有軍人和幹部。蔡書記的意思是,我們不會阻止任何人去參加高考,但是,在準備高考期間,大家夥也要幹好自己手頭的活計,不能偷懶。”

這個消息如同一個驚雷在所有人的上空炸開。

知青們又是激動又是緊張。

劉翠花宣布了消息之後,就讓衆人原地解散,知青們等她的話一說完,就朝着縣城跑去。

當天下午,縣城新華書店裏頭所有但凡與高考沾點兒關系的書都售空了。

離着高考也就一個月多的時間,知青們但凡聽到有什麽渠道能買到書的,都從不放過。

不過,即便如此,也多得是人沒有書的。

這下也鬧出了不少亂子了。

聽說有生産大隊的知青為了一本語文課本都打起來了,東風生産大隊卻是沒有這種事,知青們雖然也着急,可沒有人敢去嘗試下劉翠花說話算不算話。

在這種情況下,十一月初的發糧食依舊讓衆人格外興奮。

今年大豐收,各家各戶領到的糧食都比往年多了不知多少。

老徐家的幾房雖然分了家,可是分到的糧食不在少數,徐衛國幾個人搬了糧食回去,劉翠花就發話了,“這發了糧食,現在大隊裏其他人也沒什麽活,你們也該請人去建房子了,趕在年前搬出去,不然大過年搬家,意頭不好。”

衆人也都道是這個道理,各自請了娘家那邊的親戚和這邊的親朋好友來幫忙。

老大和老二平日裏做人不錯,兩個媳婦娘家那邊也都答應得很爽快,不過,老三徐衛黨這邊卻是遇見了難題,白春桃前陣子才剛剛和娘家弟媳吵了一頓,她弟弟也是個懶蟲,怎麽也不肯過來幫忙,徐衛黨平日裏交好的人也不多,再加上這回外頭都在傳是他們鬧着非要分家,因此他們這邊的親戚朋友也都不願意來幫忙。

徐衛黨最後不得不用糧食請人來幫忙建房子,氣得白春桃又長了好幾個燎泡。

鄉下地方建房子很快,不過十來天時間,幾人的房子就都建好了,連帶着竈臺也都搭建起來了。

如今雖然不大講究了,可是劉翠花還是看了黃歷找了個好日子讓孩子們搬走。

搬新家這日,循例是要請親戚來吃飯的。

徐衛國和白大妮就請了婆家娘家這邊的親戚都過來吃午飯,留着晚飯那頓給徐衛軍他們請,至于徐衛黨,他們那邊徐衛國問過之後都沒個回複,徐衛國便知道他們估計另有自己的打算,因此也沒有多問。

為了說話方便,男女就分成了兩桌子吃飯。

白大妮陪着娘家婆家的親戚在屋裏那桌吃飯,她剛把飯菜端上來,坐下沒多久,婆家這邊的堂嫂就對着她打趣着說道:“大妮,現在出來當家做主的感覺怎麽樣啊?”

白大妮想分家這事也早不是新聞了,這回鬧出分家,衆人起初還詫異怎麽不是白大妮提的,倒是白春桃。

“嗨,別提了。”白大妮擺手夾了一筷子炒豬肉,“我是真不想分家,要不是我那三弟妹鬧分家,我婆婆說既然要分家就索性都分了,我是想給二老養老送終的。”

衆人一聽這話,都不禁笑了,以為白大妮是在說場面話,可仔細一瞧,白大妮那臉色悲傷,如喪考妣似的,又不像是在說笑。

“大妮,你說真的啊?”堂嫂詫異地看着白大妮問道。

“我說謊話幹什麽,這裏又沒外人,說實在話,我之前還去找我婆婆和公公說,我們這家不分出去,想和他們住一塊兒,畢竟衛國是長子嘛,也是該我們養爹媽。可我爸媽不同意,我們也沒辦法。”

白大妮真誠地說道。

衆人一聽這話,頓時對白大妮是肅然起敬,這白大妮這思想覺悟是真高啊。

也是大家夥都知道白大妮這人說話直,從不耍心眼,所以才相信她的話,這番話要是從別人嘴裏說出來,肯定有人會覺得是在裝孝順了。

都說人怕對比,大家夥私心裏把白春桃和白大妮一比較,頓時便越發覺得白大妮這人不錯,就連之前覺得她不會做人的堂嫂也都覺得這白大妮雖然毛病不少,但是至少孝順貼心,這點兒就足夠掩蓋她所有的缺點了。

“來,大妮,嫂子今兒個敬你一杯酒。”

堂嫂倒了一杯米酒,對着白大妮說道。

白大妮受寵若驚地陪她喝了一杯酒,這堂嫂平日裏對她是挺看不順眼的,怎麽今日突然對她這麽熱情?

白大妮沒想到她發了一頓牢騷,卻誤打誤撞給自己拉了一波好感。

親戚們一回去,都紛紛和家人說白大妮多孝順多孝順,什麽非要給爹媽養老送終,還說什麽在飯桌上淚灑當場,不想分家。大家夥都說這要找兒媳婦得找和白大妮一樣的,不會說話不要緊,心裏善良孝順那才重要,反正什麽兒媳婦孫媳婦都能找,就是不能找白春桃那種白眼狼。

白春桃知道這事後,氣得險些嘔血。

她拍着桌子,就想去找白大妮理論。

“你出去幹什麽?還嫌棄現在不夠丢人現眼啊?”徐衛黨呵斥道。

白春桃站住腳步,回過頭來,她一臉委屈,“我去找白大妮算賬,她現在倒好了,成了十裏八鄉有名的孝順兒媳婦,我倒是成了壞人了。”

“你去找她算賬,那人家不還得說你不尊敬嫂子!”徐衛黨窩着一股氣,說道。

“那怎麽辦?總不能讓她踩着我成了好人吧。”

白春桃抹着眼淚,說道。

“行了,都已經這樣,還能怎麽辦。橫豎咱們關起門來,過自己的日子,也用不着在乎別人的話。”

徐衛黨說道。

白春桃想了想,徐衛黨的話雖然難聽,但卻也有道理。

她現在去找白大妮算賬,那是吃力不讨好,就算吵贏了,人家也只會覺得是她的問題,而不是白大妮的問題。

哼,就先讓白大妮得意一陣子,日後遲早把這筆賬給讨回來。

1977年的冬天,這一年的雪下得特別的大,但是再大的雪也抵擋不過衆人心中火熱的情緒。

十一月底,第一屆高考恢複了。

幾乎所有的知青都下場參加了考試,不過很多人心裏頭都明白,他們的希望渺茫,原因無他,他們得到消息的時間實在太晚了,一個多月的時間很多人連課本都沒買到,就更加不用說能考上了。

但考完這場高考,知青們的心情卻格外明亮,因為他們心裏踏實了,找到了一條回家的路。

“嘩,媽,你瞧瞧這張報紙!”

徐衛軍把報紙遞給了劉翠花,“今年高考竟然有五百七十萬人考試,這實在太可怕了。”

“是啊,五百七十萬人就錄取不到三十萬人,這說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一點兒也不過分。”徐衛家在旁邊說道。

劉翠花看了一眼,搖着頭說道:“估計很多人都是去湊下熱鬧的,真正競争激烈的還是明年。”

徐衛家可說是幸運也可說是不幸運。

他幸運在他是第二屆的考生,不同于第一屆考生的兩眼一抹黑,有前輩的經驗能夠參考,而且上頭的消息也傳來了,第二屆高考在夏天,也就是說他讀完高二就可以直接去參加高考,不同于上一屆的學生有的人一畢業都結婚生子,書本都燒了,沒想到突然間恢複高考,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但不幸運的一點就是明年他的競争對手更加多,今年沒考上的考生,明年一定會下場考試,而且這些考生經歷過高考,知道的消息比他們多,經驗比他們豐富。明年高考的人數是只多不少。

“小弟,你有沒有把握?”

徐衛軍笑嘻嘻地看向徐衛家,說道。

徐衛家笑了笑,“哥,我只能說盡全力吧,我們老師說等過陣子高考試卷流傳出來了,他會讓我們考一下試試。”

“那你可要加把勁,二哥看好你。”

徐衛軍鼓勵道。

“謝二哥。”徐衛家說道。

“謝什麽謝啊,媽,我看時間點兒也差不多了,我回家吃飯去了。”

徐衛軍說着話,作勢要站起身來,往外走去。

劉翠花養他這麽大,他一撅屁股,劉翠花就知道他的心思,她白了徐衛軍一眼,“都快吃晚飯了,你今晚索性留下來吃完晚飯再回去吧。”

“诶,那怎麽好意思?”

徐衛軍說着這話,卻手腳利索地走進廚房去拿了碗筷出來。

今天向西和正中撈了幾條魚,徐衛軍就挑了條大魚,帶了報紙過來,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打小徐衛軍就是吃劉翠花做的飯,如今分了家,有陣子沒吃到劉翠花的手藝,徐衛軍早就惦記得不得了了。

“媽,您做的這道豆腐魚湯,是真好吃。”

徐衛軍邊吃邊誇贊,說得劉翠花眉開眼笑。

劉翠花笑着給他夾了一筷子魚肉,“好吃你就多吃點兒。”

“媽,你偏心,我也要。”徐衛家促狹地撒嬌道。

“你要我給你夾。”徐衛軍故意夾了一筷子姜絲到徐衛家碗裏。

“二哥,你這眼睛怕是老花了,這是魚肉還是姜絲?”

徐衛家看着碗裏的姜絲,皺眉抱怨道。

“我說夾,可沒說夾什麽。”徐衛軍耍無賴地說道。

劉翠花和徐志強在旁哈哈大笑。

徐甜甜看着這溫馨的情景,唇角不由得翹起,原來分了家其實也沒什麽,只要人心不散,這家就還在。

高考的結果在過完年的時候傳來。

劉翠花親自去公社裏頭領通知,她回來的時候,滿臉喜氣地召集所有人在晾谷場集合。

知青們這回是率先趕到的,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劉翠花手上的牛皮袋子。

“劉嬸,是不是咱們大隊有人考上大學了?”

趙大娘既激動又好奇地問道。

“對,咱們大隊有個知青考上大學了,還是北京的大學!”

劉翠花一臉喜氣地說道。

她的話讓知青們都頓時興奮了起來,所有人瞪大了眼睛看着劉翠花手上的牛皮袋子。

這個袋子并不大,但此時卻決定着一個人的命運,一個人的未來。

“讓我們祝賀白老師考上北京師範大學!”

劉翠花高聲說道,她的話讓所有人都朝着白老師看去。

白老師素來低調,此時她正站在角落裏,聽見這話,她先是怔了怔,而後眼眶一紅,熱淚盈眶地走到前面去,“劉嬸,真是我考上了?”

“對,孩子,你太厲害了,我們這裏好幾個公社,就只有你一個人考上,還是北京的。”

劉翠花把牛皮袋子遞給白老師,“白老師,這裏頭是你的錄取通知書,你拆開看看吧。”

白老師顫抖着手将牛皮袋子拆開來,裏頭是一張輕飄飄的錄取通知書,上頭寫着白曉麗三個字,她的眼淚終于忍不住落了下來。

“白老師,今天是你的好日子,你該高興才是。”

徐甜甜沖着白老師喊道。

旁人不曉得白老師多辛苦,徐甜甜卻是知道的,她每天除了上課批改作業的時間,其他時間全都拿來學習,恨不得把一分鐘掰成兩分鐘來用,甚至大冬天發高燒還看着書本,她考上大學,算是實至名歸。

“是,你說得對。”

白老師抹了抹眼淚,高興地笑了。

她下意識地朝柳校長的方向看去,柳校長沖着她笑了笑,做了個“加油”的口型。

白老師臉上一紅。

“白老師,這裏還有我們公社發的獎金,對了,蔡書記說了,明天還會有記者來采訪呢,你要做好準備。”

劉翠花把一個信封遞給了白老師。

她沒把獎金的金額說出來,可衆人一瞧那信封的厚度,就知道裏頭少說得好幾十了。

“這讀書可真是好,又能去長見識,又能賺錢。”

趙大娘羨慕不已地說道。

她瞧向兩個孫子,心裏頭就涼了一半,算了算了,她這兩個孫子是指望不上了,指望他們兩個考上大學,那還不如指望她自己呢。

白老師徹底地成為了十裏八鄉的大紅人。

有人趁着她沒離開,想着給她說親,但不必說,這種事,都不必白老師張口,劉翠花就噴了回去,“我們白老師可是大學生,嫁給你家兒子,你家兒子小學都沒畢業吧。”

那人臉上露出讪讪然的神色,她還辯解道:“我家兒子讀書是不好,可我們家有錢有糧食啊。”

“行了,你再多的錢再多的糧食能比得過大學生這個學歷嗎?要知道,她們這群學生都是國家未來的棟梁,将來要掙多少錢沒有,而且她們去讀書都是國家給錢給糧食,還不用交學費,你這能比嗎?”

劉翠花不客氣地說道。

“不用交學費?”王奶奶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以前念書還得交學費呢?怎麽她們考上大學反而不用交學費?”

“那能一樣嘛?時代不同了,現在國家需要這些孩子來建設,自然不需要他們給學費了。”

劉翠花說道,“對了,蔡書記還說,別的地方的大學生都還沒入學呢就被國企和單位搶着要,你們想想看,那可是鐵飯碗,一個月能掙好幾十的,別人家打破頭都進不去,咱們白老師沒畢業呢就能有這樣的好崗位,用得着稀罕你家那點兒錢?你這是來糊弄誰呢?”

被劉翠花噴了一頓,那人讪讪地跑了。

白老師松了口氣,對劉翠花感激地說道:“真是多虧劉嬸,不然我真不知道該怎麽辦?”

“白老師,你不用和那些人客氣,這些都是些什麽人啊,瞧你出息了就想來坑騙你,真沒良心。”

劉翠花義憤填膺地說道。

她說到這裏,又想起一件事,對白老師問道:“對了,白老師,你什麽時候去學校報道?用不用我找人送你?”

“三月份就要去了。”

白老師說道,“明年沒辦法教甜甜他們了。”

“嗨,這有什麽,咱們大隊那麽多知青,回頭我找個老實靠譜的接你的崗位也是一樣的。”劉翠花笑着說道。

白老師這才放下心來。

白老師要走的事,回去後,劉翠花就告訴了徐向東等人。

徐向東倒是沒什麽,他們都不是白老師教的,也沒多少感情,可向西、正中和甜甜卻很是不舍。

不過,他們也都知道這對白老師是件好事,他們這裏不是白老師的故鄉,白老師的家在那遙遠的北京城裏,她回去對她來說才是個好結果。

“可是柳校長怎麽辦?”

徐甜甜拉了拉劉翠花的衣角,小小聲地問道。

“柳校長?這事和柳校長有什麽關系?”劉翠花驚訝地看向徐甜甜。

徐甜甜腼腆地笑了笑,說道:“媽,我早知道白老師和柳校長彼此都有好感了。”

“你怎麽知道的?”劉翠花臉上滿是錯愕。

“這還用得着問嗎?每次白老師碰到問題,都是柳校長去幫忙的,白老師還給柳校長偷偷做了對手套呢。”徐甜甜勾起唇角,帶着小得意地說道。

大人們都以為孩子們不懂,但實際上,孩子們懂得比大人們都多。

“你這孩子倒是聰明。”

劉翠花笑了笑,但她又很快收斂了笑意,嘆息了一聲,“真可惜柳校長沒考上,要是他考上,他們兩個倒是能成一對眷屬了。”

“媽,明年柳校長努力,也一定能考上的。”徐甜甜信心十足地說道。

她對柳校長很有信心。

劉翠花心裏一動,要是有甜甜這話,那柳校長和白老師這一對興許還真的能成。

不過,劉翠花把這事放在心裏,沒說出去。

三月份,轉眼間就到了。

白老師早就收拾好東西,不少學生都偷偷拿了東西來送給她。

徐甜甜也不例外,她還特地求了徐衛軍,親自來送白老師坐火車走。

“白老師,這是我給您準備的雞蛋,都煮熟了,您在路上要是肚子餓就吃煮雞蛋墊墊肚子。”

徐甜甜把一包雞蛋遞給了白老師。

“這怎麽好意思,甜甜,這些雞蛋還是你帶回家吃吧。”白老師婉拒道,這裏頭估計十幾顆雞蛋,值不少錢了。

“老師,您就拿着吧,我們以後都興許再也見不到了,您就當這是我的一點兒心意,以後看見雞蛋,就想起我。”徐甜甜感傷地說道。

謝雲清在旁邊聽見這番話,忍笑忍得肚子都疼了,看見雞蛋就想起她,那白老師要是一天三頓都是雞蛋,那不天天都想她?!

“那老師就收下,甜甜,咱們以後也會有機會見面的,等你高考,你來考北京的大學,到時候老師帶你去吃好吃的,那些焦圈兒,豆汁兒都特別好吃。”

白老師接過雞蛋,摸了摸徐甜甜的頭發。

“那咱們一言為定。”徐甜甜伸出小拇指。

白老師笑着伸出小拇指和徐甜甜拉了勾。

“拉鈎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旁邊的人瞧了,也不禁會意一笑。

“時間差不多了,估計火車也要來了。”

徐衛軍看了看手表,說道。

他話音剛落,就傳來一陣“嗚嗚嗚”的聲音,火車很快出現在了他們面前。

徐衛軍幫着白老師把東西都提到了火車裏,他拍了拍手,對白老師說道:“那白老師,我們就送你到這裏了,到了北京記得想我們啊。”

“好。”白老師面帶微笑地點了下頭,她的眼神不由自主地朝着外頭看去,似乎在期待什麽。

徐衛軍好奇地問道:“白老師,你瞧什麽呢?”

“沒什麽。”白老師搖了搖頭,心裏頭卻空落落的,難道他真的不來?

“好,那我們就先走了。”徐衛軍說道,他剛帶着徐甜甜、謝雲清兩個小孩子下了火車,就瞧見柳校長急匆匆地跑了過來。

“柳校長……”

徐衛軍喊了一聲,可柳校長卻和沒聽見似的,他一眼瞧見白老師坐着的位置,快跑到那窗口旁邊,把一包東西塞給了白老師,“白老師,你等我,我今年一定考到北京去!”

“好。”白老師接過東西,紅着眼眶,哽咽着點了下頭。

火車漸漸開動了。

白老師的身影也越來越遠。

柳校長卻一直站在原地,瞧着那一點點慢慢變小的身影。

“原來白老師和柳校長竟然是這種關系。”

徐衛軍驚訝地說道。

“二哥,你才發現啊。”徐甜甜難以置信地看着徐衛軍。

徐衛軍嘿嘿笑着摸了摸頭,“我是男人,男人總是比較遲鈍的。”

“我可不是。”謝雲清耿直地回答道,拒絕更沉淪。

“臭小子,你當然不是男人,你這麽小,是男生。”徐衛軍拍了下謝雲清的頭,“行了,咱們也回去吧,這附近有家包子店的包子挺不錯,咱們順便買些帶回去。”

“我要吃肉包子,謝雲清你吃什麽包子?”徐甜甜很快就被岔開了話題。

“我跟你一樣。”謝雲清說道。

徐衛軍眼神若有所思地看向謝雲清,他摸着下巴嘿嘿嘿地笑了。

謝雲清臉色一紅,“你笑什麽?”

“沒什麽,只是我剛剛發現原來我們身邊竟然也有一對小情侶。”徐衛軍笑眯眯地說道。

謝雲清臉上頓時漲得通紅。

“你不要胡說八道。”

“什麽小情侶?”徐甜甜四處張望,“這裏有小情侶嗎?還是說我們大隊裏有知青也在談戀愛?”

“這個嘛……”

徐衛軍拉長了聲音,瞧見謝雲清着急的臉色後,他才慢條斯理地說道:“這個可就得甜甜你自己耐心去找了,你要是找到了,二哥回頭給你買肉吃。”

“真的?”徐甜甜高興地說道:“那我一定認真找,我肯定能找到的。”

謝雲清黑着臉看着徐衛軍,徐衛軍得意地笑了笑,跟他鬥,還嫩着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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