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徐衛黨和白春桃離婚的事就像是一個地雷在東風生産大隊頭上炸開。
離婚, 這擱在20年後都是件大事,何況這年代。
在聽說徐衛黨把房子和錢都留給白春桃後, 王奶奶都替徐衛黨心疼起錢和房子來了。
“哎呦喂, 劉嬸, 這可是你們家的房子和錢, 就這麽給白春桃了?”王奶奶拍着大腿對劉翠花說道。
劉翠花平靜地擇菜, 頭也不擡,“不然怎麽着?不給她就不離婚。”
“小兩口平日裏吵吵鬧鬧, 有什麽事情說開不就好了, 幹嘛非得離婚呢?”
王奶奶不解地說道, 她對劉翠花這态度也感到稀奇,這事要是發生在老王家, 王奶奶怎麽也不會同意離婚的, 因為她覺得這事丢臉,說出去不好聽。
而且, 徐衛黨歲數也不小了,快三十歲的人, 還有個兒子,還沒房沒錢,住在爹媽家裏, 這條件哪個閨女願意嫁給他?
“話不能這麽說。”
劉翠花把擇好的青菜放到了一旁,拿起玉米來剝玉米粒,“這得看看是什麽事,白春桃嫁過來這麽幾年, 心裏頭都沒有這個家,我家老三離了也好。”
王奶奶可聽不下去了,她甩甩手,撇了撇嘴,走人了。
這年頭能像劉翠花這樣想得通透的人不多,像王奶奶這樣的人才是多數。
都說家家有本難念的經,老徐家是經常有事,可其他人家裏又何嘗不是如此,就說隔壁陳嬸吧,她是寡婦,自己帶大了個兒子,可回頭兒子娶了媳婦後,媳婦卻經常苛待她,就連吃飯的時候都不讓她上桌,都是拿了個小碗裝了些稀粥讓她到其他地方吃去。
這事村裏頭誰人不知曉,誰不同情陳嬸,陳嬸也是逢人就哭泣委屈,可你要讓她叫兒子和兒媳婦離婚,那你就別想太多了。這離婚是不可能的。
老徐家本就在風口浪尖,因着這事,更加成為衆人的話題。
人人都說這徐衛黨傻,好好的媳婦和家不要,非離婚,現在啥都沒有,一窮二白,這不是自己給自己找罪受嗎?
就連白春桃也都是這麽認為,她以前害怕離婚是怕無家可歸,可現在她有房子,有錢,想結婚都是分分鐘的事,白春桃心裏頭高興得很,逢人就說徐衛黨是個傻子。
可到底是徐衛黨傻,還是白春桃傻?這恐怕得交給時間來見證了。
八月底。
徐衛家去北京報道的時間眼瞅着就要到了。
劉翠花把大隊裏的事務委托給了趙興旺,打算陪着徐衛家去北京。
這徐衛家雖然已經算是個大人了,可這回出遠門,又是一去得到過年才能回來,劉翠花和徐志強哪裏能放心得下。兩口子早就張羅着陪他去北京報道的事。
當天晚上,白大妮知道後就對徐衛國說道:“衛國,這去北京的火車票多少錢?”
“四五元吧,好像。”徐衛國撓了撓頭,說道。
“四五元?”白大妮臉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徐衛國還不知道她又有主意了。
第二天早上徐衛國還在睡夢中見周公呢,就被白大妮給推醒了。
“幹嘛呢?今天不用幹活,你就讓我多睡一會兒。”
徐衛國拉過被子蓋頭,含糊地說道。
“別睡了,咱們去和爸媽說,咱們也去北京。”白大妮推了推徐衛國的肩膀,一臉急色地說道。
“啊?”
徐衛國被這話吓得一下子清醒了。
他坐了起來,難以置信地看向白大妮,“去北京,咱們去北京幹什麽?”
徐志強和劉翠花去北京還可以理解,畢竟要照顧下徐衛家。
“咱們去見見世面。”白大妮果斷地說道,“你想啊,咱們這地方這麽偏僻,外頭什麽樣,咱們都不清楚,現在能有這機會,不去見見世面,那怎麽能行?說不定咱們能在北京碰見什麽能掙錢的買賣呢。”
“還掙錢的買賣。”徐衛國有些無語,“北京那地頭能和咱們這邊有什麽區別。”
“那區別可就大了。”
白大妮拍了下徐衛國的大腿,“就沖你這話,咱們這回就肯定得去北京,不然你恐怕一輩子都覺得全世界都和咱們這地方一樣,北京那是咱們國家的首都,肯定比縣城還發達,還有錢,你要不去,我自己去。”
徐衛國本來有些不以為然,聽見白大妮這番話後,卻忍不住有幾分意動了。
白大妮這話是有些道理,他活了這麽多年,都在這犄角嘎達的地方轉,現在有個機會出去外頭瞧瞧,那也好。
“可這來回火車票和吃住得花挺多錢的吧?咱們不是還要做買賣嗎?”
徐衛國心疼地說道。
“嘿,你說這個,你放心吧,咱們家養了那麽多雞鴨,這些天雞鴨都下了蛋,我都存着拿去賣了,現在攢了點兒錢,回頭再抓幾只雞鴨去賣,咱們這錢不就出來了。”
白大妮能沒想到這一茬,她昨晚想了一宿就為的這個。
“行了,快起來,咱們趕緊去和爸媽說,免得錯過機會,耽誤了。”
“那行吧。”
徐衛國撓了撓後腦勺,起來穿了衣服和白大妮朝着老徐家去。
他們剛到,就在門口碰見了謝老爺子和謝雲清。
徐衛國和白大妮都怔了怔。
謝老爺子笑呵呵地打了個招呼,“你是徐家老大和大兒媳婦吧?”
“對。”徐衛國點了下頭,“謝大爺,您今兒個來……”
“他是來找我和你爸的。”
劉翠花走了出來,說道,“你們倆來幹什麽的?”
“媽,我們來找您有點兒事。”白大妮說道。
“那進屋裏來說話吧。”
劉翠花招呼道。
衆人跟着進了屋子。
徐衛國和白大妮對視了一眼,白大妮笑着說道:“謝大爺,您的事要緊,您先說吧。”
“呵呵,沒事,我就是來找劉嬸拿火車票的。”謝老爺子笑盈盈地說道。
“火車票?您要去哪裏啊?”白大妮疑惑地問道。
“謝大爺跟我們一起去北京。”
劉翠花邊說着邊走進屋裏去拿了放在櫃子裏的火車票,遞了兩張給謝老爺子,“這是您和您孫子的。明兒個早上,您早點兒起,八點的火車,您六點就得來,咱們這兒到火車站遠着呢。”
“謝謝,我記住了。”
謝老爺子接過火車票,把手顫巍巍地伸進口袋裏,掏出一疊整整齊齊的錢,就想遞給劉翠花。
“謝大爺,您還給什麽錢,我們家衛家要是沒有您給的那本子,都未必能考上大學,您對我們家的恩情,我們家都不知道該怎麽還,這錢我們不能收,您拿回去吧。”
劉翠花把錢推了回去。
“那不成,我們爺孫的火車票錢不便宜,何況還得麻煩你們跑前跑後幫忙,我們怎麽好意思不給你們錢?”謝老爺子搖頭說道,他堅決地把錢塞到劉翠花手裏,“劉嬸,我知道你是好人,這錢你就拿着吧,回頭給衛家和甜甜置辦幾身新衣裳也好。”
劉翠花見他态度果決,知道老爺子是個不愛欠人人情的,這才把錢收下。
旁邊的白大妮聽得一愣一愣,徐衛家考上大學這裏頭還有謝老爺子的事?
她雖然滿腹疑惑,但知道劉翠花既然之前都沒和他們提起,估計是不太方便說的事,便沒有多問,反而對白大妮說道:“媽,我和衛國今天來,是來找您說我們也想去北京,這來回的錢和食宿費我們都自己掏,不知道您願不願意讓我們也跟着去?”
“你們也去?”
劉翠花臉上露出錯愕的神色,她不解地皺着眉頭,問道:“你們去幹什麽?”
“媽,我們是也想去北京見見世面。”
白大妮說道,“聽說北京也繁華了,我是想着那地方說不定有些商機。”
劉翠花本來以為他們是胡鬧,聽了這句話,才微微點頭,“行,你們既然想去,那就去,不過東子和向南怎麽辦?”
“這個容易,我送他們去我娘家住幾天就行了。”
白大妮眼睛一亮,連忙說道。
“那成吧,你讓衛國去火車站買票,下午把東西衣服收拾下,記得多帶些幹糧,我聽人說火車上的東西又貴又要票,還難吃。”
劉翠花說道。
“心,媽,您放心吧。”
白大妮高興地說道。
她沖徐衛國擠了擠眼睛,來的路上,徐衛國還擔心劉翠花會不肯,白大妮就說她婆婆一向是個開明的,這回肯定肯,這不,果然就成了。
白大妮見目的達成,也不多久留,拉着徐衛國回了家,拿了一張大團結讓徐衛國跑去火車站買票。
徐向東和徐向南知道他們爸媽要跟着去北京後,頓時就驚了。
他們更驚訝的是徐衛國和白大妮竟然沒有帶他們去的意思。
“媽,你們去北京,把我也帶上啊。”
徐向東湊在白大妮身旁,說道。
白大妮忙活着收拾衣服,這好不容易去北京一趟,自然不能穿的太不能見人,何況徐衛家考上的還是大學,怎麽也得收拾幾件看得過去的衣服穿。
“是啊,媽,你把我也帶上吧,我們保證跟在你們身旁,哪裏也不去。”
徐向南也蠢蠢欲動。
這可是去北京啊,徐向南和徐向東這輩子去的最遠的地方也就是縣城了,怎麽可能不期望能跟着去北京呢?
“不信,你們倆都不能去。”
白大妮想也不想就拒絕了。
“為什麽?我們倆可以少吃一點兒東西的。”
徐向南抱着白大妮的手,撒嬌說道。
“少吃多少都沒有,那火車票多貴啊,一張就要四五元,多你們兩個,來回就得去二十元,你爸媽手裏才多少錢,哪裏經得起這樣造,你倆要是想去北京,那成,好好讀書,将來考上北京的大學,到時候不但可以去北京,還能成為北京人呢。”
白大妮說着話,手上動作絲毫沒停。
徐向東和徐向南一聽這話,臉上頓時露出無語的神色。
他們今年也才讀六年級,等他們高考考上北京,那都是不知道多少年的事情了。
而且,他們老師說了,輪到他們的時候,初中和高中可能不只是都只有兩年而已,總之一句話,去北京,那是遙遙無期。
“唉,我真羨慕甜甜。”
徐向東手搭在徐向南的肩膀上,嘆了口氣,說道:“甜甜這麽小的年紀就能和奶奶一起去北京,可我們還得待在家裏,還得去念書。要是早知道奶奶這麽好,當初我就該認奶奶當媽媽。”
“你想死了你,你媽還在這兒呢!”白大妮一聽這話,既好氣又好笑地彈了徐向東一個腦瓜崩。
“哎呦,媽,我是不是您親生的啊。”
徐向東捂着腦門,抱怨道。
“不是親生的,你現在就被我打死了。”白大妮無情地說道。
徐向東頓時竟無言以對。
徐向南在旁邊捂着嘴巴偷笑,她哥哥這個傻子,就是不知道學乖。
坐火車對劉翠花等人都是大閨女上花轎——頭一回。
一行人一大早匆匆忙忙出發,等坐上火車的時候,他們才有一種安定的感覺。
火車上人來人往,擠擠挨挨。
劉翠花拉着徐甜甜的手,寸步都不敢讓徐甜甜離開自己的視線。
她可聽說了火車上的人販子不少,這要是甜甜被拐走了,劉翠花是哭都沒地方哭了。
“甜甜,你在火車上得一直跟在媽身邊,一步都不能離開。”
劉翠花沖着徐甜甜叮囑道。
徐甜甜點了下頭,她朝對面坐着的謝雲清看去,兩人相視一笑。
白大妮此時正興奮不已地東張西望。
她是頭一回坐火車,對什麽都感到新鮮,等火車開動後,白大妮趴在窗口,朝着外頭看去,瞧着那些飛快地流逝的景色,贊不絕口地說道:“這火車是真快啊。”
“那可不,咱們離北京那麽遠,火車要是不快,咱們得什麽時候到北京?說不定都得耽誤小弟去大學報到了。”
徐衛國喝了口水,說道。
他們旁邊坐着的一對父子聽見這話,便轉過頭來看着他們。
“你們也是去上大學的?”那面容黝黑的男人問道。
“是啊,我們家幺兒考上了北京的大學,你們也是嗎?”
徐志強露出一個自豪的笑容,沖着那男人問道。
那男人點了下頭,臉上也有同樣的笑容,他笑着說道:“我家兒子也考上北京的大學,是叫什麽人民大學。”
“中國人民大學,爸爸。”
他旁邊那面容清秀的男生無奈地說道。
“對,對,中國人民大學,一聽這學校就很不錯。”那男人高興地說道。
“這麽巧,我們也是中國人民大學的。”
徐衛家驚訝地說道,“你該不會是隔壁縣哪個全省第二宋遠志吧。”
“我就是宋遠志。”宋遠志愣了愣,說道,他愣了片刻後,從背包裏掏出一張報紙,打開來,瞧了瞧上頭的照片,既驚又喜地說道:“你是東城縣高中的徐衛家吧,剛才你們上火車的時候,我就說瞧着你有些眼熟,果然是你,咱們全省第一。”
徐衛家被誇得臉上有些泛紅。
他摸了摸後腦勺,道:“僥幸而已,我昨天還想今天在火車上會不會碰見去上大學的人,沒想到還真的碰見了,咱們也算是有緣分了。你是哪個系的?”
“數學系。”宋遠志說道,“我本來想去物理系,可是我們老師說數學系更适合我,所以就報了數學系,你呢?”
“我也是,這下好了,咱們以後還是同班同學了。”徐衛家高興得不得了。
這人在異鄉能有個熟人在旁邊,心裏也安定不少。
徐衛家雖然十七八歲了,可到底是頭一回出遠門,而且去的還是大老遠的北京,一學期就能回一次家,要說心裏頭不緊張,那是假的。
現在能有個熟人,真是再好不過了。
“那可真好,以後你倆可以互相照應了。”
那男人也高興地說道。
他從背包裏掏出一包瓜子,道:“這火車到北京還有十幾個小時呢,咱們幹脆坐着聊聊天吧,大哥,大姐,您吃瓜子,這都是我們家自己炒的,可香着呢。”
“多謝,多謝。”
徐志強連忙接過手來,也拿出帶來的水果和幹糧。
兩家人湊在一塊兒,邊聊天邊吃東西,十幾個小時的時間倒也不那麽難打發。
徐甜甜和謝雲清兩個小孩子都插不上嘴,不過,他們兩也不覺得寂寞。
他們兩湊在一起就有說不完的話。
當然,話說得比較多的還是徐甜甜。
徐甜甜手裏拿着蘋果,一本正經地對謝雲清說道:“謝雲清,之前我不是和你說小四十最近腿瘸了的事嗎?”
“對啊,怎麽了?”謝雲清偏着頭看着徐甜甜,“你知道原因了。”
“知道了。”徐甜甜氣呼呼地咬了一口蘋果,“媽給小四十瞧過了,壓根沒問題,它就是裝成瘸腿來騙吃騙喝,媽和我說這件事的時候,我還不相信呢。結果平安一追着它的屁股咬,它就頓時兩條腿都不瘸了,跑得比誰都快呢。這個大騙子,騙了好多吃的,虧我還怕它瘸了腿搶不過其他公雞,每回都單獨給它開小竈。”
謝雲清忍俊不禁,他打趣着說道:“物似主人型嘛。”
“這是什麽意思?”徐甜甜狐疑地看着謝雲清,懷疑他暗戳戳地拿她不明白的話罵她。
“沒什麽意思,誇它聰明。”謝雲清認真說道。
徐甜甜哼了一聲,她立即轉過頭,對着笑呵呵的謝老爺子說道:“謝爺爺,您是個大好人,您告訴我,謝雲清剛才那句話是不是在罵我?”
“哈哈哈。”謝老爺子笑而不語。
徐甜甜頓時就明白了,她轉過頭,沒好氣地把剛才給謝雲清的烤地瓜又拿了回來,“說我壞話,不給你地瓜吃。”
哼!可惡的謝雲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