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節
《兌車》作者:謙少
文案
晉江原文已鎖,網上找不到文案,我自己寫了一段簡介:
呆萌受不懂“兌車”的意思,詢問書院的學友攻,于是腹黑攻教會了他這個詞的意思……
“你聽說過兌車嗎?”
雍玉祺問出這句話的時候,秦翊正在看一卷兵書,書院的廂房清涼幽靜,外面樹蔭下,雍玉祺的兩個小跟班正在給他做今天先生布置下來的文章。而雍玉祺這個不學無術的家夥正在給秦翊剝荔枝吃——用冰塊鎮着,日行八百裏的快騎連枝帶葉從嶺南運到京都的貢品荔枝,哪怕是宮裏,也只能先呈給太後,其餘聖上和皇後宮裏再分得一些,連得寵的妃子也未必有。更不用說京中的達官貴人,多數只能喝點冰鎮酸梅湯,念幾句“無人知是荔枝來”。也是聖上體恤老臣子,京中除卻幾個年幼的王爺府裏,就只有雍太師府裏能分得幾兩荔枝。
雍玉祺是三代單傳,一根獨苗,雍太師到五十上頭才得了這個獨子,百般溺愛自不必說,就連這貢品荔枝,前腳剛送走宮裏來送荔枝的禦使,後腳就叫管家送到了明德書院來。更不用說各種時鮮果子,錦繡衣物。但凡這世上有的新奇物件,上天入海也要給他弄來。
但雍太師萬萬沒有想到,自己送來的那些稀奇東西,有多半都被雍玉祺這個沒出息的敗家子孝敬給他在書院的同窗秦翊了。
明德書院是先帝晚年谕旨所建的三座書院之一,先帝早年戎馬天下,晚年卻開始文治,求賢若渴,建了三座書院,都在京城附近的山中,為的是讓學子安心讀書。如今聖上登基不久,下旨重修書院,官員們揣測聖意,于是紛紛把子弟都送進了這些書院之中,其中以明德書院所在的砀山景色最為清幽,裏面的學子也是藏龍卧虎。有王孫侯爵,也有雍玉祺這種得勢高官之子。
其實一開始聽說要去書院讀書,雍玉祺雍大少爺是一萬個不樂意。雍太師慣着他,雍夫人更加是把他當成心肝寶貝,多少人戰戰兢兢照顧這一根獨苗。他開蒙早,三四歲便坐在雍太師膝蓋上念百家姓三字經,拿着奏折學識字,後來更是延請了名師在家教學,可惜天賦有限,文采平平,反倒是從雜書和那些小跟班身上學了一身纨绔風流的脾氣,才十五六歲,已經會在踏青時攔路調戲漂亮姑娘了。不過畢竟是年紀小,不通人事,只會言語上占點便宜,意味深長地笑上兩句,其實也做不出什麽出格的事來。
就算是這樣,由于雍太師在朝野中向來被清流罵作“佞臣老賊”“讒言媚上”的關系,連帶着雍玉祺也受了牽連,參了雍太師一個教子不嚴,雍玉祺雖然有點委屈,還是乖乖跑去書院上課了。
秦翊來明德書院的時候,雍大少爺已經委委屈屈地在學院安家了,雖然帶了一堆仆傭,平時也有一堆小弟跑前跑後,頗有點纨绔富少的架勢,吃穿用度錦衣玉食讓先生側目是自然的。但是書院裏都是些同齡的男學生,連個丫鬟也沒有,偶爾書院有半天假,雍大少爺興沖沖地前呼後擁下山去,滿以為在山下集市上能看到一兩個姿色可人的農家女,結果被集市上雞鴨的臭味熏了個大跟頭,連衣服也不要了,沐浴焚香之後,坐在窗邊唉聲嘆氣。幾個給他出主意的小弟都十分自責,默默縮在一邊。雍玉祺自己是個草包,帶的小弟也是些沒文采的,幾個人搔首撓耳地在旁邊給他寫文章,交上去應付先生。
秦翊的到來,對于許久“不見天日”的雍玉祺來說,無疑是一道從天而降的光。
秦翊來的時候,剛好是春晚,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書院前一株桃花開得全盛,滿樹繁花,灼灼其華,樹下一地落花映着青苔,秦翊輕裝簡從,只帶了一個老仆人,穿了一身半舊的紅袍——秦家是武官,秦将軍在戍邊,和将士情同手足,一年的俸祿倒有多半是撫恤那些傷殘戰士的,好在秦夫人是商家女出身,精明能幹,先帝殡天,官員将士皆不得穿紅,秦夫人把秦将軍穿得半舊的戰袍改瘦了,給兩個兒子做了幾套衣服。
雍玉祺再沒有見過那麽适合穿紅袍的人了。
他的衣服明明已經是半舊,卻仍然如同一團火一般,秦将軍祖籍燕雲十六州,一家人都是高挺鼻梁,俊挺輪廓,秦翊年未弱冠,身材已經翊長英挺得如同一杆槍,墨黑長發,眉飛入鬓,一雙眼睛裏像有星星,往樹下一站,似乎滿樹桃花都黯然失色了。
雍玉祺當時就看呆了。
其實他為了接近秦翊,還是很被折騰過一陣的。秦翊從小是當做武将培養的,不過如今重文輕武,所以才送進書院來讀書。骨子裏還是傲骨铮铮,最是看不慣雍玉祺這種軟趴趴整天只知道“美人美人”的纨绔子弟,雍玉祺第一次滿臉堆笑想跟他搭讪,就被他一記眼刀瞪得默默縮到了一邊。但是雍大少爺讀書沒什麽恒心,在這件事上卻是賊心不死,整天膩膩歪歪地跟着秦翊。要不是後來機緣巧合,兩人留下了交情,他遲早有一天要被秦翊往死裏揍的。
如今秦翊雖然接受他成了自己的朋友,還是十分嫌棄他的樣子。這兩人的相處模式也奇怪,常常是秦翊懶洋洋坐着,雍玉祺這種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家夥圍着他團團轉,跟個小喽啰一樣,他畢竟是養尊處優長大的,心思單純,被秦翊指揮着也沒有想到什麽自尊心之類的問題,還時不時地呆呆看着秦翊,一臉癡相,但是已經不敢叫“美人”了,因為怕挨揍。
在他看來,秦翊就是最了不得的人了,長得這樣俊美,竟然還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沒事還看兵書,他是一個字也看不懂的,連地圖也當做鬼畫符。
所以一聽到“兌車”這個新鮮名詞的時候,他的第一反應就是準備過來問秦翊。
他是把這當成一個新鮮事來說的,秦翊在書院呆得無聊,他就想盡法子來讨好秦翊讓秦翊開心,那些往日在踏青時節攔小姑娘讨人歡心的本事都用在了秦翊身上,所以問這句話的時候純粹是無心的,自己還低着頭在專心剝荔枝,也沒有看秦翊的表情。
如果他看了的話,大概就不會把這當成一件小事了。
秦翊聽到那個詞的時候,眼睛就眯了起來。
都說秦家兩兄弟長得像,其實秦翊更像父親,他哥哥秦鳶眼睛像母親,一雙桃花眼,笑起來水光潋滟,他卻長得像父親,眼睛狹長,平常鋒利得讓人不敢逼視,但這樣慵懶眯着的時候,又有種誘惑人心的力量。像原本危險的獵食動物忽然收斂起爪子,讓人忍不住過去親近親近。
“你在哪聽到這個詞的?”他聲音裏有點危險的意味。
然而埋頭剝着荔枝的雍玉祺并沒有察覺到這一點,毫無防備心地說:“是林昀書問我的,我看他吞吞吐吐的樣子,覺得有點好奇……”
窗外夏日正長,蟬鳴陣陣,有微風吹得木窗上懸挂的一串曬幹了的蘭花緩緩晃動,陽光從枝葉間灑下來。秦翊手上拿着一卷兵書,眼神幽深地看着坐在自己對面低頭剝荔枝的雍玉祺,天氣熱,雍玉祺穿了一件淺白色的綢緞袍子,顏色淡得像月光,幾乎要和他的脖子連為一體了,他的頭發細軟,就算一齊編上去用簪子挽住,仍然有些下面的短頭發掉了下來,荔枝肉嫩得如同小孩皮膚,他生怕剝壞了,後頸上沁出了微汗,幾絲軟頭發纏在白嫩的脖頸上,讓人很想替他整理一下。
雍家世代官宦,娶的都是美人,子孫自然也長得女氣,雍玉祺的眼睛清澈得像山間的鹿,優柔寡斷的長睫毛,一掐就要破了的白皮膚,五官十分清秀,就是手腳實在是笨拙,好不容易剝了幾顆荔枝,放在瑪瑙碟子裏,頓時獻寶一樣遞給秦翊,笑得眼彎彎:“來,給你吃……”
秦翊沒有接,而是順手從碟子裏拿了一顆出來,就在雍玉祺以為他要吃的時候,他卻欠起身來,拿起一顆荔枝直接遞到了雍玉祺嘴邊。
“給我吃嗎?”雍玉祺眼睛圓溜溜的,有點難以置信的樣子。畢竟秦翊這個人一直有點冷冷的,鮮少有這麽好心的時候。
秦翊不置可否。
雍玉祺猶豫了一下,還是不願意錯過這次機會,湊過去就着秦翊的手把荔枝吃了,秦翊今天心情确實是好,唇邊竟然還有一絲笑意,越是冷的人,笑起來越是讓人沉迷。雍玉祺看得呆了,一臉癡相。
好歹也是個見過大世面的世家公子,卻跟個小色胚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