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接下來，喻然難得在向導學院過了幾天清閑的日子。

他白天會去圖書館看書，晚上按時回宿舍睡覺，表面看上去，就是一個剛來向導學院、懵懂又好奇的學生。他知道院長謝時逸一直在暗中觀察他，謝院長并沒有打消對他的懷疑——不過沒關系，他不會讓對方抓住任何把柄。

1月6日這天，喻然照樣去圖書館看了一天的書。晚飯時間，他拿着學生證剛要去餐廳吃飯，突然，通訊儀響了起來，耳邊傳來門衛的聲音：“喻然同學，有人來看你，他在向導學院的東門口等你。”

誰會來看他？

如果是約瑟夫人，就直接進來了，而不是在門外等。向導學院不讓進的訪客，通常是哨兵。

陸則軒嗎？

除了陸将軍，喻然也想不到還有誰會來看他。這個哨兵可真是陰魂不散。

喻然很快調整好表情，假裝開心地跑到了學校門口。高大的哨兵果然站在那裏等他。

今天的陸則軒沒穿軍裝，而是穿了身簡單的長褲和毛衣，外面搭配一件淺灰色大衣，顯得比平時随和了許多。

他那張臉依舊英俊得過分，五官棱角分明，衣架子一樣的身材，穿什麽都很有氣質。

喻然快步跑到他面前，臉頰微紅：“您怎麽突然來看我了？”

陸則軒看向比自己矮了一個頭的少年，溫言說道：“對我不需要用敬語，也不用叫‘您’，我比你大不了幾歲吧？”

說這句話的時候，男人深邃的眼眸靜靜注視着喻然，他肩膀上的白鷹也歪着腦袋看向喻然。

喻然沒有絲毫心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笑着說：“好，我聽将軍的。”

不叫您，改叫将軍了。

他一個身世貧苦的孤兒，跟陸則軒這樣的哨兵相處，有壓力也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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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則軒沒再糾結這個，轉過身說：“走吧，請你吃飯。”

喻然有些意外：“吃飯？”

陸則軒的理由很充分：“我們之間的匹配度高達98%，我只是想多了解一下你。向導學院還沒正式開學，你不用跟老師請假。跟我去吃個便飯，沒關系吧？”

喻然思考片刻，點點頭說：“好的。”

陸則軒開了輛黑色私家車過來，他體貼地幫喻然打開門，讓喻然坐進後排，自己則坐在了喻然的旁邊。

這種先進的車輛早就配備了自動導航和駕駛系統，陸則軒不需要用手操控，上車後，他主動倒了一杯水遞給喻然，聲音溫和地問道：“住在向導學院的宿舍，還習慣嗎？”

喻然接過水喝了兩口，點點頭道：“宿舍條件很好，面積比我家大多了。不過，我還不知道我的舍友都是誰。”喻然腼腆地笑了笑，有些擔心地說，“我已經18歲了，其他同學才13歲，他們會不會覺得我這個大齡學生很奇怪？”

陸則軒道：“不奇怪。向導學院每年都有幾個大齡學員。”他頓了頓，問道，“你知道歷史上最大的學員是多少歲嗎？”

喻然好奇地猜測道：“有30歲嗎？”

陸則軒道：“是一個65歲的老爺爺，覺醒得太遲了，上完學就退休了。”

喻然：“…………”

陸則軒的笑話有點冷。不過，喻然還是配合地笑了起來，他笑起來的時候嘴角會露出一個酒窩，看上去特別可愛。

陸則軒看着面前的喻然，想到梅迪斯提到的黑暗向導、斷肢再生……他心頭一陣刺痛，實在無法把眼前的小向導跟這些詞彙聯系在一起。

陸則軒沒再多話，兩人一路沉默着。

窗外的建築越來越熟悉，喻然臉上不動聲色，心底卻漸漸升起一絲不安……他要帶我去哪？

車子最終停在了霍格爾特大酒店的空中停車場。

這是聯邦最豪華的酒店之一，造型如同一棵沖天而起的巨大樹木。

這家酒店最出名的地方在于，每年的首都星畢業生交流舞會都在這裏舉辦。屆時，來自首都星各大高校的優秀哨兵和向導會在這裏見面，遇到合心意的人，可以主動邀請對方跳舞。

舞池安排在酒店頂樓，周圍鮮花環繞，如同置身于浪漫的空中花園。在這座酒店相識、相愛的情侶數不勝數，因此，這也是年輕的哨兵和向導們非常向往的地方。

喻然看向窗外：“這家酒店設計得真漂亮。”

陸則軒像是不經意間說道：“頂樓更漂亮。每年的畢業生交流舞會，都在那裏舉辦。”

提到“畢業舞會”，喻然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他回過頭，看向陸則軒的目光很是坦誠：“畢業生交流舞會？那是什麽？”

陸則軒解釋道：“是首都星各大高校聯合舉辦的大型交流舞會，挑選優秀的哨兵和向導畢業生來參加，在舞會遇到合心意的人，可以邀請對方跳舞并留下聯系方式，方便以後溝通。”

喻然撓了撓頭，評價道：“聽上去就像一場大型的相親會。一群人聚在一起找對象，感覺有些尴尬。”

陸則軒道：“你對這舞會沒興趣嗎？”

喻然道：“沒興趣。我不喜歡這種熱鬧的場合，再說我一個C級向導，也沒資格去參加吧。”

陸則軒若有所思的看着喻然，實在無法從他的表情和語音中找到任何的漏洞。

難道，是自己的嗅覺出了問題？還是說，世界上有兩個向導的向導素，味道極為相似，相似到連他都分辨不出來？

停好車後，陸則軒帶着喻然來到懸浮餐廳。

這家酒店的懸浮餐廳非常出名，一個個包間就像是漂浮在空中的透明氣泡。坐在包間裏，可以看到首都星最美麗的星空和最繁華的夜景。

喻然走進包間的時候，精致的食物早已擺在了桌上，盤子下面有自動加熱設備，保證飯菜不會變涼。

這是首都星最适合約會的地方。

情侶可以在這裏一邊欣賞夜景，一邊吃飯，享受浪漫的二人世界。

喻然似乎是沒來過這麽高級的地方，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裏放，坐立不安的模樣顯得有些拘束。陸則軒神色溫和地說：“沒關系，這裏只有我們兩個人，你不用有壓力。今天請你吃飯，也不算約會，只是想互相多一些了解。”

他很紳士地将一份牛排遞給了喻然：“你應該餓了，先吃點東西吧。嘗嘗這家的牛排。”

喻然低下頭吃牛排。随着美食入口，他的表情漸漸放松下來，小聲說道：“真好吃。我在B73基地的時候，很難買到這麽新鮮的牛肉。”

陸則軒問道：“你從小在基地生活嗎？”

喻然點了點頭：“嗯，我爸是礦物公司的員工，媽媽開了家蛋糕店。我從記事以來就住在B73基地，也沒去別的地方旅游過。”他似乎有些窘迫，紅着臉說，“首都星的很多東西，我以前都沒見過，這樣的酒店也是第一次來……”

陸則軒聽着他的描述，心情很是複雜。

每次見到喻然本人，對上他清澈的眼睛，看着他腼腆的笑容，陸則軒怎麽也沒法把這個單純誠懇的少年跟“黑暗向導”聯系在一起。可是，每次想到他的向導素，想到前不久離奇死亡的幾個哨兵，陸則軒心中懷疑的種子又會瘋狂生長。

真是矛盾。

陸則軒在心底嘆了口氣，低聲道：“喻然，沒人能決定自己的出身。但是，以後的路該怎麽走，選擇權在你。”

這句話意味深長，喻然也不知聽沒聽懂，認真地說：“我知道。”

陸則軒接着問：“既然覺醒成了向導，你對自己的将來有什麽打算嗎？”

喻然想了想，說：“從聖所畢業之後，我想去考聯邦第一軍校的向導醫學專業，像莫爾那樣，當一個軍醫。”

陸則軒驚訝地看着他：“軍醫？這份工作很辛苦，也很危險。”

喻然認真道：“沒關系。我聽說前線有很多低級哨兵，根本得不到向導的治療，一直飽受精神世界的折磨。正好我只是個C級向導，留在首都星工作也沒多太大用處，如果能盡我的力量去幫助他們，不是更有意義嗎？”

陸則軒沉默不語。

如果喻然真是這樣想的，那他一定是個心地善良的人。

向導和哨兵的比例嚴重失衡，有些低級哨兵，終其一生都沒有遇到過一個向導，沒有經歷過一次精神梳理，他們一直在痛苦中煎熬，那些自控能力差一些的，有可能會狂化、甚至畸變成失去理智的怪物。

陸則軒在前線見過太多犧牲的哨兵，可是，比起去條件艱苦、随時喪命的危險地帶，大部分向導更喜歡首都星安逸的生活。

陸則軒表面上說“我不會帶我的伴侶上戰場”，其實，他心底非常渴望，能遇到一個跟他并肩作戰的向導伴侶。

那個人，願意跟他一起面對所有的危險。

攜手共進，相伴相随。

他會用自己的生命來保護對方。

莫爾比陸則軒年長四歲，在獵鷹特戰隊已經服役整整八年，按照向導協會的規定，今年他就會退役，回到首都星的醫院裏工作，獵鷹特戰隊的随隊向導目前還沒有定下人選。

只是，喻然精神力C級，遠遠達不到加入“獵鷹特戰隊”這種精銳隊伍的标準。

除非陸則軒以“匹配度98%”為理由申請特批，讓喻然跟着自己，軍部是可以有特例的——畢竟，這麽高的匹配度，精神力低一點也沒關系，關鍵時刻可以用向導素救人。

要不要把喻然帶在身邊？

陸則軒皺了皺眉，很快就否定了這種想法。

喻然的嫌疑還沒有完全排除，帶喻然去獵鷹特戰隊，會把所有的戰友都置于危險境地，他不能這麽做。

陸則軒回過神來，道：“你有這樣的想法很難得。不過，軍校醫學院的考試并不簡單，你得好好準備才行。”

喻然點頭：“我知道，我會好好學的。”

就在這時通訊儀突然亮了起來，是聯邦軍部發來的消息：“陸則軒少将，1月7日聖所正式開學，請您作為軍部代表，去參加哨兵學院的開學典禮，并在典禮上致辭。”

陸則軒：“……”

開學典禮？這些年，哨兵學院倒是邀請過他幾次，讓他擔任嘉賓，但他任務繁忙，一直沒時間回去。這次正好放了年假，軍部高層派他作為代表參加，他沒有理由拒絕。

陸則軒皺了皺眉，回複：“收到。”

總覺得有些奇怪，為什麽這次不是學校邀請他，而是上級直接下了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