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晚上7點，換了一身便裝的陸則軒準時開車來到郊區的一家私房菜餐廳。

這家店位置隐蔽，店長和服務生都是沒有進化的普通人類，在這裏談話不用擔心被竊聽。

陸則軒将車子停好後，快步走向其中一個包間。

過了片刻，一個金色卷發的年輕男人推門進來。見到陸則軒，他眯了眯眼睛，走到對方面前坐下來，笑着調侃道：“你這大忙人，算起來，我們有一整年沒見過面了吧？”

陸則軒倒了杯清茶，輕輕推到梅迪斯面前：“最近正好放年假。”

梅迪斯喝了口茶，問道：“放幾天？”

“七天。”

“那還不錯，可以回去跟你爸媽團聚。”

一只威風淩淩的金色獅子趴在梅迪斯的腳邊，看向陸則軒肩膀上的白鷹，激動地搖晃着腦袋。

梅迪斯輕笑着摸了摸它的頭：“去吧，你們自己玩兒，不要出門吓到別人。”

陸則軒和梅迪斯從小一起長大，關系如同兄弟一般。兩人的精神體也很熟悉，每次主人見面，獅子和白鷹就會一起玩耍。

白色鷹隼張開雙翅在屋子裏四處亂飛，獅子在地上追着它跑，兩個主人對這奇怪的畫面熟視無睹。

端着菜進屋的服務員是沒進化的普通人，并不能看見這些精神體。

“兩位先生，請慢用。”陸則軒提前點好了菜，服務員上菜的速度很快，擺好後她就退了出去，體貼地關上門。

梅迪斯一邊吃一邊贊道：“這家店的菜，味道還是那麽好……說吧，找我什麽事？”

陸則軒也沒客氣：“今天約你出來，确實是有件事情想要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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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迪斯一臉“果然如此”的表情：“我就猜到你請我出來不是單純吃飯。不過，我的身份你也知道，有些不該問的……”

陸則軒道：“放心，我不會問機密問題讓你為難。今天聊的內容僅限于個人，問的也是私事，出了這扇門，就當什麽都沒說過。”

看着好友臉上嚴肅的神色，梅迪斯心中不由疑惑：“什麽事這麽重要？該不會跟你之前讓我查的舞會資料有關吧？”

陸則軒點頭：“是的。你給我的資料沒有發現疑點，但我更相信自己的直覺。五年前的大學畢業舞會上，我曾經跟一個向導擦肩而過，聞到過他身上向導素的氣味。最近，我又在一個人身上聞到了這種味道，但是，那個人只有18歲。”

梅迪斯仔細琢磨着他的話，分析道：“參加舞會的向導肯定是大學畢業生，像你這樣三個月就從聖所畢業然後去考大學的怪胎，大學畢業也有19歲了。五年前19歲的話，現在應該是24歲。”他頓了頓：“你遇到的這個人，年齡是假的吧？”

陸則軒皺眉道：“沒那麽簡單，他确實是18歲，他的身份背景、家庭成員、戶籍資料都很完整。而且，他是一位剛剛覺醒的向導，昨天才去向導協會注冊登記。”

梅迪斯摸了摸下巴：“會不會是你記錯了？有些向導素味道很相似。聞着挺像，但不是同一個人。”

陸則軒很篤定：“我不會記錯，因為我跟他的向導素匹配度是98%。”

梅迪斯：“…………”

98%？這麽誇張的嗎？

同樣作為哨兵，他當然知道向導素匹配度98%意味着什麽——這說明，那個人的向導素對陸則軒有着絕對的吸引力，并且能對陸則軒造成非常大的影響。即便是陸則軒精神瀕臨崩潰，甚至處于狂化的邊緣，那個人的向導素也可以救下他的命。

梅迪斯總結道：“也就是說，五年前你在舞會上見過的成年向導，如今出現在你的身邊，卻變成了另一個人，一個剛剛覺醒的18歲新人？”

陸則軒：“是的，而且還是C級精神力。”

梅迪斯的臉色也嚴肅下來：“參加畢業舞會的都是各大高校的精英學員，A級以上的哨兵和向導才能拿到入場券，C級向導不可能進入舞會現場。這個人的年齡、長相、身份背景、甚至精神力全都對不上，只有向導素是一樣的？”

陸則軒神色凝重：“我也覺得荒謬。但是，他的向導素，我相信自己不會認錯。”

這件事聽起來很不可思議。

大部分人聽到陸則軒的描述，只會覺得他記錯了，當年的向導和最近出現的向導肯定不是同一個人。

但梅迪斯很了解這位好友，陸則軒是個極為冷靜謹慎的哨兵，還是聯邦為數不多的S級哨兵。

S級哨兵的感官敏銳程度有時候比那些高科技儀器還要精準，何況是98%匹配度的向導素——他不可能聞錯。

到底哪裏出了問題？

一個人怎麽可能只有向導素不變，其他的身份背景、樣貌身材、甚至年齡都變了？

陸則軒看着梅迪斯，嚴肅地問道：“我找你來是想知道，有沒有一種可能，他的向導素資料被删除，身份芯片被取出了出來，五官容貌也徹底變了樣——有人幫他僞造全新的身份，方便他暗中做一些事情。”

梅迪斯皺了皺眉，似乎想到了一種可能，看向陸則軒，欲言又止。

陸則軒：“說吧，你想到了什麽？”

梅迪斯壓低聲音，湊到陸則軒耳邊：“你聽說過……黑暗向導嗎？”

陸則軒的神色微微一僵：“聽過。”

——黑暗向導，向導中最可怕的一群人，他們精神力極強，能随意入侵他人的精神世界，操控他人的行動，甚至讓對方變成自己的提線木偶。他們是最優秀的“馴獸師”。而所有人類，都有可能變成他們精神操控下的“傀儡”。

B73基地跳樓自殺的倫納德，飛船上互相殘殺的凱爾特和馬克……

以及不經意間路過案發現場的喻然。

聯想到這一切，陸則軒只覺得脊背一陣發冷：“黑暗向導，會徹底消除自己存在過的痕跡嗎？”

梅迪斯點頭：“是的。他們的存在一直很神秘。黑暗向導不受聯邦向導協會的管轄和約束，他們的理念跟協會不合，所以離開協會的時候，他們會跟協會徹底決裂，抹掉自己的一切痕跡，以免被向導協會追殺。”

向導素，是追蹤向導的重要信息。

如果是背叛了協會的黑暗向導，在協會找不到他的向導素資料，那就說得通。

陸則軒繼續問：“身份芯片呢？要怎麽取出來？據我所知，向導協會的身份芯片材料特殊，一經植入，會自動跟周圍的肌肉組織融合，做手術也沒法取出。”

梅迪斯頓了頓，低聲道：“斷肢再生。”

陸則軒：“………”

聽到答案的那一刻，陸則軒心髒一陣刺痛。

如果他分析的這些都是真的，那麽，喻然曾經為了脫離向導協會，砍下過自己植入芯片的手臂，然後，用先進的“治療艙”讓新的手臂慢慢長出來……

那該有多疼？

還記得B73基地那個被怪物咬斷了雙腿的女孩，疼得滿臉眼淚，差點昏厥過去。這種時候，連麻醉劑都不太管用。新的肢體長出來的過程，也是種漫長的痛苦和煎熬。

喻然到底經歷過什麽？！

陸則軒不敢想象喻然砍斷手臂的畫面，他也不敢相信那個看上去單純懵懂的少年，會是跟聯邦作對的黑暗向導成員。他希望這一切猜想都僅僅只是猜想，可腦海中揮之不去的陰霾，還是讓他不由得攥緊了拳頭。

梅迪斯看着好友的臉色，擔心地道：“如果你真的發現了黑暗向導，你最好把他交給偵查科的朱科長，他有辦法對付這些人。”

陸則軒搖了搖頭：“我沒有任何證據，一切只是猜想。我不能因為自己的猜測，就把一個人關進偵查科，讓他接受最可怕的審訊。”

梅迪斯聳了聳肩，勸說道：“那就及時抽身吧，不要再跟他接觸，免得被他拖下水。”

陸則軒皺眉道：“放心，我有分寸。”

***

淩晨3點，首都星聖所。

由于最近放假，學校裏空空蕩蕩，只有零星的幾個守衛在來回巡邏。

夜深人靜的時候，一個穿着黑色運動服的清瘦身影，突然悄無聲息地翻出了宿舍窗戶，順着陽臺外面的空調管道飛快地爬下樓。

他靈活地避開了所有的監控，在建築物投下的陰影中快步穿行，一路溜出了向導學院。

顯然，他對這裏的地形、路徑甚至監控覆蓋的範圍都了如指掌。

距離向導學院不遠處的大樹底下，停放着一輛私家車，車身幾乎跟濃重的夜色融為了一體。這輛車通體漆黑，上面沒有任何标志，連車牌號都被隐藏了起來。

黑衣人開門上車。

車廂後排坐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那人沉聲說道：“你不該這時候約我見面，萬一被人發現，豈不是前功盡棄？”

黑衣人冷靜的聲音響起：“遇到一些棘手的事情，需要您的幫助。”

老人嘆了口氣：“說吧。”

“過幾天聖所開學，希望您派人參加哨兵學院的開學典禮，讓大部分學生和老師都集中在大禮堂，方便我行動。最好讓陸則軒也過來，他一直在懷疑我，我擔心他會破壞我的計劃。”

老人沉默片刻，點了點頭：“沒問題，我來安排。”

黑衣人沒再多說，幹脆地開門跳下車。

下車的那一刻，身後突然傳來一個聲音：“然然。”

黑衣人停下腳步。

老人的聲音帶着一絲沙啞：“保護好自己。”

頭頂的天空繁星璀璨，喻然平靜地點了點頭，清瘦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夜色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