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朱天奕一直在懷疑喻然。不久之前，B73基地的長官死于“意外墜樓”，緊跟着，飛船上的兩個哨兵死于“争執之下的互相殘害”，凱恩和克洛格交上來的調查報告沒有問題，尤其是後兩個死者，現場的兇器、指紋、打鬥痕跡等證據鏈非常完整。

表面上看，這是一系列的巧合事件。但是，連續三個離奇死亡的哨兵都跟礦難事故有關，以朱天奕辦案多年的經驗來看，這件事絕對沒那麽簡單。

每一次都“恰巧路過”，卻在案發時有不在場證明的C級小向導喻然，成了他重點懷疑的對象——他心裏有一種大膽的猜想，或許喻然并不是表面上那樣單純無害，而是隐藏了實力的S級、甚至超S級的向導，這樣才能瞞過克洛格的精神審訊。

今天是他第一次見到喻然。

出乎他的意料，喻然的表情和神态沒有絲毫嫌疑人的心虛，那茫然無辜的眼神，就連朱天奕都看不出任何漏洞。

聽到朱天奕的要求後，喻然肩膀上的小白狐假裝害怕地抖了抖身上的毛。

——這個黑蜘蛛居然讓它背誦全文？

還好它一直留在現場當主人的替身。莫維教授講了些什麽，喻然并不知道。但小白狐知道，S級精神體的記憶力是普通人類的數百倍，別說是背誦演講稿，就是讓它把演講內容倒着寫出來，也能一字不差。

可喻然是C級向導。C級向導的記憶力是普通人類的好幾倍，背課文，看兩遍就能記住。但開學典禮上的演講并不需要背誦，很多學生也不會認真去聽，更不會耗費精神力去全部記住它。

如果真背得一字不差，反而會令人起疑心。

喻然在精神世界跟小白狐溝通：“你複述，我來背。我會故意背錯一些細節。”

小白狐在腦子裏複述演講稿，喻然假裝仔細回憶片刻，然後才開始背誦：“各位向導學院的老師、同學們，大家上午好。我是莫維，很榮幸能作為特邀嘉賓，參加向導學院300周年的開學典禮。當年，我來到聖所讀書的時候已經20歲了，我覺醒的年齡比你們都要晚，精神力也不如現場的很多同學。慶幸的是，我是一名成長型向導……”

他撓了撓頭，做出一副努力回憶的樣子：“下面幾句我忘了，然後，莫維教授說……精神力測試比較低的同學也不要灰心，你們擁有比普通人類更強的記憶力、理解能力和情緒感知能力，可以在很多領域發揮出自己的優勢……”

喻然如同上課被老師抽查背書的三好學生。

他并沒有一字不差的背出來，中間錯了很多詞彙，還漏掉一些比較難記的句子，但大概的意思都沒錯。

“祝同學們學業有成，在向導學院度過愉快的兩年，謝謝！”

Advertisement

喻然背完後，擡頭看向朱天奕，小聲說道：“我記得的只有這些……那個，為什麽要讓我背莫維教授的演講內容？發生什麽事了嗎？”少年的眼神無辜極了，忐忑又好奇地看向朱天奕。

朱天奕：“……”

旁邊的克洛格咳嗽一聲，道：“沒什麽，例行詢問。”

朱天奕淡淡道：“你回去吧，把當時跟你坐一起的舍友叫出來。”

喻然茫然地點了點頭：“哦，好的。”

他轉身回到教室裏，把三個舍友叫了出來。

朱天奕問：“上午的開學典禮，喻然有沒有離開過？”

舍友們齊齊搖頭：“沒有。”

卡米拉非常篤定地說：“然哥一直坐在我旁邊，我還時不時跟他聊天呢。”

朱天奕給了克洛格一個眼神，克洛格看向三人道：“你們別怕，我來檢查一下你們的精神圖景有沒有受損。”彩色的蝴蝶飛向幾個小向導的精神圖景內——金魚在魚缸裏游動、小泰迪在院子裏奔跑、兔子在草坪上怯生生地縮成一團。

這三個學生都是C級向導，精神力低得可憐。也正因為精神圖景很小，克洛格一眼就能看清楚——三人并沒有被精神攻擊過。克洛格朝上司搖了搖頭，輕聲道：“他們說的都是真話，喻然确實一直在他們旁邊坐着。”

朱天奕看向陸則軒：“陸将軍怎麽看？”

陸則軒淡淡道：“朱科長懷疑什麽人，是你的自由。我只協助調查，沒必要發表意見。”

他跟喻然的匹配度高達98%，不管是幫喻然說好話、還是懷疑喻然，都不太合适，幹脆什麽都不說。朱天奕也沒再多問，看向凱恩道：“繼續排查其他高級向導。”說罷便伸出手：“謝謝陸将軍配合。”

陸則軒跟他握了握手：“不客氣，希望你們早日找到真相。”

朱天奕帶着兩個下屬去詢問其他的向導，陸則軒則轉身離開。

走了幾步，陸則軒突然停下來，回頭看向教室——喻然由于個子最高，座位安排在最後一排，此時，他正擡起頭聽班主任講話。他的神色是那麽的認真，目光是那樣的專注，而他肩上的小白狐，由于朱天奕等人已經離開，此時也放松下來，張開了毛絨絨的尾巴，乖乖待在主人的手邊。

父母雙亡的孤兒，單純認真的學生，努力學習的小向導。

怎麽會神不知、鬼不覺地竊取哨兵學院圖書館裏的資料？

白鷹在腦海裏分析道：“他一直在典禮現場，沒有離開過。而且我認識小白狐，小白狐并沒有隐形能力。再說，喻然又不會飛，以他的身體素質，怎麽在高空中爬牆、翻窗戶、偷走資料呢？”

精神體的猜想，在一定程度上代表着主人潛意識裏的認知。

陸則軒若有所思地看着喻然：“……這次的事，應該跟他沒有關系。”

之前三個哨兵離奇死亡，喻然都曾路過現場，朱天奕懷疑喻然，顯然是認為他有作案動機，無法完全洗脫嫌疑。可是，今天的事件确實沒法跟喻然聯系在一起。所以，他問過喻然之後就走了。

教室內，喻然察覺到兩位S級哨兵的離開，心底總算松了口氣——他擁有九尾狐和白狐兩個精神體，知道這秘密的不超過三人，也難怪朱天奕這麽快就排除了他的嫌疑，陸則軒對他的懷疑也明顯減輕。

喻然其實離開了現場。

但他還留下了一個精神體僞裝成自己，時刻盯着現場。

也就是說——他可以分裂自己的精神力，讓白狐和九尾狐，同時做兩件事。

這次任務順利蒙混過關，接下來，朱天奕應該會把調查的重點放在“隐形能力”上面，自己暫時安全。

喻然擡頭看向講臺，繼續聽班主任講話。

如喻然所料，朱天奕在詢問過其他高級向導後，緊跟着召集了向導學院和哨兵學院的高層來到會議室談話。謝院長和凱莉院長的臉色都不太好看，凱莉的黑豹煩躁地在旁邊甩着尾巴，她皺眉問道：“朱科長，到底出了什麽事，要排查這麽多老師和學生？”

朱天奕冷靜地說：“哨兵學院圖書館的資料被盜了。”

凱莉院長臉色一變——資料的內容，她其實并不清楚。身為哨兵學院上任不久的新院長，凱莉只知道那是一項軍部在哨兵學院進行過的絕密實驗。五年前，他們将資料封存起來，并将圖書館的15樓上鎖，命她嚴加看管。知道這件事的人屈指可數，會是誰竊取了那份資料，目的又是什麽？

想到這些，凱莉只覺得脊背發冷。

朱天奕道：“我請兩位院長過來，是想要一份資料。”他頓了頓，話鋒一轉：“兩位知道隐形向導和隐形哨兵吧？”

凱莉點了點頭，說道：“精神體是變色龍、葉尾壁虎等擅長僞裝的哨兵，可以改變自己身體的顏色，跟周圍的環境融為一體，在視覺上造成讓人看不見自己的效果。”

謝時逸緊跟着道：“向導當中，這種能力非常罕見，我知道的不超過十人，通常是精神體為蘭花螳螂、七星瓢蟲等小型昆蟲類的向導，可以從意識層面消除自己的存在感，保護主人不被發現。”

哨兵和向導隐形的原理不同，哨兵是“跟周圍環境融合，讓人看不見”，但呼吸聲、腳步聲等還是有可能被發現；向導則是“讓人從意識上自動忽略他的存在”，相比起來，向導的隐形更加高級。

朱天奕拿出一份文件：“這是聯邦總統府和聯邦軍部聯合簽署的最高調查令，希望兩位院長配合，調取歷年來所有畢業生和在校學生的資料，把擁有隐形能力的哨兵和向導名單全部整理給我。”

兩位院長對視一眼，能在這麽多人的眼皮底下偷走資料，“隐形能力”是關鍵，朱科長調查的方向并沒有錯。

簡短的談話後，兩位院長回去整理資料，偵查科的三人幹脆在哨兵學院的招待酒店住下。

回酒店的路上，朱天奕問克洛格：“你當初審訊喻然，沒發現那只白狐貍有什麽異常嗎？”

克洛格仔細回憶了一下當時的場景，說道：“沒什麽異常，小白狐就是只剛剛覺醒的精神體，被我的蝴蝶吓到了，喻然還差點精神崩潰。”

朱天奕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白狐是治愈系精神體，并沒有隐形能力……看來，這次的事跟喻然聯系不到一起。不過，之前那三個死亡的哨兵還不能草率結案。回頭擴大排查範圍，把B73基地的所有人再查一遍。”

凱恩和克洛格齊齊點頭：“是，科長。”

***

中午十二點，喻然和舍友們吃過午飯，一起回到宿舍。

卡米拉神秘兮兮地拉着喻然問：“然哥，今天那幾個人是偵查科的吧？叫你出去幹什麽啊？還問我們你有沒有離開過。”

喻然疑惑地撓了撓頭，笑着說：“我也不知道，好像是在查什麽案子吧。”

卡米拉吐槽道：“吓我一跳，我還是第一次見到S級的哨兵。”

喻然轉移話題道：“我想睡一會兒，下午還得去布置教室。你們要不要睡午覺？”

卡米拉道：“那我也去睡半個小時吧！”

三個舍友都回卧室休息，喻然走進卧室，反鎖上門。進門的那一刻，他臉上的笑容迅速消失，神情冷漠地轉身坐在床邊，取下脖子上的項鏈，用那根特制的金屬探針熟練地打開了吊墜上的旋鈕。

他拿出微型通訊儀，發去一排密碼：“資料已經拿到，什麽時候給你？”

對方很快回複了一排亂碼：“一個月後，雙子宮慈善晚宴，将芯片放在洗手間3號門內的天花板上。”

喻然：“收到。”

結束對話後，喻然若有所思地皺起眉頭。

慈善晚宴？那可是達官貴族們雲集的地方，會出現很多S級的向導和S級哨兵，他一個C級向導要怎麽進去？

看來，只能靠匹配度98%的陸将軍來幫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