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吃過午飯回到宿舍後, 陸則軒将獵鷹特戰隊的詳細資料拿給了喻然,喻然打開光腦仔細看了一遍, 這份資料中包括每一個隊員加入特戰隊的時間, 以及他們的家庭背景、學習經歷……
暗夜組織是5年前開始活動的,陸則軒也是5年前才成為獵鷹特戰隊的隊長。但這并不代表,暗夜組織在那一年才派人潛伏在獵鷹特戰隊, 很可能, 卧底潛伏的時間更久。
已經在特戰隊服役八年的莫爾、以及當了七年副隊長的熊凱,這兩個人的資歷最老。其他的大部分哨兵, 都是在這五年間加入特戰隊的。
喻然用超強的記憶力将這份資料全部背下來,放進精神圖景內, 方便随時查閱。
看完資料後,喻然放下光腦,問陸則軒:“陸隊,接下來的幾天沒有任務,反正我也閑着, 要不要去看看那些狂化的哨兵?說不定能幫得上忙。”
陸則軒皺了皺眉:“你沒有治療狂化哨兵的經驗, 我怕你遭到反噬……”
喻然笑着說:“就是因為沒有經驗, 才要趁早學習啊!不然,将來出任務的時候, 如果隊友需要緊急治療, 結果我什麽都不會……豈不是耽誤了嗎?”
陸則軒對上他認真的眼眸,一時無法反駁。
喻然說得很對, 随軍的向導醫生, 理論知識學得好不好并不重要, 關鍵還是實戰的經驗。
每個哨兵的精神圖景不同, 狂化程度不同, 要用到的治療方法當然也各有差別。莫爾就是在長期的實踐中積累了豐富的經驗,才能迅速梳理好隊友們的精神圖景,讓他們保持冷靜。
比起執行任務的時候,在環境惡劣的野外突然狂化、不受控制的哨兵,治療白塔地下被關押起來的哨兵真的簡單太多了。
自己不能因為擔心喻然,就不讓他去接觸那些危險的病患,這樣的擔心對喻然來說反而是一種束縛。只有讓他慢慢成長,變得強大起來,他才能适應獵鷹特戰隊的任務強度,跟自己并肩而立,成為一個優秀的向導。
陸則軒很快就想明白了這個道理。但讓喻然單獨接觸病患,他還是不太放心,幹脆給莫爾發了條消息,道:“莫爾,你下午要去治療那些狂化的哨兵,對嗎?”
莫爾很快回複:“是的。上次任務抓回來的狂化哨兵太多了,我才處理了一半。”
陸則軒道:“我待會兒帶喻然去找你,你順便教教他該怎麽做,讓他幫你分擔一些比較輕的病例。”
莫爾有些驚訝:“他才剛來戰隊,你就急着讓他實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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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則軒道:“他自己提的,想去幫幫忙。”
莫爾笑了起來:“然然果然很認真,一天都不想閑着。好吧,你把他帶過來,交給我就行。”
下午兩點,陸則軒帶着喻然來到了白塔的地下城。
電梯在一樓的時候停了下來,需要再次通過驗證,才能到達負一樓。
負一樓跟一樓之間有十幾米深的隔離帶,隔離帶內部填充了特殊的隔音材料,保證地下城不管怎麽鬧騰,也不會影響到樓上正常的哨兵。而且,十幾米的隔離層內,還澆築了最為堅硬的金屬,即便是某些擁有“遁地技能”的哨兵,也不可能挖開大樓逃走。
白塔地下城,這是首都星最黑暗的地方。
這裏關押着大量狂化、甚至瀕臨畸變的哨兵,他們殺人如麻、嗜血癫狂,幾乎已經喪失了人性……但是曾經,他們中的很多人,也是立下過汗馬功勞的聯邦軍人。他們中的很多人,也有父母妻兒。
只是,一旦狂化,就必須關押在這裏等待向導的治療。
能治好的,放出去之後繼續工作,治不好的,終生留在這裏,不見天日,時刻煎熬。
喻然剛來到地下負一層,就聽見走廊裏傳來震耳欲聾的咆哮聲。
“啊……啊……”那是一種像在接受酷刑的痛苦嚎叫。
喻然“吓得臉色發白”,急忙往陸則軒的身後躲了躲,畢竟他現在是第一次接觸狂化的哨兵,要演得像一些。陸則軒看他一眼,低聲安慰道:“別怕,他們都被關了起來,發狂得厲害的,會被電擊擊暈。”
話音剛落,就聽見一陣“滋滋”的電流聲,那個嚎叫的哨兵頭部被電擊,暈了過去。
喻然小聲道:“他一定很痛吧?”
陸則軒回頭看向喻然。
喻然臉色發白,聲音卻很認真:“狂化只是失去理智,行動不受大腦控制,并不是失去了意識和知覺。哨兵的感官本來就很敏銳,痛覺是普通人類的十幾倍,這樣暴力電擊,對他們來說,其實是一種殘忍的酷刑。”
面前的小向導有一雙特別清澈幹淨的眼睛,此時,他的眼裏充滿了同情和難過。
陸則軒心頭微微一顫——大部分向導在面對狂化哨兵的時候,能力弱的向導會“懼怕”,能力強的會覺得他們很“麻煩”,像喻然這樣,能真正站在哨兵的角度思考問題,對他們的痛苦感同身受的向導,才是少數。
哨兵的痛覺,是普通人類的十幾倍。
普通人被針紮一下的疼痛,放在哨兵身上,就如同截肢。
這樣針對大腦的電擊,換成是普通人,大概和敲碎腦殼、挖出腦仁的劇痛差不多吧。
喻然說得沒錯,狂化的哨兵們被關押在白塔,日夜承受着來自精神世界和身體痛覺的雙重折磨,他們雖然還保持着人形,可他們活得不如一條狗。
有些狂化的哨兵并沒有完全失去意識,他們只是……控制不了自己。
陸則軒心底輕嘆口氣,低聲說道:“走吧,我們抓來的哨兵,都被關在負七層。”
白塔地下城,越深的地方,關押的哨兵越是危險。負一樓到負六樓都是病情比較輕的C級哨兵,C級哨兵的精神圖景很小,攻擊力也有限,相對比較好治療;負七樓到負九樓是B級的哨兵,治療難度明顯增大。
負十樓,關押的則是A級以上的哨兵。
哨兵狂化時,戰鬥力會有明顯的提升。A級的狂化哨兵,戰力和正常情況下的A+哨兵差不多,接近于S級,他們極難控制,所以,負十樓的哨兵身上,都會纏繞着特殊的電磁鎖鏈,一旦他們有任何異動,電子感應系統就會立刻釋放劇烈的電流,瞬間擊穿他們的大腦。
對哨兵來說,那裏就如同黑暗的深淵,沒有人敢下去。那裏的安保措施也非常嚴格。
電梯很快到達了負七樓,喻然跟在陸則軒身後,一邊走一邊暗中觀察着走廊裏的攝像頭——
東、南、西、北的拐角處各有一個可轉動的感應攝像頭。
由于白塔是“回形走廊”的結構,四個拐角處的攝像頭,足以拍攝到所有經過走廊的人。而每一個封閉的房間內,又有相應的攝像頭,裝在天花板上,俯視向下,用于拍攝關押的哨兵的情況。
喻然看向房間的排列順序——之前經過的幾層,房間號的排列順序都是一樣的,大概是為了方便管理。從北邊走廊開始,1號房,順時針環繞排列,一排50個房間,103號房,正好是南邊走廊的左數第三個房間。
距離正南方向的電梯口很近。
喻然不動聲色地看了眼負七樓的103號房間,負十樓的房間號應該和這裏一樣。
陸則軒帶着喻然繼續往前走,走廊裏不時傳來痛苦的嘶吼,夾雜着電流的滋滋聲。B級的狂化哨兵不好控制,會被鎖鏈綁住,他們掙紮的時候,鎖鏈摩擦,發出刺耳的金屬聲。
喻然皺着眉想要捂住耳朵,下一刻,陸則軒突然将一對隔音耳機輕輕塞進了他的耳朵裏。
耳邊頓時安靜下來。
男人的手指不小心擦過敏感的耳垂,喻然愣了一下,耳朵突然有些發紅。
他忽略了心頭升起的異樣,回頭看向陸則軒,陸則軒的嘴巴在動,然後,耳朵裏傳來低沉好聽的聲音:“這是隔音耳機,有通訊功能。戴上它會舒服很多。”
喻然點了點頭:“謝謝。”
陸則軒也戴着耳機,耳機上面有獵鷹軍團的标志。
他指了指前面,喻然便繼續跟上他,走過長長的走廊。隔音耳機的存在隔絕了哨兵們嘶吼、掙紮的聲音,可他們臉上的絕望和瘋狂還是清晰地映在了喻然的眼裏。
走過拐角的時候,兩人終于看見了莫爾。
莫爾也戴着隔音耳機,他正坐在一個封閉的囚室內,耐心地治療一位狂化的哨兵。四根潔白的思維觸手從他手心裏伸出去,溫柔地貼在那個哨兵的額頭上。
莫爾的神色很專注,由于精神力消耗嚴重,他的臉頰流下了幾滴汗水。
喻然和陸則軒站在囚室外面,沒有打擾。片刻後,莫爾治療結束,收回了思維觸手。那哨兵漆黑如墨的眼瞳,漸漸恢複了正常棕色瞳孔的模樣,眼睛裏也重新有了焦距。他感激地看着莫爾,顫聲道:“謝、謝謝您。”
莫爾微笑着道:“不用謝,睡一覺吧,醒來就好了。”
聖光系向導的催眠能力非常強大,話音剛落,面前精神受損的哨兵,終于沉沉地睡了過去——這是他被關進白塔之後,第一次真正的睡着。
莫爾站了起來,走出囚室,看向喻然道:“第一次來這個地方,有沒有被吓到?”
喻然撓撓頭,笑着說:“還好。這些狂化的哨兵,雖然都有很強的攻擊性,可我知道,他們的精神世界一定很痛苦,他們也不想這樣,只是控制不住自己。而且,他們都被關了起來,沒什麽可怕的。”
莫爾有些驚訝:“上次,幾個醫學院的實習生來到白塔地下,看見這麽多狂化的哨兵,吓得不敢說話,其中一個還吓暈了……沒想到你的心理素質挺強的。”
喻然道:“醫生面對病人,怎麽能害怕呢?他們需要向導的幫助。”
莫爾和陸則軒對視一眼,神情複雜。
喻然簡單的一句話道明了關鍵。只有帶着喻然這樣想法的人,才能成為一位合格的戰地向導。
不管面對多麽可怕的哨兵,向導都不能有畏懼、退縮的心理。
——因為,他是你的病人。他需要你的幫助。
莫爾溫和地拍了拍喻然的肩膀,欣慰地道:“你能這樣想真是太好了,上次你治療小七的時候,我就覺得你特別有天賦。這幾天,獵鷹特戰隊正好是休整期,沒有任務。你跟着我學學怎麽處理狂化的哨兵。”
喻然用力點點頭:“嗯,我會認真學的。”
小七是喻然接觸過的最簡單的病例,她畢竟是個7歲的孩子,精神圖景很小,喻然突破她的精神屏障非常輕松,而且,她只是處于呆滞的狀态,并沒有狂化,也沒有任何攻擊性。
關押在白塔的哨兵則完全不同。
這些都是精神圖景複雜又廣闊的成年人,而且已經狂化了,攻擊性很強,向導接近他們的時候,要保證自己的生命安全,同時還要迅速突破他們的精神屏障,讓他們聽話,并治愈他們受損的精神世界……
稍微不慎,自己都有可能遭到反噬。
曾經就有向導在治療狂化的哨兵時,不小心被哨兵殺死的案例。所以,很多向導害怕狂化的哨兵也在情理之中,畢竟,這些哨兵一個個就跟“瘋子”一樣、
陸則軒還是不太放心,說道:“我陪着你們。”
喻然:“……”
你一直陪着我,我可怎麽去負十樓救人?
不過陸則軒的顧慮也在情理之中,擔心喻然這個“菜鳥醫生”會有生命危險,所以在旁保駕護航。
算了,先讓他陪兩天吧,等自己跟着莫爾學會了處理狂化哨兵的技巧,讓陸隊“放下心來”,然後再想辦法支開陸則軒,偷偷去救人。
“麻煩陸隊了,有你在,我也更安心。”喻然看向陸則軒,誠懇地說道。
“……不客氣。”陸則軒摸了摸鼻子。自己在他身邊,他會更安心嗎?這種被信任的感覺好像還不錯?
喻然回頭看向莫爾:“莫爾醫生,我來輔助你吧!”
見喻然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莫爾微笑着說:“好,那我們去看下一個病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