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章節
粗笨,就用二十兩買了下來,跟金銀寶貝和四頭伯藍貓一道,送做當年的貢禮。”
懷梁半晌無話,反而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像是在撫摸自己一個年幼的弟弟。鳳兒起初要躲,後來卻生生停住,在他手心裏乖巧地蹭了蹭。
許久,他輕聲開口,“能分派來侍候懷璧和懷梁公子,是小人天大的福氣。”
“你嘴倒甜。”懷梁眼中罕見地顯出笑意。
“小人說的都是真心實意!”鳳兒小小聲地争辯道。懷梁正欲再說什麽,馬車卻在一陣颠簸後驟停,白瑟那個護衛用刀柄敲了敲車廂,“下車吧,你爹接駕了。”
“我能問問,你們打算停幾天嗎?”懷梁順着他的手卷上車簾,往外看了一眼。
沒想到那看上去張揚跋扈的逃兵将領竟然卡了殼。他愣在原地思索了半晌,腦門上的疤都憋紅了,懷梁想笑,他調轉目光看向鳳兒,發現他也抿着嘴,一副要笑不笑的表情。等到那人自己尴尬得說不下去,他終于放棄似地仰脖子往前吼了一聲,“博士?咱們在這兒待幾天來着?”
“嗯?”被他稱作博士的另一個護衛轉頭疑道,“出發時便說過來着,并沒告訴你?”
“忘了。”刀疤言簡意赅。
博士搖了搖頭,悠然摘下背後長弓交給小兵拿下去,“我們在北地王這裏修整十天,旬後再行出發。”
懷梁重新走近自己長大的地方,他離開這裏時還是深秋.只下了去年的一場新雪,可一晃眼是四個月過去。年已經過了,廳角裝飾盡數退下,空曠的大廳都是一色鐵器裝飾,顯得有些蕭索。
他帶着鳳兒走近,大廳裏沒有別的人,只一個不大點的女孩子。面生的很,懷梁從未見過,也不記得自己家何時多了這麽一個小女孩。
女孩大模大樣地坐在一張桌子上,晃着兩條短短的小腿兒。他思索的時候,女孩兒已經把身子轉了過來。眼睛同他的兄長和妹妹一樣,是淺淡的琥珀色。
懷梁有些不确定,
“灣兒?”
他一時有些恍惚:懷疑自己看到的是一個來自于過去的影子,那是他剛剛學會走路的小妹妹,笑靥如花,眼神如春日澄澈。眉如刀裁,小小的年紀就能看出以後是傾國傾城的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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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時候他也剛七八歲,不會騎馬,只能坐在懷璧的鞍鞯前。小小的懷玉,不論見了哪一個兄長都會軟軟地撲上來,像是一枚可愛的小點心,笑容就是她的甜餡。
可是須臾,他的腳步聲便将那個夢驚醒了。那女孩兒不是她的妹妹,她轉頭定定看住了懷梁,睜大那雙與懷玉仿佛的琥珀眼,清脆地開口問道,
“你是何人?為何不等通報就自行進入?
好像她才是這裏不容置疑的主人。
“你是哪位将軍的孩子?”懷梁彎下腰問她。
女孩不樂意了,擰起了眉頭,鼓着臉,“你這人好沒道理,總該先答我的問題。”
懷梁只好道,“我沒看見外面有人守着,就進來了。”
于是她又裝出一副小大人的樣子,煞有介事地左顧右盼,“外公,阿答和東府大人說出去迎……迎……”
“迎什麽?”
“我記不得了。”孩子鼓了鼓小嘴,“他們現今都在外頭,你要找人,得等他們回來再說。他們沒回來,你就在這兒,哪兒也不要走動。”
懷梁愣神,點了點頭,忽聽身後一個聲音響起,音色清冷淡澈,
“小樟,不得無禮。”
懷梁來不及反應,被稱作“小樟”的女孩兒早就歡呼一聲,從臺階上跌跌撞撞地飛跑下來,一頭撞到了進門的青年腳下,來人無奈地輕笑一聲,雙手穿過她的腋下,用力将她托起來放在臂彎裏坐着。
女孩兒雙手抱着他的脖子,雀躍地往他懷裏依偎嬉鬧,一聲聲叫着“阿答”,向左右人顯示出這對父女的關系。
青年修眉鳳目,削薄顴骨,面貌觀之絕不可親,可即便如此,仍然讓懷梁感到莫名有些熟悉。他安撫着懷中小女,唇邊染上一痕淡淡微笑。
青年忙着安撫懷裏的女孩兒,仍舊不忘向懷梁屈膝行禮,“庶子懷瑾,見過懷梁公子。”
懷梁心下錯愕的同時又一片恍然,原來是這樣,這樣就足以解釋一切了:為何此人的眉宇會讓他感到那樣莫名的熟悉,為何他戒備冷淡地看人的樣子像極了鏡中自己,稍顯柔和的眉眼又與長兄仿佛。
以及,為何父親的卧室總是挂着那一副紅玉鑲邊的織錦,為何兄長在走之前對父親所說的最後一句話是,“把他接回來。”
這樣,一切都說得通了。
懷梁看着自己的庶弟,點頭道,“這些日子以來多蒙你照顧父王,應承北地了。”
仿佛他從小就是跟懷梁懷璧一處長大,而非素未謀面。懷梁是有分寸的人,不管他心中此刻泛起任何波瀾,都斷然不會說任何話來使他難堪。
相反,他極其自然地走了上去,“是你女兒?”
“正是。”提到女孩兒,懷瑾的神色頓時就軟和下來,他掂了掂臂彎上的小姑娘,“小樟,叫阿端。”
小姑娘卻沒傳來他那個冷淡的個性,一聽父親發話,立時就脆生生開了口,“阿端!”
懷梁應了一聲,錯過他肩頭看,又有兩個身影背着陽光行來,其中一人開口喚道,
“……不移。”
父親背對着日色,看不清臉上神情,只感到身形清瘦,聲音蒼老,仿佛在他身上,時間流逝的不是幾個月,而是滄海桑田。昔日同他和長兄一道在雪山間游獵的父親似乎不曾存在過。
懷梁幾步走上去看清他的面容,也看清了那另一人,正是東府李明堂。
“父親,不移回來了。”他輕聲道。
“還走嗎?”帶着些希望地,懷鎮緊緊盯着自己的次子。
但懷梁只是搖了搖頭,懷鎮就明白了,他長嘆了一口氣,
“進屋說吧。”
一行人穿過大廳往屋裏進的時候,那容貌肖似懷玉的小姑娘和被她抱着大腿的男人卻仍站在原地。
“修瑜?”懷鎮特地回頭叫了一聲。
男人反倒往後退了半步,眉眼低着,禮數恭敬,“回王上,在下身份低微,前去不妥。”
懷鎮搖頭,“跟你說多少次了,這裏不需這許多禮數。”
懷梁心下多少能猜出父親和次父考量:
質子在彼,實在是将未來的北地主君送到了敵人的劍下,沒有誰就能保證進京的質子一定萬無一失,父親身體有恙,一旦質子有失,北地立成無主之地。
與其孤懸一脈放在京城,如果能有一名子嗣留在燕方主持大局,即便是庶子,多少也能安撫人心,不至于讓萬秦掣肘。
“跟着罷,父親應當有話要對我們倆說。”懷梁也開了口。
“是,公子。”男人沒再推辭,也沒有叫他“王兄”,只是恭謹地低下頭跟在了後面。
一連串雪花在他們身後擠進尚未閉合的門扉,青銅門扉關閉緩慢又極其沉重,刮擦過地面的時候發出一串令人心裏發慌的鈍聲。
幾個小随侍急步先走進去,将屋裏的羊油燈都點起來。
剛一坐定,懷鎮幹澀的嘴唇便動了動,似乎想問什麽,又怕知道答案。懷梁看一眼他的臉,猜測着他的心思答道,
“妹妹很好,您不必挂念。”懷鎮長長舒了口氣,又禁不住追問,
“王長子對她還好?有沒有為難她?”
懷梁搖了搖頭,“并不曾。”他腦海中倏忽又浮現懷玉出嫁時的表情,強行壓下心中隐痛,他依舊從容地答,“王長子同灣兒之前不曾相識,但也算相敬如賓。”
那雙已見蒼老的眼睛閃了閃,極力壓抑着噴薄而出的情緒,接着又沉入到暫時性的混沌裏,良久,北地王才從那混沌之中回過神來,輕輕拍了拍懷梁擱在桌幾上的手背,嘆息道,“也好。”
這一聲也好,包含多少無奈深情。
懷梁知父親心裏終究是最疼妹妹的,與其看到她嫁給一位素不相識的王長子,哪怕王長子今後變成儲君,儲君又繼位為王,他也必然還願意看見他的小女兒縱馬在茫茫雪原上飛奔,紅衣逶迤青絲如瀑,也不願看見懷玉的下半輩子,變成一只于富麗堂皇的籠子裏拼圖觀花的金絲雀。
生是雲端雁,何堪賞羽毛。
他的次父,北地的東府李明堂輕咳了兩聲,懷梁本以為他也是要将話題從這問題上引開。不想他一咳再停不下來。父親将目光轉向這位老友,懷梁也側頭擔憂道,
“次父無恙?”
李明堂一邊咳一邊擺手,小随侍奉茶上來,他飲盡了平靜些,笑道,
“不礙事。想是前幾天吹了風。”
“那也要好生将養,少勞動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