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章節
以為然,他笑意也收攏幾許,懷梁看見他漸漸俯身過來,聲音低低落在自己耳邊,卻一字一句咬得清楚,
“要我說,此處恰恰是最适合打探消息的地方。”
這樣的地方能有消息的來源,懷梁倒不疑慮,可春風一度時那一言半語,零零碎碎,怎做得真?
姬卿尺也不論,只拉着他一路暢通無阻地走過張燈結彩的正廳和花團錦簇的回廊,
“這結海樓的老板,是我舊識。”他說到此處的時候明顯頓了頓,
“……他是個聰明人,這裏與其說是歡場,不如說是專門尋訪消息的地方。”
懷梁心中突然一片清明,他住了口不再追問,讓姬卿尺扯着他往裏走,
一對佳人正湊在一塊兒交頭接耳,一個褲腳紮着,打扮成下人的男孩三步并作兩步奔上數層高樓。他一擡頭,懷梁看見那雙眼睛是金色的,說話有點他熟悉的口音。
樓下湖心亭側,一些打扮入時柔媚的舞女乘輕絹小轎兒出樓,遠遠而去。姬卿尺在衆人都看不到的地方放低了聲音,
“我不知道一開始是誰給他出的主意,也不知道這位究竟是受誰所托,但是就從我知道這裏開始,這天下的大小事情,沒有一件能夠逃過這裏人的耳目。若說其後沒有能人經營,我是不信的。”
他笑着拍拍懷梁的肩頭,
“莫要說是公子府上的一個小奴,就算是一只蒼蠅,只要公子說出它翅膀的花紋,眼睛的顏色,讓老板去找,恐怕假以時日,他也是可以找出來的。”
這誇張的修辭讓懷梁又一次皺起了眉,重新開始考量他話中究竟有幾分可信。
似乎感受到懷梁重燃的不信任,姬卿尺笑了笑,
“我在他這裏找到過許多有用的消息。不過……如果公子仍是信不過的話,我在這裏為他誇口也是無用,不如暫且随我來,到時候一問便知。”
他補充道,“這裏的老板是個男人,名喚曲解意,不過,他很讨厭別人叫他的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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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又該怎麽稱呼?”
姬卿尺歪着腦袋想了想,“我平常只叫他解意先生,這個他倒是很喜歡。”
二人上到樓頂,出乎懷梁的預料,他與姬卿尺所進房間裏并無一絲一毫脂粉氣味,反而一片素淨,牆上張着一副前朝逐塵道人的萦江秋水圖,桌上擺着文房四寶,一只碧玉的水滴子落在燭光下,顏色冰潤。
隔着金銀勾絲的細紗簾幕,影影綽綽能看見那喚作曲解意的男人慵懶地半靠在一副軟塌上,目光略略下垂,看都不看他一眼,等了半晌,他才從那副細紗簾子下慢慢坐直身體起來,擡手掀開簾子,懷梁終于看清他的容貌。
平平凡凡,并無驚人之處,若論眉眼模樣,甚至不及他樓下歡場中那些标致小倌兒,潇灑風度,因為身邊有個風格幾近名流的姬卿尺在,故而也不顯突出。
只是這人皮膚甚為白皙,近乎透明,伸出一只撩開簾子的手宛如玉雕一般。也因為這個,他眼下有極為明顯的兩道烏青,乍一看像是常年睡不好覺。
他淡淡撩起眼皮是那個慵懶的勁頭也像極一個沒睡足的人。曲解意輕撫着手中一道折扇,半低下身子,
“懷公子。”
這下子懷梁終于能漸漸覺出他歡場掌櫃的身份了:他衣裳沒系好,低下頭時露出大片珍珠般光潤顏色,眼皮微微向上擡着看人的那個模樣,當得上一句風情萬種。
也許是因為之前已經聽姬卿尺說了很多,懷梁此刻倒不覺得非常驚訝,他從容回道,
“您認得我。”
曲解意的扇子往姬卿尺身上一擺,“姬兄弟常對我說起您。”
也不待懷梁對這句話有什麽別的反應,他接着說,
“你也無需太過驚訝,我本來就是個喜歡聽些閑話的人,故而有些什麽,也都會多問一嘴。”
他微微一笑,“不然……也不會做這個生意了。”
懷梁附和,
“這樣的話,想來我可以期待,您能替我找到我要找的人了?”身邊的姬卿尺和面前的曲解意都在笑,幾乎默契,懷梁忽而覺得自己似乎也是該笑的,可惜他的臉天生如此,并勉強不來。
似乎未想過懷梁會如此單刀直入,但是曲解意果然頭腦活得很,他很快接上了話,
“這可未必,”他緩緩展開手裏的扇子賞玩着,
“要看公子找什麽樣的人,付得起什麽樣的價錢。”
“不過是我府中一個下人。”懷梁道,
“如果先生這裏真有人見過他在何方,只管告訴我,價錢好商量。”
“叫什麽名字?”
懷梁頓了一下,他意識到他甚至不知道鳳兒的本名究竟為何,只知道他曾經是容落的下人,因為名字重了王長子的字,因此只留下那樣一個古怪的姓。
“他是我府中小奴,原來在王長子容落手下伺候,因為名字重了王長子的字,因此只留下了姓,叫做鳳兒。”
曲解意原先一下一下有節奏地敲擊在身下貴妃榻上的折扇停了,依然維持着打開的姿勢,懷梁看那花樣突然覺出有些眼熟——似是在姬卿尺手中也見過一樣的東西。
但此刻還是他的态度更招人懷疑,懷梁心中一動,“先生知道他麽?”
“知道,我的一位姑娘今日見過他。”他嘴角勾起一絲微笑,
懷梁心下頓時輕松不少,“那麽他現在又在何處?可否請先生告知于我?”但是讓他沒有想到的是,曲解意卻在此時搖了搖頭。
“這個我卻不能說。”
懷梁被他這一番話繞得糊塗,“這又是為何?”他上前幾步問道,“為何不能對我說,價錢不是問題,請先生務必告訴我他在哪裏。”
懷梁不是傻子,他自然知道曲解意暧昧的目光裏含的是什麽意思,也大致能猜到鳳兒那樣美貌,雌雄莫辯的男孩子被人在大街上帶走,會是什麽下場。
除去相處甚至還不到一刻鐘的懷瑾之外,他不曾有過弟弟。更何況,他從心眼裏不習慣那個舉動行止一板一眼的弟弟。
這個怯生生的少年,就如同更小時候的懷玉,又或者是他曾在懸崖邊撿回來的那只被撞掉了羽毛的小鷹,看着他的時候帶着一點溫柔的讨好,盡心盡力地為他去做每一件事情。
但是在這個問題上,曲解意像一只咬得死緊的蚌,找出無數理由搪塞,
“帶走他的可是位城主,這次奉命迎接楚王,才過了秦安。”
他知道得很清楚,但不知因為在忌憚些什麽,不肯告訴他。
“他去了哪裏,現在又在何方,這個我真的說不得。不過我可以告訴您,只要您耐心等上幾日,他自然會回到您身邊。除此之外在下再無可奉告了。”
他手裏的扇子懶懶一擺,坐姿端了一端,“您的生意我們做不了,銀铛,送客吧。”
懷梁只好又跟着姬卿尺下樓,拳頭一直緊緊捏着,耳邊,他直聽見姬卿尺在說,
“怪也,我從不曾見他這樣。”
他奇道,“這孩子究竟是被什麽來頭的人帶走,竟然讓他都忌憚三分,不敢吐露其去向?”
過了半晌,他又嘆,
“不過,我認識的曲解意向來誠實,不打诳語,如果他說你那小美人會回來,他就必然會回來,區別不過早早晚晚,想來你倒是不用再擔心了。”
懷梁正欲回話,姬卿尺忽然停下腳步,他一時不察,險些直接撞在他身上。耳邊是讓人煩躁的吵鬧聲,嗡嚷嚷活像聚集了半個城的蒼蠅。
他擡起頭來,隐隐從人縫裏看見的是一名打扮爽落,容顏秀麗的“少年”,正手腳利落地把一個衣着華貴的男人摔翻在地。摔得紮紮實實,那人臉朝地尾朝天,腦袋磕在石頭路上半天爬不起來。
不知道那向來高高在上的秦王和嚴謹端方的岳方成,看見了要作何感想。
“少年”的聲音高高揚起,聲音清淩淩宛如切金斷玉,不過從那漂亮嘴唇裏吐露出來的威脅卻頗為恐怖,
“我不是告訴過你,你要是敢碰我一下,我把你眼珠子摳出來。”
姬卿尺抱起了手臂,一副看好戲的樣子,他回過頭去找跟在身後的懷梁,想要問他,“你猜,這是個姑娘還是個男人?”
不過他的期望落了空,懷梁已經三步并作兩步走上前去,一把握住“少年”的手腕,
“白錦錦?!你怎麽跑到這種地方來?”
第 27 章
“你又憑什麽管我?!”直到白錦錦被懷梁扯着袖子出了長街,她依然在後頭不服氣地叫嚷着。懷梁雖然一個字沒說,但是卻聽見姬卿尺在他們身後停下了腳步。
所幸此時三個人離那烏煙瘴氣的地方已經很遠,梆子敲過了三聲,人定正與夜半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