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哥哥失蹤了

咕——

阿九的肚子發出一聲長長的哀鳴,他按着自己的肚皮使勁兒揉了揉,繼續拖着發虛的步伐往前面散發着熏天臭味的垃圾場走去。懷裏的狗崽子們哼哼唧唧的探出毛茸茸的腦袋來,又親熱的去舔阿九的臉。

“嘶……”阿九倒吸一口冷氣,自己都不敢去碰他那張腫得老高的臉。

事情要從三天前說起。

陸鳴失蹤了,還來了一幫兇神惡煞的妖怪,把他們暫住的地方翻了個底朝天,幸好他當時跑出去買肉包子吃,不然就跟其他小妖們一樣被打個半死再抓走了。可他從小跟着陸鳴在三危山裏長大,對外界一無所知,更不要說這座繁華的雲夢都城了。

可外面好像也不寧靜,他在附近茫然地轉了半天,就被一群“關老爺”攔住,問他是不是本地妖怪,有沒有“路銀”。阿九除了懷裏剩下的半個包子,只有陸鳴給他綁在腰上的一個小錢袋。那些“關老爺”把他的錢袋扯了去,又把他趕到一輛大車上,車裏空間比外面大多了,擠着許多大大小小的妖怪,見門一開,不是哭就是喊,那些“關老爺”們卻很生氣,拿着鞭子噼裏啪啦一通打,嘴裏罵罵咧咧地說馬上送你們回老家去。

回家?

阿九也挨了幾鞭,聽到這個詞卻開心起來。周圍的妖怪們不是哭就是在罵,阿九瞧了半天,手腳并用的從別的妖怪腿下爬到縮在角落裏的一個女妖身邊,扯了扯她的袖子,“我們是去找哥哥嗎?”

那個女妖還未有反應,從她的懷裏探出一只小奶狗的腦袋,舔了舔阿九的手指。

阿九對這個女妖的信任又多三分,幫她擋開又甩過來的一鞭,見她似乎沒理解自己說的話,又重複了一遍,“我剛才聽到他們說送我們回老家,是不是回三危山找哥哥?”

那女妖警惕地打量了他半晌,嘶聲道,“包子,給我。”

阿九愣了一下,把懷裏的包子掏出來,連着手帕遞給她,“給你。”

那女妖一把奪過去,轉向車廂,把包子掰成小塊喂懷裏的小奶狗。

阿九以為她已經算是自己人,湊過去趴在這女妖肩膀上看她喂小狗崽們,咽了咽唾沫,問那女妖,“它們吃得飽嗎?我哥哥一頓能吃十籠包子。”

那女妖瞥了他一眼,手中捏着的一小塊包子皮轉了方向,塞到了阿九嘴裏。

“你哥哥呢?”她問道。

Advertisement

阿九啊嗚一口吃掉了那點包子皮,咽完了,又眼巴巴地盯着那女妖的手,搖頭道,“我也不知道,哥哥說,等他中午回來,就帶我出去買包子吃,可我肚子都餓扁了,他還沒回來。”

那女妖把剩下的包子往懷裏藏了藏,“小雜毛,你幾歲?”

阿九看見她的動作也不計較,掰着手指頭自己數了半天,撓撓頭,“十六?還是六十?哥哥跟我說過,我記不得了。”

那女妖無聲地嘆口氣,把手裏最後一點包子皮喂給阿九,讓小狗崽們舔手指頭上殘留的肉汁,“你哥哥把你養這麽大,也是不容易。”

一提起哥哥,阿九便得意起來,咧開嘴傻笑道,“才沒有,哥哥說,他最喜歡阿九……”

這時,大車忽然停了,鞭子又甩過來,身邊的妖怪們都往門口湧。那女妖拽起阿九,混在妖群中往下擠,“走!”

阿九跟着跳下車,見大車停在一處峽谷前,車頂上站着一個穿紅袍戴高帽的小胡子。小胡子清咳一聲,峽谷中便都是回音。那小胡子攤開一張錦布,拉着腔調搖頭晃腦吟唱了一陣,而後将那塊布收起來,厲聲喝道:“俺們大王有令,你們這些腌臜,往後不得進入都城逗留,有不聽抗命者,這些便是你們的榜樣!”

他一揮手,車旁邊其他幾個騎馬的紅衣人拔出刀來,在大車邊逗留的幾只小妖連慘叫都沒來得及發出,瞬間沒了腦袋或者半邊身子。剩下的妖怪們立刻噗噗通通跪成一片,抱着腦袋匍匐在地上發抖,連哭聲都沒了。

那女妖也趴在地上,把阿九震驚的腦袋按下去,顫抖着豎起手指要他噤聲。阿九慌忙用雙手捂住嘴巴,眼淚無聲地掉下來。

他們在地上趴了很久,等到忽然有個小妖怪尖聲哭出來,身邊的妖怪都爬起來開始争吵哭鬧,那女妖才擡起頭打量了一圈,爬起身,輕輕踢了踢阿九,“起來,別哭了。”

阿九爬起來,發現那群紅衣人和大車都已經不見了,只剩下殘敗的妖群,稀稀拉拉的順着峽谷往前走。

“咱們去哪兒?”阿九眼裏還含着淚珠,無措地抓着那女妖的袖子跟着往前走。

那女妖本就面色蒼白,這會兒嘴唇都沒了血色,甩開阿九的手,不耐煩道,“去死!”

阿九緊趕了兩步,伸出爪子又攥着她的衣角,啪嗒啪嗒掉着眼淚道,“可是我想去找哥哥……”

那女妖怒道:“閉嘴!吵死了!”

阿九收了聲,默默跟着那女妖往前走。那女妖披着一件破爛油膩的灰黑色袍子,頭發如一團亂草般披散着,臉上也髒兮兮的,混在這群被驅趕出城的妖群裏一點兒也不打眼。周邊的大小妖基本都是這副打扮,只有阿九,身上手上都幹幹淨淨的,外衫還是上好的涼布。如果不是手上臉上脖子上都蔓延着斑駁的黑色妖鱗,頭發也枯黃焦黑,再加上左邊的眼睛是金色的豎瞳,右邊的眼睛是黑色的圓瞳,彰顯着他只是個血脈低劣的雜血半妖,不然準以為他是城裏哪個富貴人家的小公子。

那女妖謹慎地垂着頭四處打量,見有些膽子大的小妖往回走了很遠也安然無恙,這會兒天色漸晚,想來那些紅衣人早已回城,于是便悄悄地往路邊挪,裝作體力不支,靠坐在一塊大石頭下。

阿九站在站在她身前,疑惑地看着她。

“坐下!”那女妖幾乎是咬着牙擠出的這兩個字。

阿九趕忙靠着她身邊坐下來。

“鳥你媽媽別的哈崽!”那女妖嫌棄不已,瞧見阿九身上的衣服,一把給他扯了下來,撕爛了又在地上的坭坑裏泡了泡,扔給他,“你穿成這樣純粹是等着找死。”

阿九委屈的接過衣服,不情願地繼續穿上了。

坐在路邊休息的妖怪不少,他們不算異類。那女妖觀察了半天,一言不發拉起阿九就往回走。

阿九已經适應了這女妖的節奏,埋頭就跟着她走。那女妖帶着他出了峽谷,又往東北方向走。阿九也不認得路,走到天都黑了,月亮升到了半空中,那女妖才尋了棵大樹靠坐着休息,阿九也跟着坐下。他們在路上摘了些野果,還抓了只兔子,那女妖徒手扒了兔子皮,兔血喂給她懷裏的狗崽子們,讓阿九去撿些樹枝,将兔子用火烤了。

“看到那邊的光沒?”女妖挑選半天,把幾乎沒什麽肉的兔前腿撿了出來扔給阿九,“再翻過兩座山就到了。”

阿九着實是餓得狠了,把那只兔腿嗦得幹幹淨淨,又吃了幾顆野果,才有空去瞧那片把夜空都映紅了的火光,問道,“那是什麽?”

“垃圾場。”那女妖将剩下的兔肉和野果全吃了,把懷裏的小狗放出來在身邊跑,丢骨頭給它們玩兒。

小狗崽們應該剛滿月,哼哼唧唧的撒丫子亂蹦跶,他們特別喜歡阿九,全爬到阿九腿上。阿九摟着三只小狗,發出疑問,“我們去垃圾場做什麽?”

“當然是為了活下去!”那女妖把一根樹枝扔到火堆裏,嘲諷道,“真羨慕你,什麽都不用懂。”

阿九和三只小狗一起睜着大眼睛不解的看着她。

那女妖嘆口氣,拿着樹枝在地上比劃,“出了那個峽谷再往西走,就是長右山,長右山的四耳猴不喜歡人類,更不喜歡我們這些這些被人類同化的妖族。從城裏被趕出來的小妖怪大都沒有妖力,多半是像你這樣連妖丹都凝不出的小雜毛。以前他們還能在在君山城裏賣藝乞讨打雜跑腿,混口飯吃,現在,呵呵。”

阿九以為是聽故事,追問道,“現在怎麽了?”

那女妖凝望着跳動的火焰,面帶譏笑,“現在?新大王慈悲,見不得疾苦,下令把大街上的叫花子全都轟出城去。”

阿九提問道,“叫花子是什麽?”

那女妖被噎得半天說不出話來,打量了阿九良久,“你到底是哪裏出土的大寶貝?”

阿九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撓了撓頭,誠實回答道:“我不是從土裏出來的。我從山上下來的,哥哥說帶我去凡間吃好吃的……”

“行吧,我知道了。”那女妖大無語,打斷他,“你剛來的不知道,雲夢的女王三個月前突然病危,換了她大哥來管事,她大哥是個沒有靈力的凡人,生平最讨厭妖怪。他掌勢之後已經将雲夢折騰了好幾回了,重用凡人,打壓妖族,不許妖凡通婚……驅逐城裏的流浪小妖已經算是他做過‘最仁慈’的一件事了。”

阿九似懂非懂,搖頭道,“這樣不好,我還要去城裏找哥哥呢。”

“找個屁!”那女妖把火堆熄了,抱着小狗崽們爬到大樹上,找了個合适的樹叉,窩在裏面準備睡了。

阿九也爬到樹上去,抓着那女妖的胳膊躺在她身邊,閉上了眼睛,過了會兒突然睜開,“哥哥會不會也在城裏找我呢?!”

“一驚一乍什麽!”那女妖給了他腦袋一巴掌,過了會兒,又閉着眼睛低聲道,“留在城裏的大妖們也不好受。我聽說,倆大王一直在暗地裏鬥法呢。新大王背後有人皇軒轅昊,所以才能在女大王養病期間奪權的。這女大王也不簡單,她自己是半妖,把雲夢打理得井井有條,人妖安居樂業,即使夾在人妖兩界中間,也向來沒怕過誰,東不懼人皇,西不畏妖尊。”

“好厲害啊。”阿九即使沒怎麽聽明白,也忍不住贊嘆出聲。

“你知道什麽!”那女妖撇撇嘴,把阿九往裏拉了拉,以防他掉下去,“私底下都傳,這女大王是妖尊的小情人,不然那妖尊怎麽老往雲夢跑?他那天虞山離這裏可有好幾千裏地呢。我估計啊,她肯定去天虞山搬救兵了,不然這兩天城裏怎麽亂成了一鍋粥呢。”

阿九小聲道,“你也好厲害啊!居然知道這麽多事情。”

那女妖哼了一聲,“當然比你這個小傻子懂得多。”

過了一會兒,那女妖聲音低落的開口道,“我的丈夫,原是女大王身邊的文書。女大王養病後,他轉而巴結新大王,帶頭執行妖凡不通婚的法令,把我和孩子們全都趕出了家門。”

她說着輕輕拍了拍懷裏的小狗崽們,輕聲道,“他本就不喜歡妖怪,與我成親只是貪圖我阿父阿母留下的家産。我阿父是凡人,在雲夢經商,阿母是半妖,阿父去世後,她悲痛欲絕,追随阿父而去。”

她清了清嗓子,繼續道,“原以為我妖族血脈稀薄,再怎麽也只會生下來一個半妖。沒想到我的孩子半分妖力也沒有,竟是靈智難開的畜生。他早容不下我們母子了,這次終于逮到機會……”

阿九抱了抱她,柔聲道,“小狗也很可愛啊,我最喜歡狗了,我哥哥就是大狗狗。”

那女妖抱住阿九,哭道,“好孩子……”

兩只落魄的雜血小妖,相擁着睡着了。

--------------------

阿九:流浪ing,且聽一下前夫的八卦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