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2)

“你、你、你什麽意思?”懷瑜的反應卻是吓了葉長安一大跳, 像腳底踩了釘子一樣跳了起來, 瞪着他,瞳孔緊縮滿是詫異。

反應……倒也不至于如此抗拒吧?

葉長安摸摸耳朵,頓在那裏不知道下一步要怎麽辦。

懷瑜心裏翻江倒海地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咬着唇就是不看葉長安和站在他身後的另外兩個人。

不就是有朋友嗎?他看着就礙眼。

別扭的懷瑜并不搭理葉長安,端得是一副高冷模樣,微微擡頭也帶着些睥睨氣勢, 好像天下唯他獨尊一般。

可惜葉長安臉皮夠厚,而且是個知錯就改努力求原諒的孩子,就算當時的打鬥起因是因為懷瑜先挑釁, 他也認為自己誤解懷瑜就是個錯誤, 很大的錯誤,于是一天到晚跟個跟屁蟲一樣圍着懷瑜轉。

懷瑜終于覺得煩躁,瞪着他惡狠狠道:“你到底要幹什麽?”

“道歉啊, ”葉長安義正詞嚴,“我當時先動的手, 是我不對。”至于什麽自己偷聽了老師和娘親的話,還是當做個小秘密埋在心底吧。

懷瑜側過頭,本來是不準備搭理他, 可是一想想這幾天一直被他纏着的日子,不情不願道:“那件事我也有錯,我也不應該和你打起來。”

等他道完歉, 就看着葉長安, 眼裏滿滿都是“你怎麽還不走啊”的意味。

葉長安卻絲毫不虛, 屁/股仿佛和凳子粘在一起,又笑着湊道懷瑜面前:“你其實還挺乖的啊。”

他看見懷瑜的第一眼帶着偏見眼神,當時只覺得厭煩,沒想到這幾天和他走得近了,發現其實他和白遂差不多,看起來都只是乖乖軟軟的弟弟。

想摸一摸頭,還想揉一揉狐貍尾巴。

懷瑜聽到“乖”這個字,一瞬間整個人呆滞了,這是在說他嗎?

不對,他怎麽可以用乖巧來形容,炸毛的狐貍再一次跳腳:“你才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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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說乖巧成了貶義詞?

看着懷瑜氣炸了的樣子,葉長安摸了摸腦袋一臉懵。

懷瑜氣鼓鼓走了,邊走邊氣,同時心裏又不知道混雜着些什麽感受。

好像,這個傻大個是第一個誇他的人吧。

他遇到的所有人,都說他不是個好孩子,不夠聽話,還盡惹事,仗着父母在青丘有點權勢調皮搗蛋。

卻從來沒有人說過,他其實挺乖的。

其實說出那句話之後,葉長安也是一驚。

淵止目送着懷瑜走了,自己悠悠閑閑走過來,拍了拍葉長安的肩膀:“怎麽,你把他給氣走了?”

“沒有,”葉長安悶悶道,“我是那種人嗎?”

淵止揶揄:“打人的都能是你了,把他惹生氣又算些什麽啊。”

“我真的沒有。”葉長安幽幽道,“我就是誇了他一句,他挺乖的。然後他就跑了。”

淵止忍不住笑:“你的想法變得有點多啊。”

“不是你當時說,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嗎。這麽幾天下來,我覺得懷瑜還挺、就很乖不調皮啊。”

葉長安想着這幾天當懷瑜跟屁蟲的日子,是真的這麽覺得,和淵止在那裏解釋道。

淵止若有所思:“其實這幾天,懷瑜好像太悶了些,是不是因為他還沒習慣啊?”

“肯定會不習慣吧,”葉長安撇撇嘴,“他又和我不一樣。”

他們二人不禁想到那日懷瑜父母對他依依惜別的模樣,對視一眼,又情不自禁嗤笑一聲。

葉長安:“別看我,小爺不稀罕那個爹。”

淵止:“你比我好,我都不知道我父親是誰,只不過管他呢,他不要我我也不想要他。”

二人一齊表示了一下對自己爹爹的鄙視,又把話題扯了回去。

他們兩個在白遂面前都是個大孩子了,平時話自然就會更多一些,而且葉長安大大咧咧,淵止心思細膩,二人性格剛好互補,關系很是不錯。

葉長安又被淵止當時的話點醒,跟在懷瑜身邊才漸漸發現其實他并不太像傳聞裏說的那樣頑皮,越發覺得淵止說的正确。

他聽着淵止繼續說道:“懷瑜是不是新到一個地方不适應啊?”

“肯定有吧,我見他都不怎麽說話。”葉長安若有所思。

**

青徽聽着面前兩個孩子的叽叽喳喳,臉上帶着溫和的笑,可是心裏卻是也敲起了鼓。

她突然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

她俯下身摸了摸葉長安的頭,又誇贊淵止:“你們做得對,是很棒的哥哥。”

“而且,我好像也做錯了,和長安一樣的錯誤我也犯了。”

青徽是個敢于承認錯誤的人,這也同時給幾個孩子做了表率,因此當時葉長安接受起自己的錯誤時,也因為想到青徽而并不見得有自尊被摔下去的尴尬與惱火。

所以當他聽到青徽的道歉時,挺着胸脯拍了拍青徽的腿,道:“老師,沒事,你和我一樣去和懷瑜道個歉就好了。”

“好。”青徽點頭應道,又看欲言又止的淵止,“淵止是還有什麽話要說嗎?”

淵止有些躊躇,在嘴邊的字含了半天又咽了回去,搖搖頭:“沒事。”

可是看他的眼神就知道,這孩子絕對還是有些話沒說出來的,可是淵止和葉長安不一樣,他更為敏感細膩,有些話也不想說出來,這個時候逼他也沒用。青徽最後只是摸了摸他的頭,讓他們出去了。

葉長安一出門,就拽着淵止到了旁邊的角落裏,輕聲問:“你剛剛賣什麽關子呢?”

淵止左右四顧,見沒有人影,就拽着葉長安的衣服讓他低下頭,靠近他的耳邊嘀嘀咕咕說着些什麽。

葉長安的神色随着淵止的話語而變化着,到最後二人相視一笑,眼底都是狡黠。

“真有你的。”葉長安眼裏掩飾不住的笑意,拍了拍淵止的肩膀誇贊道。

淵止低頭回他:“那我們就先去準備吧,記得保密。”

“行。”葉長安回他一個“放心”的眼神,急匆匆跑走了。

白遂清楚地感知到兩個哥哥在鬼鬼祟祟幹着什麽大事,他想把這兩人抓回來問一問,卻發現之前總在他身邊咋咋呼呼的兩個,現在就和滑不溜秋的泥鳅一樣怎麽抓都抓不到。

他悶悶不樂地坐在教室裏,和坐在角落裏的同樣冷着一張臉的懷瑜像是兩尊大煞神。

青徽走進來的時候忍不住撲哧一笑。

白遂耳尖,一下子就聽到了,哭哭唧唧着臉跑過來,抱着青徽的腿就要和她告狀,說葉長安和淵止現在不理他了。

這家夥現在就成了小嬌嬌了,青徽心裏想,不知為什麽腦海裏就突然出現了一只毛光順滑的小白虎炸着毛,耳朵翹起來呲着牙的撒嬌模樣。

就是想笑。

她順了順這只小嬌虎的毛,抱着他哄了幾句,才把他撅着挂油瓶的嘴給勸了回去。

懷瑜坐在教室的對角處,書本豎起來擋住了他的臉,但是眼神卻悄悄飛過書脊,看着離他一個教室距離的二人。

他心裏好羨慕。

他也想有人摸摸他的頭,也想自己可以招人撒嬌。

他的眼神又悄悄收了回來。

反正自己就不配有小夥伴有喜歡他的夫子,他早就應該習慣了,還傷心什麽呢?

只是沒想到,輕柔而溫暖的手,也會蓋在他的頭上。

他擡起頭,便看到青徽的眼睛,像是浸在銀河裏的星輝,攬着整個星河的璀璨。

他吶吶:“老師?”

懷瑜在狐族的書院裏讀書,喊那些嚴苛冷厲白發白眉蓄着胡子的人夫子,他們總是覺得懷瑜頑劣不成大器,又覺得他仗勢欺人道德敗壞,看着懷瑜的眼裏都滿是嫌棄。

可是懷瑜從來沒見過這麽溫善的目光,像是一道月光,柔柔灑下,在他身上鍍上了一層清冷的銀輝。

就好像,老師這個詞的含義,就突然不一樣了。

青徽蹲下身子,悄悄和他道歉,稍微有那麽一點點囧,但還是努力一字一頓:“那個,老師是來和你道歉的。”

懷瑜瞪大眼睛。

怎麽又來一個莫名奇妙就要道歉的?

他眼裏的納悶都要跳出來,看起來倒是蠢萌蠢萌的,青徽心裏發誓,要是面前這孩子是只狐貍崽崽,她可以rua禿他條尾巴。

看着懷瑜的樣子,青徽的下一句說起來也就自然起來了:“我是因為自己的一些偏見來和你道歉的。”

“之前有聽到關于你的一些不好的傳聞,我當時就直接信以為真了,但是剛剛葉長安來和我說,看一個人應該‘眼見為實耳聽為虛’,我不應該僅憑別人的幾句話就看你帶有偏見,這是我的錯,我來和你道歉。”

懷瑜的眼睛越瞪越大,綴在那張白皙可愛的臉上就像是兩顆偌大的黑葡萄一樣。

倒是看不出他那張漂亮的狐族桃花眼水光瑩瑩風情無限的樣子了。

他不知道怎麽描述心裏的那種奇怪感覺。

也不是開心也不是傷心也不是憤怒更不是難過,就是感覺自己的心好像被兩股繩子往不同的地方扯,一邊是心酸又有得窺天光的喜悅,另外一面就是滿滿的黑暗與晦澀,像是這麽多年被蔑視的那些負面情緒的混雜。

最後,珍珠一般的淚水扯不斷地從他眼眶裏溢了出來,在臉上滾着滾着,就一滴滴掉到了地上,與地面融為了一體。

青徽呆了。

偷偷摸過來的白遂也呆了。

只不過只是片刻,他馬上從身上摸出一方疊得整整齊齊的手帕,伸手要遞給懷瑜。

懷瑜卻動也不動,任由臉上的珍珠就那麽流淌着。

白遂撅着嘴,把帕子直接糊到了他的臉上,看起來像是暴力極了,只有懷瑜知道,白遂的手指是輕柔的,一點一點順着他的眼眶往下,把他臉頰兩邊的淚水擦得幹幹淨淨。

懷瑜終于感覺到不好意思了,搶過擦眼淚的主動權,手指按在帕子上,帕子緊緊蓋着他的臉。

算了,他現在想想自己剛剛那樣子,就很自閉。

想去撞大牆,把牆砸穿的那種。

***

懷瑜以為自己所收到的接納已經夠多了,卻沒想到,還有另外的驚喜。

他住在幼兒園後院的屋舍裏,鄰居就是淵止和葉長安。

屋子不大,因為都是雄性崽崽,布置得都是差不多的風格,有床有桌子,外面是個明廳,窗臺上擺着一個白瓷梅瓶,裏面插着一大捧開得熱鬧的藍色繡球花。

葉長安和淵止兩個人的腦袋在窗臺下若隐若現。

葉長安:“回來了嗎?”

淵止撥開他的頭抱怨道:“沒有,你別急啊。”

葉長安跺了跺腳,又忍不住直起身子跳了跳,只是還沒跳第二次,就被淵止一下子扯了下來:“好像回來了,你別動。”

葉長安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下子彎下了腰,蹲的比淵止還要低,努力用口型比劃着:“你确定可以嗎?”

淵止懶得看他,只是自己心裏也有些忐忑。

能不能把那只小狐貍忽悠過來,他心裏也沒有底啊。

反正做了兩手打算,要是小狐貍是蠢乎乎的,那就直接進去把他拉過來就是了。

懷瑜腫着眼睛,一路低着頭,橫沖直撞進了屋子裏。

他袖子裏還放着剛剛那塊手絹,展開一看,素白色的巾帛邊角繡着活潑的白虎,伏在樹下玩着球,看起來憨憨的。

剛剛那人是白虎嗎?

他看着手絹上的圖案,又把它小心翼翼鋪在自己的桌子上,不放過一條褶皺,用手一點點撥開,整整齊齊擺好了。

等他放好,擡頭一看,輕薄的窗紗外,是隐隐綽綽的樹影。

他忍不住打開窗戶往外看,外面的窗下是一簇薔薇花,開得熙熙攘攘熱鬧非凡,墨綠色的葉子被深紅淺紅水紅玫紅櫻桃紅的花朵覆蓋住,風姿搖曳。

可能也是心裏的一大塊石頭被青徽不經意間化開了,此時他看着外面的薔薇花,深深一嗅,只覺得渾身舒暢,淡淡的香味萦繞着他。

味道有些好聞,就是鼻子有點癢癢。

他捂着鼻子連連打了好幾個噴嚏,又忙不疊地關上了窗扉。

蹲在薔薇花陰影處的葉長安忍不住露出一個失望的表情。

淵止也把幻術一收,一大片薔薇花頓時化作紛雜的亮點,散逸在半空。

二人對視一眼,眼裏都是挫敗。

他們還以為可以忽悠那只小狐貍出來摘花呢,然後順勢引着他出門,只是誰能想到他被花香熏回去了?

計劃一失敗。

那就只能去幹脆利落把他叫出來了。

只是二人并肩站在門口,還沒商量好誰先開門的時候,那扇門突然打開了。

露出一張笑得頗為狡黠的臉:“你們找我幹什麽?”

果然是狐貍。

意識到自己好像被人耍了的淵止和葉長安互相看了看彼此。

兩人心裏浮現出同樣的想法:果然狐貍還是狐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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