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葉雲疏和梧桐都是十八.九歲的少年,這人雖然是個壯實的青年。兩人合力也勉勉強強能擡動,加上住的地方偏僻,全程硬是沒有人看見。
一腳踢開院門,泥土簌簌落下。
“公子,放哪?”
“屋檐下吧,屋子裏沒光,看不清楚。”葉雲疏額頭上冒出汗珠子和梧桐把人擡屋檐下放好。
可把人擡回來了,兩人又遇到新問題,“公子,沒藥。”梧桐苦着臉說。
葉雲疏手抓住衣服下擺,“沒藥怎麽處理傷口?”
一時主仆倆都為難起來,最後梧桐剛要說話,葉雲疏靈機一動,“要不用那個?”
葉雲疏指的是他從山上采回來的藥草,平日的貓貓狗狗受傷就是用這些藥應急的。
沒錢
沒藥只能想想沒藥的辦法,梧桐當即把那些藥用石頭搗爛,接下來就是把那捕獸夾取下來,已經有過一次失敗的經驗,這次他們換了兩根鐵棍子。
要取捕獸夾也好取,只要将其撬開用卡子卡住就好,兩人一道用力撬開,梧桐用卡子卡住取下捕獸夾。葉雲疏則用搗爛的藥材敷傷口上,也不知道那人沒多少血可以流還是這藥管用,藥敷上去沒一會血就止住,一直提着的氣終于松懈下來。
“梧桐,你怎麽手在抖?”葉雲疏問。
梧桐虛弱的笑笑,“公子不也是手抖嗎?”
“哈哈!”葉雲疏一看果然,“好了,看來這藥管用,再去弄些,他身上還有傷口。”
“好咧!”
将這人衣服扒開,才知道傷的有多重,全身上下大大小小的,新的,陳舊的傷。包紮的時候葉雲疏再想,自己可能救了個麻煩回來。
一直到夜幕降臨,才終于将這人的傷處理完,為此葉雲疏損失了一件衣裳。梧桐心疼的厲害,說好給公子置辦新衣裳的,怎麽到頭來又賠了件衣裳。
“梧桐,你說他會死嗎?”葉雲疏端着碗給那人喂了些藥,從處理傷口到現在。那人一點動靜都沒有,要不是胸膛還有起伏還會以為就是個死人。
梧桐搖搖頭,“不知道,如果死了,公子,我們怎麽辦?”
這問題葉雲疏也不知道怎麽辦,一時不知道怎麽回答,反倒是梧桐大着膽子:“如果死了,就拉外面挖個坑埋了,反正院子外面就是墳,不會有誰注意的。”
“咳!”
話音剛落,躺屋檐下的男人咳嗽一聲,嘴邊嗆出點血沫,然後又沒了動靜,梧桐一下子臉白了個徹底,葉雲疏扯出一抹笑:“可能他不想埋外面!”
既然有動靜,主仆二人只能将人擡進屋子,只是兩人的住處當初是附近守墓人住的。後來他們被送到這裏來,沒地方落腳,就只能住在這裏。
就算村裏人幫着修繕過,那也只是用木頭釘子泥巴修補過。還是那麽小,一間小小的堂屋,一間小小的卧室。
堂屋裏放着村裏人接濟的桌子和櫃子,那會葉雲疏八歲,比他大一歲的梧桐就要照顧他。兩人就那麽擠在一起,這會陡然擡個人進來,還找不到地方安放。
“公子放我床上吧!”
後來梧桐大了些了,怎麽也不願意和葉雲疏擠在一起,就自己做了一張床,但還是在一間屋子,這樣才能随時照顧葉雲疏。
葉雲疏張張嘴,他本想把自己的床讓給這人,但…“好吧!那梧桐你就和我一道睡。”
“公子…”梧桐想打地鋪,只是還來不及說出口就在葉雲疏的眼神下合上嘴,“好吧!”
夜幕,月亮高挂,銀白的月光穿過破爛的屋頂縫隙鑽進屋子裏,葉雲疏端着碗将藥喂到那男子口中,又借着月光給他換了藥。
屋外,梧桐提着木桶到搭的木棚子裏,将幹淨的衣服放好,才回到卧室。葉雲疏用熱水給那人擦幹淨血跡,梧桐湊過去:“開始血糊糊的,這會看還挺俊的,只不過沒有公子俊。”
“俊什麽?一張臉有什麽俊的。”葉雲疏彎下腰洗着帕子,月光微白。可以清晰的看見他臉上的每一根汗毛,另一半暗影裏的五官影影綽綽,爾雅溫潤。
梧桐嘻嘻一笑:“公子就是俊,對了公子熱水打好了,你快去沐浴,剩下的我來。”
本就入了夏,加上今天搬了一個人回來折騰半天,葉雲疏出了一身汗,黏黏糊糊的:“好,你把這水倒了就好。”
夜,葉雲疏摸摸那男子的額頭沒有發熱,忍不住打了個哈欠才回了床上。伸手摸摸,梧桐還在外面,“梧桐你在幹嘛,進來睡。”
打算在外面坐一晚上将就的梧桐抓抓頭發,葉雲疏是他的主子。那會小不懂事,大了怎麽還能這麽不懂事。
“梧桐快點,睡覺了。”
“哦,來了。”
第二天一早,太陽光照在床上,葉雲疏猛地坐起身吓醒了旁邊睡得正香的梧桐,“公子怎麽呢?”
“那人!”一拍額頭,“晚上睡着了,不知道有沒有發熱,快看看。”
醫書上說了,受傷的人尤其是外傷重的,頭幾天容易高熱。一定要随時看着,就以着這人的傷,肯定會高熱,葉雲疏鞋子都來不及穿跑過去一摸,滾燙。
“梧桐快,打點井水來!”
“好,好”
着急忙慌的用濕帕子敷額頭上,本來退高熱是用酒的。可葉雲疏哪裏去找酒,只能用夏日冰涼的井水擦擦那男子的身子,好在那人也命不該絕,擦過幾次冷水後體溫終于降了下來。
“吓死我了。”葉雲疏靠着床坐下,偏頭看着那人,臉色蒼白到發青,就單單用點自制的草藥可能不行:“梧桐,我記得我們昨天抓的獵物,去換點錢買藥。”
“不行!”梧桐下意識反駁,那可是給公子置辦新衣裳的錢。只是見葉雲疏擔憂的模樣,梧桐又硬不起心腸,而且救這人回來自己也是同意的:“還剩了些草藥,我一道背去找掌櫃的,争取換些錢。”
“好,快去快回。”葉雲疏送梧桐出門才回到屋子裏,摸摸那男子的額頭,沒有異常才放心的提着簍子出門。
葉雲疏家院子外面就是一大片的墳墓,這是附近幾個村子安葬亡者的地方,平日衆人忌諱很難得來這裏,這就便宜了葉雲疏。
墳墓間長滿了雜草,灌木,聽見有人走動的動靜野雞撲棱着翅膀飛走,葉雲疏就往那灌木叢鑽進去,用木棍掃開遮擋的枯枝敗葉,一個巢出現在眼前,那是野雞的窩。
“對不起了,我太餓了。”将裏面幾枚蛋裝進簍子裏,如法炮制,葉雲疏在灌木叢裏轉來轉去。終于頂着一頭草屑出來,雖有些狼狽但手裏的簍子裝了十多個野雞蛋。
野雞蛋不是每次都能找到這麽多的,葉雲疏臉上止不住露出笑意,腳下也越發走的輕快。
進入夏季,雨水多了,各種菌子也冒出頭來,葉雲疏穿梭在每個墳頭将可以吃的菌子裝進簍子,不一會就裝了滿滿一簍。
梧桐回來的時候葉雲疏正在院子裏清洗菌子,家裏的貓貓狗狗則依偎在旁邊打瞌睡。
“公子摘菌子的時候可認真了?”梧桐把背簍放下過來幫忙。
有幾次葉雲疏去找菌子,結果眼神失誤将有毒的菌子混進去,主仆倆吃了上吐下瀉好幾天才緩過來。
“看清楚了。”葉雲疏說的中氣不足。
這會正在清洗,梧桐幹脆也洗了手過來幫忙,大概這次葉雲疏是認真的,梧桐并沒有看到不能吃的菌子,才松口氣:“公子,杏林堂的掌櫃送了我們幾塊糕點,我嘗了很甜,你快去吃,我來做飯。”
杏林堂掌櫃是個老好人,平日葉雲疏他們挖的藥材都是賣給他,掌櫃的也格外憐惜他們主仆,常常力所能及的幫助。
“我來燒火,梧桐不準拒絕。”糕點冷的沒有熱的好吃,借着燒火的時機,葉雲疏将糕點放竈膛口烤熱。
既然葉雲疏都那麽說了,梧桐也不好說什麽,只是手下動作越發的快。煎蛋,菌子下鍋一起炒,再倒一大碗水,就是一鍋菌子雞蛋湯了。
“梧桐,熱了,給你。”葉雲疏嘴裏包了一塊糕點,說話吐詞不清。
梧桐默默咽咽口水,“太甜了,膩…唔!”還沒說完,就被葉雲疏塞嘴裏,頓時紅了一張臉,“我去拔蔥。”跑出去細細咀嚼,好香啊!
葉雲疏和梧桐是外來的,村裏人同意給他們一處栖身之地就已經算是大度,土地是怎麽都不願意分給他們的。沒辦法,兩人只好在墳墓之間的空地上種些菜來填補肚子,好在這些年主仆倆也有了經驗,種出的菜足夠平日吃的。
梧桐從外面拔了兩根蔥進來,等到菌湯煮好的時候撒進去。想了想又放了些鹽進去,這菌湯若是不放鹽就失了幾分鮮味。
“好香,梧桐的手藝是越發好了!”葉雲疏眼睛珠子都要掉鍋裏了,真的好香,肚子都咕咕叫了。
“公子說笑了。”梧桐抿着嘴,忍着歡喜,“公子去拿筷子,我這馬上就好!”
“好!”
趁着葉雲疏離開,梧桐悄悄将蛋藏葉雲疏碗裏,眼裏藏着小雀躍,“好了,可以吃了。”
“好燙!”桌子上晾着藥材,主仆二人就沒有多餘的桌子可以吃飯,捧着碗擱屋檐的臺階上,席地而坐開始動筷子。
吃了兩口,梧桐就發現不對,筷子一翻剛才自己精心藏葉雲疏碗裏的蛋全跑自己碗裏來了,是葉雲疏調換了,“公子。”
“平日力氣活都是你搶着幹,吃的怎麽要吃好些。”葉雲疏從未将梧桐當做下人,只是梧桐恪守規矩,葉雲疏也只好想想其他法子。
手中的碗千斤重,梧桐低下頭大口吃着,當初母親拉着他的手說要他好好照顧公子。這些年來從沒有分寸的稚童到少年,可他還是做的不夠好,讓公子過得那麽辛苦。
鍋裏還剩了些湯,葉雲疏打算給屋子裏那人喝,這麽久了。除了昨晚上那聲咳嗽,其餘的一點動靜都沒有,但為了不讓他餓死,只能強行灌些湯水進去。
“公子,好像他又在發熱了!”葉雲疏端着碗進去就聽梧桐這麽說,過去摸額頭,比今天早上還燙的架勢。
“都怪我,只顧着菌子去了。”葉雲疏懊惱不已,“對了梧桐,今天去買的藥,快拿來。”
“在這裏。”梧桐從背簍裏拿出來,“掌櫃的聽說我們救了一個人回來,根據我說的情況拿了幾瓶藥給我。還說差不多就把人送走,留着怕惹禍上身。”
“怕惹禍上身也要他好轉些啊。”葉雲疏打開瓶塞開始上藥。
只是葉雲疏他們銀錢有限,買的藥着實好不到哪裏去。一塗上去,那人肉眼可見的抽搐,葉雲疏也被這藥味熏的頭暈,“老掌櫃拿的什麽藥?”
“但好像效果挺好的,都有動靜了。”梧桐皺着鼻子來幫忙,“說不定上完藥就醒了。”
“但願吧!”
只是最後一處傷塗上藥那人也沒有醒,不過全身跟水裏撈起來的沒有區別。
葉雲疏将門大打開,“梧桐快燒水,我要沐浴。”
“在燒了!”
主仆二人在外面沐浴散去難聞的藥味,屋子裏那人終于睜開眼,呼吸之間一股惡臭味道,是誰?孤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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