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快說!”

葉雲疏眼底輕顫,陌生人,家裏那個人就不是個陌生人嗎?梧桐是要?

“那天我們去金豐鎮,好多人,我都不認識,全是陌生人。”

“說的全是廢話。”

衙役氣得踹梧桐一腳,梧桐躲避不及一屁股栽倒在田溝裏,葉雲疏連忙跑過去扶起,單薄的身子擋在梧桐身前:“官爺饒命,他沒有見過世面,不懂這些。”

那衙役還想上前動手,畢竟被人戲弄一番誰不火,只不過還沒踏出半步就被他同行的人喊住:“算了,別理這些蠢貨,正事要緊。”

“哼。”那人一整衣擺,“走。”

“是是是。”村長點點頭,追上衙役又小跑着回來,說:“你們兩個去哪還是晚上都把門關好,說是有通緝犯逃脫,你們小心點。”

“你還杵在哪裏幹什麽,過來帶路。”衙役不耐煩的催促。

“來了。”村長飛快的追那兩個衙役,又不忘回頭提醒:“關好門,有事來村裏說一聲。”

“好。”

等人走遠,主仆倆面面相觑,通緝犯?家裏那個,當初那副受傷要死不活的樣子……

“疼不疼?你幹嘛和他們說那些。”當時那衙役下腳可是一點都沒有輕重,葉雲疏擔心的就要檢查。

梧桐不好意思的捂住腰帶,周圍打量一圈:“就是…哎呀公子我沒事,這,這可是外面你別拉我衣服。”

“那就回去看,走。”

葉雲疏自顧自的背起梧桐一開始背的背簍,又去提另外一個,梧桐虛虛捂住腹部又怕葉雲疏發現,拿開手,“公子我來。”

主仆倆就這麽一背一擡的搬着東西回去,等到家門口的時候才又想起剛才村長說的話,“我們還進去嗎?”

葉雲疏咽咽唾沫,“進吧。這都那麽多天了,他也沒把我們怎麽樣。”

梧桐想想也是:“公子,我一會走前面,你在後面,不對勁我去攔着他,你就跑。”

“跑什麽。”葉雲疏越過梧桐,一把推開門,屋子裏靜悄悄的,只有院子裏的幾條貓狗迎上來,“好了,到家了,梧桐把衣服脫了,我看看。”

“啊!”梧桐還以為逃過一劫,誰知道葉雲疏壓根沒忘,死死按住腰帶,“公子,不用看,我自己的情況我還不知道嗎?”

“快點。”葉雲疏一向溫溫和和,難得大了嗓門,梧桐一下子就不敢硬着來,幾下利索的解開腰帶,下一瞬葉雲疏就半蹲下湊近檢查,“紅了,腫了。”

伸手摸摸:“是肚皮疼,裏面疼不疼?”

這會哪裏還分得清肚皮疼還是裏邊疼,梧桐老老實實的搖頭,葉雲疏皺起眉頭:“我們去杏林堂,找大夫看看。”

“不去。”梧桐幾下穿好衣服,“不去!花勞什子錢,睡一晚上就好了。”

“梧桐。”

“不去,不去。”梧桐把背簍裏的藥材晾架子上,強忍着不管身後的視線。

過了一會葉雲疏往屋子裏走去,梧桐張張嘴想要叫住他又忍住,自己這點事算什麽?忍忍就過去了。

剛這麽想,就見葉雲疏手裏拿着東西,梧桐記得那是自己上回藏錢用的竹筒,“公子你怎麽?”找到的……

“我在杏林堂等你,你不來我就不回來了。”說罷,氣沖沖的出門。

“哎呀,我的公子啊。”梧桐在葉雲疏身邊那麽多年,知道他平日好脾氣。可若是真要比誰的脾氣倔,葉雲疏可是數第一,沒法子,梧桐只好追上去。

“不嚴重,沒傷到體內髒腑。”

大夫收回手,梧桐忙不疊穿好衣服:“我就說沒事嘛。還花錢。”

“嘿。看你這年輕人,這次是你運氣好,只是皮外傷,要是運氣不好,你的小命就沒了。”作為大夫最不喜歡病人輕視自己的身體,一聽到梧桐嘀咕,就忍不住責怪。

葉雲疏摸摸鼻子,忍住笑:“大夫說的是,請問這個要不要開點藥?”

“不用,回去拿熱水敷敷……”

“嗯?”大夫和葉雲疏的眼神同時看向他,梧桐連忙低下頭,跑到杏林堂大門外去蹲着。

葉雲疏這會的臉色比來時好看的多:“那勞煩大夫,開些藥。”說完又想起家裏的那個大麻煩,“大夫,可以再開點治外傷的藥嗎?路上撿了一條斷腿的狗,怎麽都不見好。”

這年頭自己都過的窮困潦倒的,還有閑心撿貓貓狗狗回去照顧的人不好找,大夫也不多想:“一直不好,你可以帶這裏瞧瞧,雖然我們醫館醫人。但是這些畜牲還是可以的,畢竟都是一條生命。”

葉雲疏有些為難,那人傷的如此重,嫌棄藥差了也沒有說過找大夫,怕是不願意見大夫的,多半是個通緝犯。大夫卻以為是對方囊中羞澀,搖搖頭:“過來吧,我給你開點外用的藥膏。”

“好,多謝大夫。”

回去的路上,梧桐手裏提着一大包藥,臉苦的像吞了一斤黃連,“公子,又花了好多錢。”

“沒事,才一百文,回頭多挖些藥就好了。”

早知道就不多嘴,直接說沒看見陌生人就好了,梧桐心裏疼得滴血。

“哎呦。”

走在前面的葉雲疏不知道怎麽的停住,梧桐一個不察就撞上去,主仆倆均是一個趔趄,“公子…”

“好香啊。”葉雲疏看着巷子口,這會天色黑沉,巷口那家支着棚子的馄饨鋪點的燭光落在葉雲疏眼裏,烨烨生輝。

梧桐也咽咽唾沫,也是,給自己看傷,晚飯都還來不及吃,“公子想吃就吃…”我不餓…

“那來兩碗。”葉雲疏捏着衣袖,跑過去,“老板,兩碗馄饨。”

“我不吃,我不餓。”梧桐急眼。

“那麽大兩碗,你不吃幹脆撐死我算了。”葉雲疏伸長脖子,看老板把馄饨放進鍋裏。

“公子。”梧桐跺腳。

葉雲疏頓時軟和的一踏糊塗:“你受了傷,吃點好東西,就不會疼了,大夫說這幾天晚上可能要疼。”

梧桐眼睛一澀:“公子,我不疼。”

“我想吃,上次還是我生辰的時候吃過,過了好久。”葉雲疏還記得上次那味道,一直回味了好久,“坐下,站着像什麽樣。”

“嗯。”梧桐乖乖坐好,等着老板端馄饨過來。

不知道等了多久,葉雲疏覺得自己的肚子都快被口水裝滿的時候,老板終于端着兩碗馄饨過來:“客官,你們的馄饨。”

馄饨小小的,皮薄到可以看見裏面的餡,馄饨皮的白色裙擺漂浮在水中,一顆顆青白蔥花點綴其中,一圈圈油花分開合攏。

“梧桐,來。”葉雲疏将勺子遞過去,“小心燙。”

“嗯嗯。”梧桐這會哪裏還有剛才堅決不吃的模樣,一口吞進去“嘶哈!好燙!”吐出來。

葉雲疏忍不住好笑,“你慢些,沒人搶。”

“燙。”梧桐用手扇扇風,口中的不适漸緩,又大口吃起來。

一碗馄饨見底,将湯都喝的一幹二淨,旁邊鍋裏煮馄饨的鍋還咕嚕咕嚕翻滾。

“老板,可以給我們來碗湯嗎?”

……

……

回到村子的時候已經圓月高挂,月光将四處照的明亮,主仆倆急匆匆走在路上。

“那人會不會餓死了?”葉雲疏擔憂的問,他急着梧桐的傷,後面又顧着吃,完全忘了家裏還有一個病號。

梧桐也不确定,“應該不會吧。他經常一天吃一頓飯,看樣子很能挨餓。”

“唉,先回去吧。”葉雲疏的步子更快起來,近乎與跑。

家裏還是老樣子,一進院子幾條貓狗就迎接過來,主仆倆卻是沒有逗弄他們的心情。葉雲疏給了梧桐一個眼色,讓他拎着打包回來的馄饨去煮,自己則進去看看。

梧桐不放心的抓住葉雲疏,“我去。”

“沒事,你快去煮,煮好端進來。”說罷,葉雲疏就往屋子裏走。

屋子裏安靜的可怕,頓時通緝犯的三個大字在葉雲疏腦海裏轉圈,嘴裏幹的像是好久沒喝水的人:“那位公子,你睡了嗎?”

床上躺着一個人一動不動,葉雲疏緊抿着嘴唇,手緊緊抓住衣襟,阿娘,保佑我!

走過去,對方沒反應,蹲下靠近沒反應,伸手拉衣服沒反應,摸摸手和臉沒反應,

“梧桐,快進來,他死了。”

手中的打火石一扔,飛快地跑進去,點亮油燈,葉雲疏被吓白了一張臉:“我摸他手,好涼。”

兩人饒是住在墳地邊上,但都是土壘起來的土包,可哪裏真正見過死人。害怕的可以聽見心跳聲,梧桐不知道鼓了多少次氣才來到床邊,伸手去摸江晏的脖頸,葉雲疏也反應過來,去探他的鼻息。

仔細感受一番後,主仆倆均是大出一口氣:“我還以為要給他在外面挖個坑埋了呢。”

“那他怎麽沒動靜?”

葉雲疏又湊上前,江晏的臉色又像當時救回來那樣青白,呼吸心跳好像随時可能停止一般。

“天啊,他這腿好像生膿了。”梧桐舉着油燈看得更加清楚些。

聞言,葉雲疏趕緊過去解開江晏腿上的紗布,一股腐爛的味道随之散發出來,“這…快快快,弄到鎮上去。”

“不行,今天衙役才問了話。”梧桐攔住葉雲疏,生怕惹事上身。

“可是他傷口都爛了,不處理萬一落下個毛病怎麽辦。”葉雲疏急得不行,“他雖然不好相與,但是我不能做那種狠心腸,梧桐。”

“不行。”梧桐硬着頭皮回答,實際上心頭也在想着辦法,突然靈光一閃,“公子,我們不是有醫書,不如我們照着給他處理。”

葉雲疏什麽都沒有,就是有兩大口箱子的書,這些年梧桐一直要葉雲疏溫讀。這醫書還是前些年葉雲疏提到的,撿回來的貓貓狗狗也全靠翻書,摸索着醫治。

“不行,我不敢。”葉雲疏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

梧桐握住葉雲疏的手:“公子,你可以的,你想想我們帶他去鎮上萬一被官府的人發現,我們收留通緝犯,是要掉腦袋的。

就算萬一沒被發現,他的腿,怕是要花好多銀錢,我們好不容易攢的錢還不夠他養傷。”

“可…”

梧桐沒辦法只能說句狠的:“我們晚上去,肯定會被發現,公子,”委屈巴巴的,“我不想掉腦袋。”

葉雲疏長長的睫毛輕顫,梧桐是他的親人,唯一的親人,不能被人砍腦袋的,“好。”

--------------------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