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阿娘!”
猛地驚醒,不過是一場夢罷了。
葉雲疏推開窗望着暗色天幕,不知道這會是什麽時候,只是那月亮挂在天上很圓。
斂下眸中神色,回身挑挑蠟燭燈芯,屋子裏一下子亮堂些。江晏沒有吃下去的粥還放在一邊,他也靜靜躺在那裏。
“公子。”梧桐才從金豐鎮趕回來臉上還挂着熱汗,看見葉雲疏眉目間的憂傷,以為他只是太擔心江晏,“我去了詞宋軒,只是那裏大門緊閉。問旁的人,說是好幾天沒見到人,我去敲門也無人回應。”
葉雲疏回頭看着江晏:“大夫說要是他今晚上沒有醒,可能就很不好了。”
梧桐沉默了一瞬,才走到葉雲疏身邊,梧桐沒怎麽讀過書,一時急得抓耳撓腮最後只憋出幾個字:“他死不了,我在茶館聽書的時候,聽他們說習武之人意志都頑強的很,他肯定會醒的。”
葉雲疏也不知道信沒信,只是一味的點頭,看得梧桐更擔心了。
夜色一寸一寸褪去,晨時的金光灑進屋內,照在地上,紗幔上,趴在床邊葉雲疏的側臉和江晏的身上。
“梧桐。”葉雲疏睜開眼,看着沒動靜的江晏,去找梧桐,“他醒過嗎?”
梧桐昨兒趕了大半天的路,後半夜怎麽也堅持不住睡着了,“應該是沒醒。”
葉雲疏想了想用手去探探江晏鼻息,很淡,像風中的殘燭:“我去找大夫來看看。”
“公子慢些。”在床邊趴了一晚上,葉雲疏起身一個趔趄,梧桐連忙扶住他,“小心。”
“嗯。”
主仆倆出去後,屋子裏的江晏睫毛一顫,随後慢慢睜開眼,目光落到手上,夢裏那條路冗長而又黑暗陰冷,不過有那麽一團暖意引着他往前,他想看看這暖意要帶他去哪裏,可暖意消失了。他不甘心,想看看暖意去了哪?就于是這麽睜開了眼睛,是他…
“沒醒恐怕不好。”大夫早就給葉雲疏說了最不好的消息,“我只能紮針看能不能刺激刺激他。”
“這…”
“醒了?”誰料主仆二人和大夫踏進屋子就和江晏幾目相對,“醒了。”
沉重氣氛一下子散開,大夫兩步并做一步上前給江晏診脈,過了一會才笑着捋捋胡子:“看來還是我見識短淺了。”
“敢問大夫這麽說是何緣由?”葉雲疏問。
“以前跟着師傅學醫的時候,師傅講過有些人尤其是會武的人,大多學過龜息之法。這法門能盡可能保護身受重傷的自己,只是在外人看來像是命不久矣的樣子。”說完大夫又感嘆,“我也是聽過,未曾見過,沒想到今天開眼了。”
“那這麽說他就沒事了?”葉雲疏問道。
“差不多如此。”大夫點點頭,又轉身到床邊,“這位公子我再給你診脈,開些藥,後面可要細細調養,短時間莫要再動武了。”
江晏目光有些渙散,屋子裏的人還朦胧不清,但他知道,那個人就在這裏,才安心閉上眼任大夫把脈。
杏林堂乃是西晉朝數一數二的醫館,雖青烏鎮地處偏僻但主家還是不失偏薄的給他們準備了壓箱底的藥方子。剛好其中一方子對應上了江晏的情況,喝了藥後,江晏雖又陷入沉睡,但脈搏呼吸已然正常。
“老掌櫃讓打了個欠條,回頭慢慢還上。”梧桐從屋外進來,滿臉痛色。
葉雲疏倒不察,問道:“多少錢?”
“三兩銀子。”
葉雲疏聞言一口水噴出,不可置信:“多少?”
“三兩銀子,還是老掌櫃念着情面收的。”梧桐越說越心疼,三兩銀子得攢多久啊。
葉雲疏也是心疼的不行,低頭揉揉眉心,疼啊。
一連三日,江晏除了那天醒來,都是長長的昏睡,一度葉雲疏以為他又不行了。拉着大夫來,還是在大夫再三保證下說江晏脈象很好,等他醒來內裏的傷定能好上大半才放人離開。
“公子,我們什麽時候回去?”這幾日梧桐為了多賺些錢又不放心葉雲疏一個人在醫館,從趙家嬸子那裏下活後又匆匆趕過來,只是每每過來江晏都昏着。
袖子裏,葉雲疏摸摸幹癟的荷包,醫館的小廚房雖可以随意用。可那些藥還有吃的用的都要花錢,葉雲疏也足夠節儉,但也是花錢似流水。
梧桐以為葉雲疏不願意又說:“大夫不是都說了嗎?他沒事,睡覺只是在養身體。”
“我知道。”葉雲疏心中有了決議,“請大夫再過來看看我們就把他帶回去吧。”
此話一出梧桐大喜,但很快就平複下來,他知道自家公子定是做了極大的心裏鬥争才決定的:“那好,我去請大夫過來看看。”
晚上的時候醫館清淨,大夫來的很快,說的話也和往日無異,得知他們要回去。大夫只說開些外傷的藥和怎麽照料,要等醒了才能繼續用其他的藥。
梧桐來的時候是一個人來的,要回家去,江晏昏迷不醒只能借醫館的板車把人給拖回去。
“公子,你說我們會不會遇到那些人?”拉着人走到半路,梧桐才想起這個問題,要是被那些人發現了,豈不是送上門找死。
葉雲疏聽着也是心中狂跳:“那怎麽辦?”
下一瞬,主仆倆的視線落到路邊的草垛子上,不知道哪家砍了苞米杆丢在路邊沒有收拾回去,主仆倆就把苞米杆搬上板車蓋住,給江晏留了個出氣的孔就往家裏去。
大概是老天護佑,一路上沒遇上什麽就順利的到家。
關好院門,還難得的用根木頭抵在門後面。
“快,擡進去。”
苞米杆扔地上,梧桐将人拉起來就要背江晏進去,突然門外敲門聲響起,“梧桐,我是郭工頭。”
“郭工頭。”梧桐看向葉雲疏。
“郭工頭這會來肯定有事,你去,我來背進去。”
“不行,他太重。”
梧桐拉着人努力起身,外面郭工頭的聲音又響起,葉雲疏給梧桐使了幾個眼色,梧桐心不甘情不願地讓開。“公子你慢些,大不了用苞米杆蓋住。”
“快去。”
“那我去開門了。”一步三回頭,門外敲門聲不斷,“來了。”
江晏哪怕昏迷數日沒吃什麽東西,但體格也比葉雲疏結實許多,重量壓在葉雲疏身上,不禁額頭青筋鼓起。但梧桐已經拿走抵門的木頭,沒法子只能使出全身的力氣将人背起來往屋子裏走。
“梧桐,你這動作也忒慢了,不知道外頭唬人嗎?”郭工頭在外面抱着胳膊,不時往後頭暗影綽綽的墳頭瞧。
“來了。”再次回頭看葉雲疏已經背着人進去,将門打開,“收拾院子,太亂了,工頭見笑了。”
“這有什麽。”郭工頭進來,讓梧桐把門關上,就開始摸腰間袋子。
“郭工頭你這是做什麽?”梧桐摸不着頭腦。
郭工頭已經把腰間袋子打開,裏面裝了一串用蒲線串起來的銅錢,“這幾天老是見你往鎮上跑,有村裏人見你去杏林堂,可是你家公子病了?所以我給你把這段時間的工錢拿來應急。”
“不是,沒有…”梧桐眼睛一紅,旁的人聽到點消息都能大晚上的過來,可那些人就能狠的下心把自己的親生骨肉往外趕,梧桐心疼葉雲疏的厲害。
郭工頭一看,果然是有事了,自己這趟來的還真沒錯:“來,拿着,不夠說一聲,你叔這些年雖然比不上鎮上那些富人,但也還是攢了些家底。”
“工頭,財不露白。”梧桐壓低聲音。
郭工頭一愣,随即笑起來:“你們可是村裏人看着張大的。”他又不是傻子,況且這些年走南闖北也不是白走的,“好了,錢收着我該回去了。”
“可…”梧桐退後兩步,“可是太多了,不是八文錢一天嗎?”
“沒”郭工頭拎着銅錢抖了抖,“先賒給你的,以後在我那好好幹。”
梧桐眼圈更紅了,啞着嗓子:“謝謝工頭。”
“嗯,大家的鄰裏鄉親的,有困難說一聲。”
“好。”梧桐将人送出去,目送着郭工頭走遠才轉身回去關好院門。
“葉雲疏。”
葉雲疏到底也是高估自己,背着江晏搖搖晃晃的進來,屋子裏也沒有點油燈,黑漆漆一片。憑着記憶往床邊走,本就艱難誰知道耳邊一道聲音,吓得葉雲疏手一松,
但下意識更快,這人可是花了自己和梧桐好多錢,可別摔出事又得花錢,“唔。”把自己作了墊子,眼角一瞬柔軟即逝。
後背本就還有傷,被這麽一折騰,疼的葉雲疏龇牙咧嘴,又想起剛剛那道聲音:“這位公子,你是不是醒了?醒了可勞煩你帶點力,你好重!”
江晏沉默,等到葉雲疏以為自己剛才只是幻覺的時候,江晏勉強用手撐起。只是受傷又多日未曾吃什麽東西,手一軟,葉雲疏又感覺到側臉一點柔軟,還來不及想是什麽就消失不見,江晏再次強撐起來,葉雲疏也反應過來,連忙扶着他到床上躺好,轉身去點油燈。
“你看着我做什麽?”回頭就看見江晏一眼不錯的盯着自己,伸出手晃晃,“這位公子,可還認識我?”
“無知鄉民。”江晏移開視線,心中劃過一絲惱怒,這種無知鄉民,泥腿子怎麽敢碰自己的。
一開口就罵人,葉雲疏倒還松了口氣,說明身體恢複的還行,也沒傻:“餓不餓?我去熬點粥。”說完葉雲疏一拍腦袋,“看我問的,睡了幾天肯定餓了。”
“公子。”梧桐跑進來,看見醒來的江晏也不由得松口氣,“是郭工頭以為你病了,來送工錢。”
“工錢?你才去了多久,郭工頭有心了。”葉雲疏記住郭工頭的恩情,“定要好生感謝他。”
“我曉得,公子放心。”然後視線落江晏身上,“那他?”
“我去熬些粥給他。”
“我去,公子歇會。”
“不了,我和你一道。”葉雲疏能感覺到江晏對他眼神的不善,也不知道怎的自己也沒有做什麽,難道是因為剛才自己差點摔了他,果然這人心易變,“走吧,快點弄好就歇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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