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什麽時候走?”江晏沒想到葉雲疏一回來就問自己這個問題,“怎麽?想趕我走?”
“不是。”葉雲疏搖頭,“只是那玉佩”偷偷瞄一眼江晏,“玉佩可能還要再等等。”
玉佩。江晏沒想到葉雲疏會真的如此放在心上,想起他相救自己幾次,想說不用了。可看葉雲疏委屈難過又格外好欺負的神色,莫名的起了小心思,“行吧。看你救過我的份上就等等吧。”
壓在心口的石頭松了松,葉雲疏抱拳行了個禮:“我一定努力賺錢,争取早日贖回玉佩。”
“好”
……
……
等到梧桐再回來的時候葉雲疏和他說了贖回玉佩的價格,梧桐聽後去把攢的錢拿出來,主仆二人躲廚房角落數了數:“十四兩三百文六十一錢。”
“還差三十多兩。”梧桐又把錢分成幾份裝起,“這裏五兩銀子是要去金豐鎮還給那位好心人的。”
“嗯。”葉雲疏點點頭,“我過幾日去一趟。”
“我和公子一道去。”
“不了。”葉雲疏說完,又連忙說:“我怕你太累。”
“不累。”梧桐咧嘴一笑,“我不放心公子一個人去。”
梧桐擔心什麽不用說,畢竟上回的事太吓人:“好,等你休息的時候我們一道去。”
“嗯。”梧桐放心的拿着錢去藏了。
次日一早,梧桐又匆匆趕去做活,這次郭工頭接了一個離青花村更遠的活,梧桐一來一回得花上兩個時辰。
“太遠了你就少回來,我會自己照顧好自己。”葉雲疏記得幾次去金豐鎮自己來回走有多辛苦,梧桐若是經常回來又要做活太辛苦了。
“知道的,公子放心吧。”
送走梧桐,葉雲疏就背起背簍去了墳地,零零散散種的苞米都黃了殼,得趕緊扳回來,看天氣又要下雨了,若是秋雨一連下上幾日,這苞米指不定就在杆上發芽了。
“在這裏種糧食你不怕不吉利?”江晏坐在路埂上問。
葉雲疏兩手抓住苞米一擰就把苞米擰下來,再反手扔進背簍:“不怕,吃了好多年,你看我不也是好好的。”
江晏打量幾下葉雲疏搖頭:“太瘦弱了,不好,等以後……”江晏住嘴,眉頭皺起。
葉雲疏倒是被勾起了好奇:“以後怎麽?”
“以後給你換個地方住。”是了,葉雲疏救過自己幾次,自己雖算不上什麽好人可也不能不報恩,以後給他一筆錢讓他下半輩子衣食無憂罷。
葉雲疏一邊扳苞米一邊想,回頭:“還不如那玉佩。”
江晏扯起手邊的蒲扇一根狗尾巴草:“一碼歸一碼。”其實江晏也想點頭答應,可是心裏又有一道聲音告訴他:不行,別答應。
“哦”葉雲疏失落一瞬,繼續忙着,自己得快些,把苞米收了才好做其他的事。
扳好苞米背回家,苞米杆扛回院子靠着院牆,天色就已經擦黑。
葉雲疏看看跟在後面回來的江晏,可真是稀奇,今天這人怎麽那麽奇怪一句難聽的話都沒有說?打住,葉雲疏你是欠嗎?搖搖頭,葉雲疏把背簍裏面幾個青苞米拿出來問江晏:“太晚了,我們吃烤苞米好嗎?”
烤苞米江晏沒吃過,但估計也和那烤魚差不多,“随意。”
“還真是變了。”葉雲疏把水舀進鍋裏,烤苞米的時候順帶把沐浴用的水一道燒好,“難道是摔水坑裏面,把身上的壞脾氣泡幹淨了?”燒着火,撐着下巴,葉雲疏奇奇怪怪的想着。
江晏原以為葉雲疏做的烤魚就是最難看的,沒想到還有更甚。
親眼看着葉雲疏從竈膛草木灰裏掏出幾根苞米,黑灰糊糊的,又放在地上敲打幾下,抖落上面的灰露出點點被烤成黑色的印記。
“太久沒烤,手生了。”葉雲疏不好意思的笑笑,“裏面還有兩根,離火遠些應該會好些。”
說着又拿起火夾子夾出兩根苞米,果不其然抖落灰塵後露出一片金燦燦的顏色,還隐隐飄出一股香味。
“給你。”
江晏頭往後仰,目露嫌棄:“那麽髒,拿遠些。”
“不髒的。”葉雲疏又敲敲苞米上的草木灰,“這灰也是一味藥,吃吧,沒事。”
“不要。”
手一擋,葉雲疏沒有拿穩,那苞米就直直落在地上。兩人齊齊看過去,這才對嘛!這人的脾氣怎麽會那麽容易改。
江晏抿住嘴,想解釋一番,但說出口的:“髒。”
葉雲疏點點頭表示知道了,起身在小爐子上生了火,拿出珍藏許久的一把面:“那你勉強吃這個,家裏沒什麽可吃的。”
“不了。”江晏攔住葉雲疏下面的動作,撿起苞米,為剛才說的話用行動道歉:“今日我勉為其難,沒有下次。”
面還是上次端午過節的時候買回來的,一直都舍不得吃,江晏不吃葉雲疏也不堅持,收好布袋子裝好。
不過這烤苞米雖看起來不好看,但吃起來倒是滿口香,江晏吃着也不嫌棄了,突然聽到笑聲,擡頭又看見葉雲疏低着頭。
“笑什麽?”
“沒有。”葉雲疏還是低着頭。
江晏拿着棍子一敲地:“你當我瞎還是我聾?”
葉雲疏頓時擡起頭,用手點點自己的臉,江晏看見了,看見葉雲疏半張臉的是灰色印記,是啃苞米留下的印子,既然葉雲疏臉這麽髒,那自己?
難怪葉雲疏笑,手裏的苞米往外一扔,站起來往沐浴的小棚子走:“送水來,我要沐浴。”
“哦。”葉雲疏跑出去撿起江晏扔的苞米,還有大半沒有吃,“可惜了。”
“葉雲疏。”江晏無端火起,“磨蹭什麽,是我給你好臉色看就要造反嗎?”
“沒有。”葉雲疏提着桶進去,“再兌水,今天燒的水太燙。”
“放下出去。”江晏背對着葉雲疏。
掩上小棚子的門,葉雲疏進屋拿着江晏換洗的衣裳放門邊才坐到臺階上發呆。
秋日的風愈發的大,隐隐間透着股濕意,要下雨了,秋雨,一場雨一場寒,冬天要來了,對于葉雲疏來說,冬天是極為難熬的。
“吧嗒。”突然身後的牆落下一塊泥塊,這房子本就是用木頭修的,後來添補了些泥磚又糊了一些泥漿上去,天氣一幹,再遇上風一吹,難免會有泥塊落下來。
葉雲疏站起身,走近仔細一看牆面有好幾處都裂了縫。這幾日還好,透些風進來涼快,可等到冬日就是冷風刺骨了:“得補補了。”
說幹就幹,第二天葉雲疏就提着一筐雞蛋出門去了:“宋大娘,我可以到你家地裏挖些泥糊牆嗎?”
“可以可以。”宋大娘頭上纏着碎花頭巾,見葉雲疏站在門口,擦擦手上的水,“葉公子,快進來坐會。”
“不了,要回去準備東西。”上前一步将雞蛋放門邊,“這是山裏邊撿的雞蛋,大娘莫要嫌棄。”說完,轉身就跑。
“這可使不得。”一些泥土而已,又不值錢,宋大娘提着雞蛋追出去,“葉公子你等等。別走。”
不過葉雲疏是做好了準備的,放下東西跑得飛快,宋大娘追出去的時候連他影子都沒有看見。
“怎麽了?”家裏一個中年男人走出來。
宋大娘讓他看雞蛋,無奈的笑笑:“葉公子拿來的,真是太客氣了,挖點泥又不值錢。”
“沒事,收着吧,過些日子家裏做月餅送過去。”中年男人說。
“行。”宋大娘也覺得可行。
回去後,葉雲疏挑起桶拿上鋤頭就往外走,屋裏江晏聽着動靜又閉上眼睛,這些時日他的行事有些不似以前的他,看來是和這些鄉民待的太久:“動作快些。”
“好”
黃泥土一鋤頭一鋤頭翻起來,将大塊的泥土砸的細細的,往裏撒上切成一節節的稻草和泥土翻覆均勻。
“葉公子來挑水?”村民在河裏洗衣服,看見下游的葉雲疏招呼着。
葉雲疏吃力的挑起兩桶水:“嗯。”
“要我來幫忙嗎?”村民見葉雲疏挑得太吃力,不免想出手幫忙。
“沒關系,我可以。”雙唇微抿,挑着水到宋大娘的地裏。
挖好的泥堆中間掏出一個圈,水就倒在裏面,鋤頭勾下泥土浸潤,翻來覆去,随着泥土都吸上水,每次翻動都越加費力,沒法子葉雲疏只能又去挑了兩桶水。
和好的泥成糊狀,這便可以糊上牆,只是泥土和水裝在桶裏更重,葉雲疏試了第一次沒有挑起來,第二次咬緊牙關才挑着桶離了地。
之所以會到宋大娘地裏和泥就是因為她家的地離家特別近,沉重的擔子壓在肩上,葉雲疏一路快走,扁擔挑在肩上一晃一晃,臉上的汗水也一滴一滴落下。
好不容易靜下心的江晏就聽到屋外的動靜,原本以為自己能沉住氣,可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站在外面。
“這位公子,你怎麽出來了?你不修仙了?”葉雲疏踩在梯子上,雙手捧着泥往牆上的縫隙糊去。
“你說什麽?”江晏被葉雲疏的話說的一愣,“修仙?”
“是啊。”葉雲疏甩甩頭,想甩開沾臉上的頭發,“你每天那樣坐着,我看書裏寫的志異故事,仙人就是那樣修煉的。”
“哈。”江晏不知是該氣還是笑,“是啊,我在修仙,你待如何?”
“真的?”葉雲疏睜大眼睛,很快又垂下眸子将牆上的縫隙糊好,才扶着梯子下來來到江晏面前,“你說你修仙?可否能招魂,我想問問阿娘這些年她過的可好?”
葉雲疏眼裏的希冀看得江晏心頭一窒,“不能嗎?”葉雲疏遲遲等不到江晏的回答有些失落,阿娘走的時候他還小,那麽多年了,久到他都快忘記阿娘的模樣了,他好想在見見阿娘,告訴她自己很好,也很想她。
“可以是可以,但你阿娘去世那麽多年,怕是早就投胎轉世了,你若是要招魂回來怕是會對她的轉世不好。”江晏信口胡謅。
只是江晏沒想到葉雲疏将他說的話聽進去了,一想到再見到阿娘就會傷害到她的轉世就臉色一白,阿娘已經重新開始自己何必又去糾纏不休,還平白害了她豈不是不孝。
徑直轉身捧起泥繼續糊牆,江晏見狀喚了聲:“還見嗎?”
“不了,不見了。”顫抖的将泥灌進牆縫,阿娘…你一定要好好的,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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