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趕在秋雨前,葉雲疏早出晚歸終于将牆縫都修補好,最後踩着梯子上房頂換了幾片裂開的青瓦,才算是大功告成。
“你的腿疼嗎?”
夜裏油燈昏暗,葉雲疏坐在矮床上看着江晏放下褲管,伸長了脖子也沒看清楚傷愈合的怎麽樣。
“你覺得了?”江晏覺得葉雲疏簡直眼瞎,沒看他每天還要拄着棍子才能走路嗎?還問他疼不疼,廢話。
“那就是疼了。”葉雲疏縮縮身子靠着牆,那天他在水裏泡那麽久,水裏又冷,這進入盛秋寒氣升起恐怕會疼得厲害,想着就下床出去。
葉雲疏出去做什麽江晏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躺下拉過被子蓋住,只是小腿處幽幽冒着冷氣,疼到想用刀剜去那塊皮.肉。
不知道過了多久,內力一遍一遍溫養着那處冷痛,不過這不亞于拆東牆補西牆,腿好受些胸口筋脈又陣陣發疼,讓江晏臉色發白。
“可是疼得厲害?”葉雲疏端着盆進來,看到江晏發際邊上的水珠,明顯是汗,可眼下着實不是容易出汗的時候,“老話說:傷筋動骨一百天,何況你這傷還是一波三折。”
江晏沒有搭理他,葉雲疏只好自顧自的說:“而且要下雨了,你的腿傷的重肯定不好受,起來泡泡熱水,我燒了姜湯,你泡腳再睡會好很多。”
葉雲疏的喋喋不休讓江晏聽着有些心煩,可最後一句話卻是讓他觸動,他剛才出去是給自己燒水泡腳?
“你睡了嗎?”葉雲疏探過頭去問。
“扶我起來。”
江晏的話讓葉雲疏嘴角一抽,但想着對方是傷患,深吸一口氣扶起他,幫着挽起褲腿放進水裏:“有些燙你忍忍。”
水沒過腳踝上方可要泡到小腿肚還是差了點,葉雲疏秉着送佛送到西的原則,拿起帕子打濕敷到傷口處,能明顯感受到江晏小腿皮膚的顏色都好看些,邀功般的問:“可好些嗎?”
從葉雲疏蹲下身子的那一刻,江晏的目光就落在他身上,自己的脾性自己比誰都清楚,可葉雲疏真的是足夠的好脾氣:“葉雲疏。”
“嗯。”葉雲疏擡起頭。
江晏一貫喜歡明亮,屋裏僅有的一盞油燈放在他床邊,從上俯視可以看見葉雲疏每一根睫毛和臉上的每一寸肌膚,還有眼裏只有自己的影子。
“你…”
見狀,葉雲疏手在他面前揮揮:“疼傻了?”
“你才傻。”
腳重重一踩,水濺了葉雲疏一身,頓時兩人都沉默下來,葉雲疏默默放下帕子:“打濕了,我去拿帕子進來擦水。”
“抱歉。”
葉雲疏跨出門檻的腳步一頓就很快恢複,大步出去。
水溫慢慢降低,江晏用手撐着身子往後挪,雙腿剛要擡起葉雲疏就進來,他手上拿了一根幹帕子,站在門口猶豫了一瞬才過來,幫忙擡起江晏的雙腳,蹲下,聲若蚊吟:“你在我們家養傷這段時間,我們也算是盡心盡力,你可不可以和我們好好相處,然後等到你痊愈離開。”
葉雲疏大概是怕江晏給他一腳,擡頭,眼裏閃着希冀的光:“可以嗎?”
江晏嗓子眼好像被什麽堵住一般,半晌:“好。”
好似得了什麽好東西一般,葉雲疏眼尾一彎:“那我們就說好了。好了,你腳上的水我擦幹了,你快睡吧。”
“嗯。”江晏躺下,看着葉雲疏幫着給自己蓋好被子,又端着盆出去。
應是腿疼太折磨人,這一下好受些,困意如山倒,等到江晏第二天看着放在自己腿邊的湯婆子都有些發愣,這個是什麽時候放的?自己竟然沒有察覺,是睡的那麽死嗎?
“你醒了?”今天葉雲疏穿了一身短打,看樣子是要出門做什麽。
想到昨日應下友好相處的合約,江晏點頭。
葉雲疏更高興了:“我今日要去山裏,廚房我放了馍,你中午就簡單對付一頓,晚上我再回來做好吃的。”
“你做過好吃的?”江晏說完就後悔。
倒是葉雲疏沒覺得如何,畢竟他求的不是和江晏有說有笑而是不要随時刁難:“我廚藝不好,你勉強吃,就這麽說定了,先出門了。”
“我和你一道。”
說完兩人俱是一怔,最後是葉雲疏看向他的腿:“下次吧,山裏的路不好走,我不會太晚回來的。”
也不知怎麽的,這句話好像觸到江晏的自尊心還是什麽的:“我可以。”将棍子一扔,試着走了幾步,“走吧。”
葉雲疏就沒有見過這樣的人,明明昨晚上還疼得要死要活,可這會人都走到門口了,連忙追出去:“不行,山裏不好走。”
“我要去,你懷疑我?”
話都說到這樣子,葉雲疏也不在堅持,畢竟有些事總要撞了南牆才會回頭:“行吧,要是你堅持不住就要告訴我,我們回來。”
“廢話真多。”江晏徑直出門,踏上那條通往山裏的小路。
葉雲疏嘆口氣,裝起廚房給江晏備的餅,關上門,很快就追上去。
“你真的不再考慮考慮?”葉雲疏背着背簍跟在江晏身後。
江晏站住,葉雲疏睜大眼睛,腳趾也用盡全力抓緊才沒有撞上去:“葉雲疏我說的話你一而再再而三的無視,是耳朵沒用不如割了喂狗。”
“不”當即用手捂住耳朵,“你随意,你高興就好。”
路上,地裏幹活的村民看見他們,尤其是看到江晏大驚失色:“他他,他不是殘廢嗎?”
江晏額上青筋一跳。
不好!
葉雲疏上前一步擋在前面,臉一垮:“阿翁不知道高門大戶的算計,堂兄也只是為了保命,不然到時候就得真沒一條腿了。”不知道是不是想到自己的身世還是真的為江晏處境擔憂,竟掉了幾顆淚珠子。
村民臉上的震驚瞬間變成對江晏的同情:“可憐見的孩子喲!有錢人家裏日子也不好過哦。”搖頭嘆息地繼續幹活。
這邊葉雲疏拉着江晏進了進山的小路,被樹林一遮徹底看不見人影。
“呵”江晏冷眸望着葉雲疏,伸手捏住近在咫尺的臉,好軟。
“你幹麽?”嘴巴不客氣的被扯歪。
“我看你是不是誰喬裝來的,懂得可真多。”江晏本就多疑,這下子那顆疑心病徹底犯了。
“沒有,沒有。”葉雲疏哪怕在青花村過的艱難,也是梧桐護着的公子,臉嫩乎乎的,被江晏下狠手的一扯,紅了一片,“戲文裏講的,戲文!啊!”
“戲文,你窮成這樣,虱子在你家都不生蛋,還有錢聽戲文?”
“真的,戲文師傅下鄉來講,拿顆雞蛋可以聽一下午,疼啊!”
江晏松手,料這個無知鄉民也不敢在自己面前耍什麽花招,葉雲疏立馬避的遠遠的,捂着臉:“戲文師傅每隔一兩個月就會來。不要錢,只要我們給點東西,雞蛋糧食都可以。”葉雲疏委屈死了,果然這人本性難移,還是惡劣的很。
看樣子是真的了,江晏背着手,指腹似乎還有一抹柔軟殘餘:“哭哭啼啼成何體統,帶路。”
以前還只是語言恐吓,現在是動手了,葉雲疏快步走在前面,昨天明明說好是友好相處的,怎麽變成這樣?回頭看了一眼不遠不近跟着的江晏,再落到他腿上,慢下腳步臉卻是生疼,葉雲疏你無藥可救啊!他扯你臉不疼嗎?
不管了,不管了,背着背簍踩着雜草叢生的山路往上,一滴露水落在額頭上,葉雲疏腳步停住,回頭沒有江晏的影子,不知道是不是腳滑摔山溝裏去了還是走不動路了。
腿沒事是不可能的,江晏沒走一段山路就有些無力,手扶着樹幹。他不是這樣的人,不會因為一時氣盛不計後果的,今日這事着實是他失了分寸。
“你還能動嗎?”葉雲疏渾身散發着幽怨回來,他只求上天顯靈能讓這人快點好,好了趕緊走。
“我很好。”
葉雲疏目光下移,不過對方眼神也是不善,膽戰的咽咽唾沫:“沒事,那,那我們走吧。”
“嗯。”江晏跟上。
這會葉雲疏心裏的氣也消得差不多,腳步放緩等着跟在後面的江晏,順帶挖些草藥往背簍裏裝。
“我好像聞到一股香味。”葉雲疏吸吸鼻子。
江晏靠着樹,抄手:“香味,沒聽過那些戲文嗎?”
“什麽戲文?”
江晏換了一個表情,顯得整個人陰恻恻的:“就是山妖吸精氣的戲文。”說着還煞有其事的打量葉雲疏:“你這個模樣怕是剛剛對山妖的口味。”
“啊?這個?我聽過。”葉雲疏聽到江晏後半句不怕了,叉起腰,“山妖不會抓我的,你才說我沒有哭哭啼啼不像樣,山妖喜歡你這種的,身板好,要吃好幾口才吞得下。”
“哈!蠢貨。”
葉雲疏蠕蠕嘴,最後還是作罷,轉身順着香味飄來的方向走去。
江晏站直身子,這人當真不怕?眉頭緊蹙,山妖這故事是他很多年前聽下人提到的,今日不知怎的想起就拿出來唬人,沒想到沒唬到。
站在遠處等了半刻鐘沒見到人回來也沒有聽到動靜,死了最好,死了就你我就兩清了。
該死!葉雲疏我要将你碎屍萬段!江晏踩倒一株野草,往葉雲疏離開的方向走去。
山裏林木茂密,越走越難暗,江晏的眉心漸漸打成一個死結,這人去哪了?
停下腳步仔細觀察着雜草倒下的痕跡,江晏深吸一口氣,我不可能擔心,不,葉雲疏我找到你就弄死你!
順着痕跡走了一會,前方終于亮堂起來,江晏也聽到細碎的聲音,往前的腳步沒有意識的加快,終于看到了人。
背簍放在地上,葉雲疏手舉着一根樹枝正敲打着什麽,随着他的敲打也有東西不斷往下落。
“你一聲不吭就是來做這些事。”江晏又驚又氣,驚的是自己竟然會在乎這個蠢貨,氣的是他在乎的這個蠢貨就做些不成器的事還敢不出聲,平白讓他…越想越氣!
“沒有。”葉雲疏撿起地上的東西,往前幾步“我以為你會在那裏,我想等收拾好來找你的。”
“要走就走快些,我不吃人。”江晏胸膛幾個起伏,看看這樣子,走路都邁不動腿他有那麽吓人嗎?
“撅嘴做什麽,撒嬌嗎?男孩子就要有點男孩子的樣子,撒嬌,我不吃這套。”
只是緊閉嘴巴的葉雲疏頭上莫名多了幾頂帽子也不敢反駁,擡起手張開手指,是一枚褐色的果子,“香味是它發出來的,我今日就是來摘這個的,你吃嗎?很甜。”
江晏臉色依舊難看,死死盯着前方,不知道是盯人還是手裏的那枚果子,惡狠狠磨牙:“這是什麽?嗯?”
“豆子果。”看樣子是不要這個的,也是。長得不好看,葉雲疏就要收回手,誰料還沒有來得及收手心就一空,豆子果到了江晏手裏。
葉雲疏努力壓住嘴角:“你嘗嘗,很好吃。”
豆子果全身褐色,還有不少黑色的斑點,江晏拿着有些想扔,可自己都拿過來了:“給我剝開。”
可真是會指使人,葉雲疏想着,就看見江晏的口型:玉佩。
“馬上,我給你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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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子果就是八月炸(不知道你們那裏叫什麽)
江晏:我會擔心那個蠢貨!絕對不可能(狂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