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雨還未停歇,僧人帶着主仆倆穿過一道道走廊才來到主殿,殿中一位白須僧人敲着木魚,從他身上的袈裟看,應是這廟裏的主持。
有人來,主持恍若不覺,繼續敲着木魚,只是等到葉雲疏走近才突然擡起松弛的眼皮:“施主可要算一卦?”
主仆倆着實被主持突然冒出來的聲音吓了一跳,不過算卦,葉雲疏搖搖頭,他可沒有多餘的錢。
主持好似察覺到葉雲疏的心思,道:“老衲,每日有一卦,只算有緣人,施主便是這位有緣人。”
葉雲疏再次和梧桐面面相觑:“我們兩個,誰?”
主持微微颔首:“自是公子你。”
梧桐一下子高興起來:“公子你快去吧,主持你可不知道我家公子這些日子運氣可差了,先是……”
“梧桐。”葉雲疏攔住梧桐的話,行了個禮後上前,“家中兄長只是太關心我了,主持見諒。”
“無礙,公子于家仆情如兄弟,老衲欣賞還來不及。”拿起手邊的一個簽筒,搖了搖,“施主請。”
葉雲疏藏在袖子裏的手握緊,慢慢抽出一簽交給主持,梧桐也上前兩步,巴不得眼睛轉個彎可以看到簽子上寫了什麽。
“此簽乃上上簽,公子定會心想事成,苦盡甘來,享盡榮華。”
“真的嗎?多謝主持多謝主持。”一連三句話的箴言,梧桐比葉雲疏這個當事人還要高興。
“多謝主持。”葉雲疏行了一個佛禮,梧桐也連忙跟着葉雲疏身後誠心誠意的行了一個佛禮
“诶,人呢?”一擡頭,原本坐在桌後的主持不見了蹤影,只有木魚和簽筒放在那裏,梧桐抓抓後腦勺:“莫非我們遇到了神仙?”
“應該是吧。”葉雲疏眼裏全是喜意,主持都這樣說了,那自己一定能攢夠錢贖回玉佩,買田買地,自己可要更努力一點才是。
“怎麽雨更大了。”梧桐抱住胳膊,進主殿時雨淅淅瀝瀝,這會更是形成了一道道水簾,走在走廊上,被風卷起的樹葉在腳邊打轉。
“兩位施主。”帶他們來主殿的僧人走過來,“今日山間雨大,此時下山怕是不妥,不如留宿一晚。”
他說的話剛好合主仆倆的心思,“有勞師傅。”
“應該的,兩位施主請。”
夜裏,大雨未歇,主仆倆蹲門口看着濺起的雨花,走廊上懸挂的燈籠搖搖晃晃,暗影綽綽。
“這麽大雨要是在家裏就可以去溝裏摸魚。”梧桐有些可惜,這會只能在這裏看雨。
葉雲疏也記得往些年去摸魚的場面,每每遇到大雨就能摸好多魚,養在水缸裏能吃上好久:“明早我們早些回去,說不定還能抓些。”
“好。”梧桐點點頭,“那公子快睡覺。”
“主人。”未玄拿着燭臺進來,外面的雨聲讓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小,“葉公子他們已經歇下了。”
江晏沒說話,只是看着雨幕,自那日後,腦中畫面總是揮之不去,所以他才會脫離計劃的離開。
只是今日在山上一眼就看見山腳的那個人,心裏好似有一粒種子發芽生根,江晏想自己該斷了這種感覺的。可最後站在廂房前,手中的劍無論如何也拔不出來,最後只能落荒而逃。
未玄偷瞄一眼江晏,繼續念叨:“我聽雲疏說明天一早就要出發,反正明天我們也要下山不如和他們一道?”
江晏回頭,看未玄的眼神無異于是在看一個死人,未玄後背冷汗頓時就冒出來,噗通跪下:“屬下知錯,是屬下越矩了。”
“連夜下山。”
“是。”
“這廟裏的僧人可真好。”梧桐手裏提着一筐白面饅頭,“還送我們饅頭,這麽多,我們可要吃上好幾天。”
葉雲疏走下臺階,在第一個平臺上站定回頭,他是産生幻覺了嗎?總覺得…
“公子。”梧桐用來時蓋香燭的粗布蓋住饅頭,“公子你在看什麽?”
“沒什麽,只是在想以後一定要再來拜拜,捐些香油錢。”
“對。”梧桐按按竹籃邊緣,這麽多大饅頭,以後有機會一定要好好謝謝他們。
下了山,山腳停的馬車還在原處,梧桐稀奇地往那邊看:“這馬兒可真是乖,一晚上那麽大雨也沒有亂跑。”
“走吧,我們還要回去摸魚。”葉雲疏這麽說,一下子就轉移了梧桐的注意力,激動地往前跑,帶着葉雲疏也跟着跑。主仆倆就這麽跑跑走走停停到了青花村,放下竹籃,各拎着一個桶就往河溝方向跑。
梧桐在家裏照顧了葉雲疏十來天,郭工頭終于忍不住差人來叫他,收拾包袱的時候梧桐怎麽也不願意離開:“我不放心公子一個人在家裏。”
“那就不去。”葉雲疏想了想這麽說道。
誰料葉雲疏這麽說了梧桐反而不願意留:“我還是要去的,我聽其他夥計說天氣越冷主家給的工錢越多。”這些時日經歷了那麽多,梧桐深深看了一眼葉雲疏,那天去廟裏主持說的話,梧桐知道肯定有些誇大,但是他還是盼着公子能好的,所以他要更努力賺錢讓公子享福。
“真的,梧桐,我們不去。”葉雲疏一直有愧于梧桐,“就像以前一樣,過簡單點一樣也就過去了。”
“我才不。”梧桐叉腰,“公子不知道在外面做活可以看到很多不一樣的東西,好了,我不耽擱了,公子你要好好照顧自己,有事就找人通知我,不要太累,等我回來。”
“好。”
送走梧桐,葉雲疏坐在臺階上,家裏養的貓貓狗狗跑過來拱拱他,輕笑:“你們是怕我冷嗎?我不冷。”
梧桐知道葉雲疏沒有放棄贖回玉佩,走的時候特地将家裏攢的錢拿出來,顯然還是差了一大截。
摸着荷包,他還是騙了梧桐。
“雲疏,你這麽早就來了?”老掌櫃打開門就看見站在門外的葉雲疏,今天他穿了一身更簡單的短打,顯得人越發清瘦。
“收拾好了就早點過來,老掌櫃可是才起?”
“早起了,年紀大了覺少,你先進來。”老掌櫃領着葉雲疏進去,院子裏一個老婦人正拿着水壺澆水,“老婆子,雲疏來了。”
“哎呀,雲疏好久沒來了。”老婦人放下水壺過來,上下打量着葉雲疏,“怎麽又瘦了?你怎麽照顧自己的?”伸手拉着葉雲疏往裏走,“我包了包子,給你拿。”
“不用,不用,嬸子我不餓。”
“不餓?不餓會那麽瘦?”老婦人見不得這些年輕孩子那麽瘦,得胖胖的才好看。
“不是,嬸子我…”
“诶,雲疏。”老掌櫃朝他使了個眼色,“老婆子你去拿吧,我和雲疏說說話。”
“欸,我馬上去,雲疏啊,一會多吃兩個,怎麽能那麽瘦。”老婦人步子走得急,像是慢一點就會把葉雲疏餓着一般。
“你嬸子就那性子。”老掌櫃讓葉雲疏坐下,“那家人我打聽了,待下人都不錯,就是那家人的公子要準備科舉,原來請的書童能力就差了些,我就向他們舉薦了你。”
“聽說你識字也能吃苦,就答應讓你去試試,到時候那家公子會出些題考你,過了就可以留下。”
葉雲疏覺得自己怎麽也不能呆在家裏靠梧桐辛苦養活,他合計了一番去山裏打獵采藥總歸賺的錢少了些。
要是再遇上老虎,畢竟他是真遇到老虎,這可不是流傳人口的故事而是真事,也是因為這個原因附近村裏去山裏打獵的村民都少了許多。
故而前些日子他特地拜托老掌櫃幫忙物色物色鎮上哪裏要招人,沒想到老掌櫃這麽快就幫他找到了:“謝謝老掌櫃,你的大恩雲疏沒齒難忘。”
“你啊。”老掌櫃搖搖頭,“這可不謝我,我就說了幾句話,能不能留下還得靠你自己。”
葉雲疏還是認真行了一個禮,老掌櫃在青烏鎮多年,經營的人脈可不是幾句話就能帶過的:“雲疏一定盡力。”
“好好好,快坐,你大娘來了,看見你這樣還以為我教訓你了。”老掌櫃連忙指指旁邊的板凳。
“好。”
“包子來了。”老婦人端着盤子放葉雲疏面前,足足有六個,“快吃,快吃。”
葉雲疏求救地看向老掌櫃,後者無奈老妻的熱情,“老婆子啊,雲疏一會要去胥老爺家。”
“哦,這樣啊。”這事老婦人也知道,不好意思地笑笑:“看我糊塗的,那雲疏少吃點,等從胥老爺家回來再吃。”這就是要留葉雲疏吃飯的意思了。
老掌櫃知道葉雲疏的性子附和道:“是啊,回來再吃。”
“嗯,好。”如此盛情葉雲疏也不好拒絕,只能将這份恩情記下。
胥老爺是鎮上數一數二的富戶但也不知道為何家中一直人丁不旺,因此對于家中的獨子也是當眼珠子似的疼愛,自然選書童肯定是要選一個最好的。
“一個野小子能有什麽學識,老爺你也是什麽人都往家裏放。”一個保養得宜的中年婦人不滿的嘀咕。
旁邊的胥老爺沒有搭理她,淡淡的說:“杏林堂的老掌櫃舉薦的,看在他面子上罷了。”
“一個賣藥的,哼。”中年婦人心頭不滿也沒有再說什麽,畢竟家裏老爺做主,她再不滿也只能在旁邊念叨幾句。
“雲疏,抱歉,是我眼拙了,回頭我重新幫你找找。”兩人到胥老爺家差不多有小半個時辰也沒有見人來,老掌櫃知道這是胥家人不願意見,沒想到外面的傳言不過是有心人的美化罷了,要是雲疏真在這裏恐怕也要受委屈。
“好”葉雲疏點點頭,不做書童做其他的活也一樣,其他人能做的自己也能做。
誰料剛起身胥老爺和那個中年婦人就來了:“掌櫃的,抱歉抱歉,久等了,主要是鋪子上突然有事要處理。”
“好說好說,胥老爺是個大忙人,我們等等不礙事。”既然人來了,老掌櫃壓下不滿笑着應和。
“這位就是掌櫃說的的那位孩子吧。”胥老爺說完看見葉雲疏一愣,随即笑起來:“好俊俏的孩子!”
“雲疏,快見過胥老爺和胥夫人。”
“是。”葉雲疏抱拳行了個禮。
胥老爺和胥夫人看了一眼,微微點頭,他們還以為老掌櫃是誇大其詞,沒想到一看還真是俊俏,身上也透着知書識禮的氣息:“我們家不興這些,快坐,來人啊,去請公子來。”
“是。”
不得不說長得好看的人是有天然優勢的,胥夫人這會哪裏有開始的不滿,還好心情的問了葉雲疏幾句家常,葉雲疏一一回答,見葉雲疏無父無母和兄長相依為命還忍不住紅了眼眶。
胥家公子來得很快,看見葉雲疏就眼前一亮,上前,“這位就是爹娘給我選的書童嗎?”
“是啊,軒兒快要不要考考雲疏?”
“雲疏,這名字真好聽,一看就是有學識的,不用考了,就他吧。”胥家公子答應的爽快。
“那葉雲疏你什麽時候可以來?前面那位書童已經回家了。”胥老爺問道。
胥家公子更直接,說道:“家裏什麽都有,雲疏直接留下就好,什麽都不差。”
沒想到能如此順利,葉雲疏臉上帶着喜悅,“我…”
“不行,”老掌櫃突然發話,站起來,朝胥家三人抱拳:“胥老爺不知,雲疏是我收的幹兒子,他性子拗不願意靠着我去科舉。可我還是覺得不能讓他被埋沒,打算讓他跟着他大哥去見見世面,胥老爺還是另外請個書童吧,雲疏,我們走。”
“是。”葉雲疏不懂老掌櫃為何突然這麽說,雖做書童這個活計吸引人,但他也不能拆老掌櫃的臺。
“欸…吳掌櫃,吳掌櫃請留步。”
葉雲疏覺得越發奇怪,老掌櫃向來不是這樣的人,怎麽會越走越急,好像後面的人是吃人的惡魔似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