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三七入夢
這仙尊一出口除了調戲便是膈應人,會講什麽故事?林琅見他沉吟良久也蹦不出一個字,忍不住幫着起頭道:
“從前有座山?”
林如鸾正不知從何說起,一愣:“你知道?”
林琅哼哼道:“不知道!我這是抛磚引玉,懂?別問我山上有什麽廟裏又有什麽,該你了!”
“沒有廟。”林如鸾揉揉他腦袋,仿佛那樣才有靈感似的,緩緩道:“古早以前,東西南北還未曾有天柱,通天山上有只猛禽……”
林小浪立即舉手道:“我知道我知道!那是你對吧?”
一副“快誇我”的得意表情,林如鸾看着便覺好笑,淡然道:“不是。”
“它與山俱來,兇煞異常,日夜為禍,但凡見着活物,一氣抓來,餓了便吃上一兩個,不餓時便與他們玩耍,約定哄得它高興了,便放走一個。
林琅驚道:“等等!這麽說你還吃人?!”
“說了不是我。”林如鸾面不改色地堅持否認,繼續道:“人最聰明,讨了猛禽的歡心,第一個脫身了。然而回去後,第一時間便叫了厲害的修士來除它。猛禽吃掉了前來除妖的修士,往後抓到人,再也不信了。”
說到這時,他忽然停住,眼中掠過一抹厭惡和兇戾。
林琅不禁有些心慌。心想難道這魔頭以為自己會引人來害他?講這破事,是要準備吃了他的前奏?然而明明是他死纏爛打,自己可沒求着他跟來啊。忍不住嚅嚅道:“那你……信我?”
這人目不轉睛地盯着他,仿佛要看穿他前世造了什麽孽,今生又欠了多少債似的。半晌,忽然在他臉頰上啄了一下,勾起一抹滿足的笑:“親親便信了。”
“……”居然學會先斬後奏了!
林琅慌忙把臉別過去,埋了枕頭裏,感覺自己仿佛是那大漠中埋頭的鴕鳥,被沙子燙得臉直發熱,好一會才拔/出來,悶悶道:“後來呢?它還是抓到人便吃麽?”
“睡起來便告訴你。”
Advertisement
林琅才不吃這招,眼一睜一閉,對他眨巴道:“好了,醒了。”
“……”林如鸾只好道:“唔,後來它便每天只吃同一人了。”
“一個人怎麽夠吃?”林琅奇怪得很。
林如鸾笑得暧昧:“夠不夠,那要看你表現。”說着忽然探身,吻在了他背後傷口上,舌頭輕輕舔/弄起來。
“你你你別……好癢!哈哈哈啊疼疼疼!”林琅這才知道他又犯魔性了,笑罵起來又牽動傷口,一時上氣不接下氣,最後只好告饒:“你停!我我我睡就是!”
林如鸾這才起身,把他上衣拉好,蓋過薄被,摸摸他的頭道:“睡,一起。”
林琅驚得差點沒跳起來,哪知這人只是靠坐在床頭,低頭閉眼,一只手指間纏了他的一縷發絲,并無其他逾矩的動作。
這是怕他跑了變相綁着?林琅好笑得很,安靜下來,眼皮浮浮沉沉,終于合上了。
許久後,屋裏呼吸漸漸綿長。
風瑤悄然回來,看着床上一個趴着熟睡,一個斜倚坐着,輕笑道:“尊座,怎的不辦了他?”
林如鸾睜開眼,玩弄着手中青絲,目光閃動道:“他有傷。”
“時間不多了,您還要玩到什麽時候。”風瑤無奈嘆道。“風兀來消息說,魔族九系意欲先取通天山,破了魔獄做界,您賴在這不回去,如何控制煞身鎮壓?”
“我不是在玩,風瑤。”林如鸾沉聲道,低頭欣賞那張側臉,手指輕撫過細長的睫毛。“本座第一眼看到這人,就知當年錯了。小琅才是那牛鼻子所說的第一人。”
風瑤遲疑道:“那寧和……”
“寧晨曦……不過是本座鞋裏進的一粒沙!”他的聲音猛然陰沉而又冰冷,那恨意連帶着四周空氣都緊張起來。床上的人似乎被冷到了,無意識地縮了縮,他便放緩了些語氣道:
“本座容得他時,忍忍無妨,若容不得,便是把這天捅破,也要将他挫骨揚灰!”
铮铮之言仿佛驚動了某只沉睡的野獸,清朗的夜空忽然起了數道驚雷,轟隆震得房屋幾乎抖起來。林如鸾目中寒光如電,纏着青絲的手指微動。外頭即刻起了一道戾風,席卷上天,攪得烏雲翻湧,層層疊疊淹沒了雷電。
床上之人忽然“嗯?”地呓語一聲,微微動了動腦袋,一只手摸索起來,抓到那糾纏自己發絲的手,當即送到口邊,哼唧哼唧地又蹭又啃了一番,直弄得滿是口水才罷休。
“……”林如鸾只得作罷。
風雷平息了。
風瑤又道:“那通天山呢,尊座打算就這樣讓人端了老巢?再說煞身若是受驚發起狂來,只怕魔獄要亂。”
“無妨。此事本座心中有數。倒是那兩件事如何了?”
“南海屍潮湧動,似是無盡山出世之兆。仙屍之事風鳶還在細探,風筝閉關未出,她一人分/身乏術。風叱又傻得一根筋什麽忙也幫不上。”風瑤掰着手指埋怨道。
林如鸾皺眉道:“九風呢?”
風瑤幽怨地捂心口:“嘤嘤嘤,九風自從尊座您當了神仙去,整日魂不附體,連奴家也不疼啦,早不知哪裏風流去了……”
“煞身頭顱呢?”林如鸾不耐煩打斷。
風瑤揶揄道:“尊座您這主人都毫無頭緒,我等更是大海撈針,不如想想那人平日都藏寶何處?”
林如鸾面無表情道:“不想!好了,本座要陪/睡了!你走罷!”
風瑤:“……”
待狐妖氣呼呼走了,林如鸾方才從某人口中拔出手,哪知一直沉睡的人忽然四肢詭異地抽動起來。他心思一動,又塞了回去,這人果然安靜了。
“……”
他只好抽了另一手,伸入被中去,繼續療傷之事,然而摸到那印記處時,猛然一驚。急急掀開林琅衣物一看,那皮開肉綻的傷口竟不知何時恢複如初了!
原先似眼形的印記,如今上頭尖端處開了個細微的岔,多了一道尖。再催動魔血時,那印記竟是強了幾分,許久後才消失。
“這力量倒是古怪,透着邪性,又懼魔血三分。難道要去尋師尊,讓他老人家算一算……”林如鸾喃喃着,輕手輕腳鑽進被裏,腦袋擱他背上,就着這姿勢緊緊抱住,把臉貼着那光滑如綢的肌膚,輕輕蹭着。“若是煞身能全,再出一枚風羽,世間便再無人能害你。可惜……”
可惜什麽?林琅好奇地低聲詢問,可惜無人聽得見。
沒錯,林琅壓根沒睡着。自己也不知是在夢中還是潛意識裏,跟那盤在母體中尚未出世的嬰兒一樣,蜷了一團,依然感覺冷。林如鸾與風瑤那一番對話,他全聽了去,巴巴地想插話,卻睜不開眼,也發不出聲音。
諸多煩事堵在心口——屍物的來頭,南海事端,印記之憂,斷袖謠言,林魔頭與那叫寧晨曦的糾……咦,他關心這做什麽?!直聽到最後那句“世間便再無人能害你”,忽然間所有煩惱都散了,安心地做他的千秋大夢。
夢中,他是一只鳥。
鳥兒肚子餓了,聞到食物的香氣,循着氣味在黑暗中摸索,向洞口一點紅光走去。嘩啦啦的鐵鏈聲随之響起。
林琅走到那門口亮光處,愕然擡了擡纏着鎖鏈的腿,攤了攤翅膀,再看看篝火前對他虎視眈眈,似乎不怎麽友好的巨大黑鳥——可不就是某人所說的,通天山那只猛禽?
“……”什麽破故事,居然讓他不知不覺中又進了林如鸾的記憶,成了鳳凰!
他茫然擡起翅膀撓撓頭,繼而對巨鳥揮一揮,算是招呼。
“啾啾?”
晚好?
巨鳥見到他,立即烏目圓睜,羽毛微微豎起,翅膀微張便鼓起一陣冷風——哎喲,看起來這大妖要發怒!
林琅連忙卧倒、埋頭、捂腦袋,一溜動作麻利得很。直到風頭已過,面前重重落下一塊散發熱氣的東西,才偷偷開了縫,見赫然是塊烤肉,立即叼起來跑到一邊,歡快地撕咬起來。
“鳳凰?”巨鳥用林如鸾的聲音說。
哦對了,它本來就是林如鸾。林琅想起來,不怕了,百忙中回複它一聲“啾”。
巨鳥不動聲色地靠近,認真看着他撕咬的笨拙動作,與上一刻還歇斯底裏掙紮叫罵的高傲公主完全兩樣,倒是與前月丢了魂似的噴火烤肉時一個德性,于是翅膀尖偷偷撩了一把鳳凰長長的絢麗尾羽。
林琅吃得滿嘴流油,便無視了這點小騷擾。心想巨鳥的烤肉技能似乎有了進步?居然還知道放調料了!吃完一塊,頗有些嫌棄地上不夠衛生,看見篝火上架着一根比他脖子還粗的橫木,穿了一只巨大的野獸,立時兩眼放光地奔過去,仰頭去啄。
啊啊啊巨型烤全獸!
這鳳凰沒白當!
林琅歡天喜地胡吃一頓,全然沒注意此地主人驚異的目光。直至撐得肚子滾圓,惬意地兩爪朝天仰躺地上,才發覺巨鳥正小心翼翼地捧着他長長的鳳尾,似乎是怕火燒着了。
林琅一擺尾,收了回來。
“鳳凰?”巨鳥說,遲疑地伸出翅膀尖,輕輕去撓鳳凰鼓脹的肚子。
“啾啾啾……”林琅癢得忍不住捧腹大笑,然而撐得很,痛并快樂翻滾着。
巨鳥囚了鳳凰幾月,還從未見過它如此奔放的笑和動作,一時看呆了。
林琅笑夠了,艱難地坐起來,見巨鳥站那半天沒動,歪着大腦袋,眼神一會驚悚一會迷茫,一會又恍然,比後世只會對他調戲的人形魔頭可愛多了。擡了翅膀指指身邊空地,對它“啾”了一聲。
巨鳥瞳孔收縮一下,好一會才明白,難以置信地挪了過去,卧在他身旁。
那賤貨何曾給過它好顏色?更別說并排坐……
“鳳凰,你是誰?”巨鳥神色複雜地說。
果然是智慧生靈,一看便猜出了他不是原主!林琅張了張嘴想報上大名,想起自己的鳥叫這貨聽不懂,只好站起來,爪子在地上試着劃兩下,留下兩道深溝。
唔,寫字可行!就不知林如鸾這笨鳥這時候識字了沒?
林琅自覺這主意甚妙,得意洋洋地用爪子在地上劃拉自己的名字。邊劃邊想,若在通天山上留個“到此一游”的記號,出了這夢境再去通天山看看有沒有,不就能知道,他到底是借着林如鸾的記憶做了個夢,還是穿越到他的前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