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九
文山客棧裏的人雖然多,但是流雲山莊這幾個都是一流的好手,樣貌也很出衆,即便坐在人聲鼎沸的大堂裏也一樣引人矚目,亓官晏幾乎是第一眼就認出了他們來。武林中人和江湖中人,到底還是有些差別的。
“莊主,”顏修文走了過來,沖着顧琊行了個禮,又絲毫也不忸怩的轉向了亓官晏作了一揖,又道:“夫人。”
亓官晏一口淩霄血壓在胸口,不知道該如何吐露,卻聽顧琊說道:“先上樓吧,上樓了再說。”周圍俱是投宿這家客棧的江湖人士,的确不太好說話,顏修文擔起了林軒原本的工作,引着顧琊和亓官晏往樓上走去:“莊主和夫人請随我來。”
上房在三樓,不僅房間的面積大一些,也離一樓的喧嚣遠了不少,房門一關便幾乎聽不到一樓傳來的吵鬧之聲,顧琊這才隐隐松了口氣,他的确不擅與人相處,且他耳力太好,許多話不論他想不想聽,最後都會跑進他耳朵裏來。
文山客棧的上房還算寬敞,收拾的也幹淨,東西雖然舊了些,好在看上去很是清爽。顧琊便坐到了房內的小圓桌旁,又拉了拉亓官晏的手示意他坐在自己身邊。林軒似乎仍在狀态之外,顏修文倒是無所謂的坐到了亓官晏的另一邊,空出的位置江百齡便自己補上了。
顧琊松開了亓官晏的手,很是正經的說道:“我與這位晏公子今日才剛剛認識,因為……”江百齡驚訝的張大了嘴:“今天剛認識就好上了啊?”顧琊答道:“不是,百齡你聽我說……”他大約講了講茶鋪子裏的事情,又講了因為紅蜘蛛自己的眼睛暫時看不着東西了。
聽他說完,江百齡一副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
亓官晏松了口氣,自己終于能從和這位莊主不清不楚的關系中解脫了,他端起了桌上的茶杯,豪放的喝了一口茶水,自茶鋪出來,他便滴水未沾了。
只聽江百齡拍手道:“怪不得你們今天剛認識就好上了!原來這麽驚心動魄,比話本裏的都要精彩的多了!”
亓官晏“噗嗤”一聲把口中的茶水噴了出來,尴尬的咳了兩聲道:“江姑娘,你誤會了,是因為顧莊主不能視物,故而我才牽引着他,避免招惹些不必要的麻煩。”江百齡半信半疑的看着亓官晏:“其實你和莊主在一起我們是不反對的,只是流雲山莊向來一脈單傳,莊主若是斷了袖,流雲山莊便算是絕後了。”
“江姑娘請放心,”亓官晏連忙保證道:“我與顧莊主只是君子之交,絕無其他私情。”他看了眼渾渾噩噩坐在一邊的林軒,又寬慰林軒道:“林管事,我與顧莊主真的沒有別的,你且放寬心吧。”
誰知三人一聽他這話立刻驚詫的看着他,林軒的反應尤為激烈:“你叫我什麽?”
亓官晏讷讷的重複道:“林管事?”
江百齡一拍桌子:“就你這樣還叫君子之交?莊主自己以前放話,林軒與他就像是兄弟一般,流雲山莊上下都管林軒叫做林先生,誰敢叫他林管事?能叫管事的也不過只有莊主和莊主夫人而已。”
亓官晏一時無話,轉頭看向了顧琊。
顧琊輕咳了一聲,坦坦蕩蕩的承認道:“是我讓他這麽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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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軒又恹恹的坐回了座位上,顏修文斟酌了一下措辭,小心翼翼道:“莊主,流雲山莊一脈單傳,您可想清楚了?”顧琊揮了揮手:“不過一個稱呼,這麽在意做什麽,他若是不喊林軒林管事,便要喊他林大俠了。”
林軒似乎被“林大俠”三個字激得一個激靈,渾身抖了一抖,似是掙紮了一下看向了亓官晏:“還是林管事吧。”
亓官晏失笑,流雲山莊的人怎麽個個都像是活寶一樣。
顧琊的曲起了手指敲了敲桌面:“別的暫且不說了,你們先互相認識一下,然後還有正事要做。”見他的臉色嚴肅了起來,其他人也都不再開玩笑了,正襟危坐在了自己的椅子上,顧琊雖然看不見,但是認人卻一點無差,他看向了亓官晏:“那個是林軒,流雲山莊的管事,你剛才在路上見過的。”
林軒沖着亓官晏拱了拱手,他一身青色衣衫,頭上也系着同色的發帶,腰間別了一只黑色的八孔陶埙,看上去像是個書生,半點江湖氣息也無。
“這個是江百齡,是流雲山莊的賬房,她在江湖上薄有俠名,你應該也聽過她的名字。這個是顏修文,以前被人稱作是‘浔陽聖手’,因為與我父親有些緣分,如今便在流雲山莊做起了大夫。”顧琊給亓官晏粗略的介紹了幾句,這些人如今都是他的手下,若是他人這麽說難免有自賣自誇的意思,但這話從顧琊嘴裏說出來便叫人覺得是實打實的介紹了。
這三個人都在江湖名士錄上排了名次,名次最高的是江百齡,排名十九,其次是林軒,排名二十二,連排名九十一的胡寅都敢自己開宗立派,可見大世族和小門派之間毫無可比性,即便是排名較低的顏修文,也在三十九名的位置上穩穩地坐着。
亓官晏好奇的看了顏修文一眼,他既然與顧琊的父親有些緣分,那麽怎麽也該四十好幾了,看上去卻不過三十出頭,也不知道是駐顏有術還是天生如此,倒是和顧琊林軒看上去更像是兄弟一些。
顧琊又道:“這位公子姓晏名官齊,是我在茶攤上結識的,雖然武功平平,但是其他的東西看上去都頗有研究,應該也能幫得上我們的忙,之前他也幫了我良多,近日在三七鎮,我會與他一起行動。”
與其說讓亓官晏幫他,不如說是他明明白白的要幫亓官晏,畢竟亓官晏不會武,在如今的三七鎮裏想要自保都是難事。
江百齡似乎想說什麽,頓了一頓,最後倒是也沒說什麽反對的話來,只好奇的問道:“晏公子既然不是江湖中人,為何要趟這江湖的混水?只怕最後是好處撈不着,回頭還白白惹了禍事上身。”
亓官晏笑道:“人雖不在江湖,心卻是在的,況且我也有不少江湖朋友,這樣的大事,也想着過來瞧一瞧。”
江百齡不說話了,顧琊便接過了話頭:“你們到了這裏也不是一日了,去看過了麽?”
顏修文答道:“我十多天就到了三七鎮,周雲峰還未過頭七,第二天晚上便去靈堂開過棺了,周雲峰的确已經死了,而且死得很慘,據說當時是被大卸八塊,整個書房裏都是鮮血,濺得牆壁房梁上到處都是,我去看屍體的時候也仔細檢查了一下,恐怕兇手是在他還沒死的時候就将他的手臂和腿砍了下來,周家人找仵作和大夫把他的傷口縫了起來,似乎還沒有把身體拼齊。”
顧琊的手指摩挲了一下桌面,皺着眉頭道:“仇殺。”
顏修文又道:“棺材裏面我也摸過了,麒麟劍和藏寶圖應該都不在,棺材裏面做了夾層,不過夾層裏面連珠玉金銀都沒有,只塞了些帛布,他的身體裏頭應該也沒有藏東西,我上上下下摸了兩遍,藏寶圖不敢斷言,麒麟劍是肯定不在的。”
亓官晏不禁有些失語,想周雲峰活着的時候也算是一方豪傑,這三七鎮傳聞有七成的財産都歸周家所有,如今算是應證了人死燈滅,死都死了還要被開棺驗屍,從棺材到屍首完完全全被人摸了個透徹。
顧琊點了點頭:“藏寶圖應該不在,他的幾個兒子都不是省油的燈。”
顏修文抿了抿嘴唇:“我去的時候發現,那棺材至少已經被開過三四次了,也有可能本來是在裏面的,只是被先前的人摸走了。”如今的三七鎮什麽三教九流都有,除了白道的大門派小門派還有不少黑道上的,周雲峰貪婪成性在江湖上不算秘辛,大多數人都覺得如果可以,周雲峰是一定要藏寶圖和麒麟劍為自己陪葬的,白道上的人或許還講講江湖道義,黑道上的人有他們自己的做事方法,誰稀得管那些有的沒的。
“我覺得這倒是無妨。”林軒搖了搖頭,插嘴道:“前面的那些也無非是地鼠門銅錢會之類的,就算是真的到了他們手裏,恐怕也是吃不下去的。”
顧琊轉頭問林軒:“現場你去看過了麽?”
林軒點了點頭:“看過了,的确十分可怖,那血跡一看便不是正常受傷時飛濺出去的,應該是殺人的那個人故意摸上去的,整個屋子裏都是血跡,間或還有橫飛的肉沫,聽說給周雲峰縫屍體縫吐了兩個仵作,那些太過細碎的恐怕縫不上去,随便塞了點草藥進去。”
光是聽他描述顧琊便皺起了眉頭,這也太過慘烈了一些。
他輕輕呼了口氣:“恐怕是血海深仇。”
現場除了那大片大片的血跡,有用的線索卻是一樣也沒留下,連官府都不想再管此事。殺人的武功高強且手段殘忍,如今周雲峰這樣的武林高手都死的這麽凄慘,官府在此之中又能做些什麽?
江百齡從袖子裏掏出了一個冊子:“我發現了一個人,應該很有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