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十
“哦?”顧琊一聽似是有了些興趣:“什麽人?”
江百齡把手中的冊子放到了桌上平攤開來,顧琊看不見,其餘幾人卻都湊了上去。“大家都知道,周雲峰觊觎如意夫人貌美,在宋青松死後以代替義兄照顧嫂子的名義把她娶進了家門,和如意夫人一同進入周家的,還有一個人。”
林軒低聲道:“宋衍。”
如意夫人姓孟名如意,父親也是一代豪俠,年輕時是江湖上數一數二的美人,被人稱作小如意,後來嫁給了宋青松為妻,也算是郎才女貌,大家便改口喚她“如意夫人”,她沒有兄弟,父母又早逝,宋青松死後,周雲峰不知道用了什麽手段将她娶進了家門。
孟如意與宋青松育有一子名為宋衍,宋青松死時宋衍才剛剛出生沒多久,跟着孟如意一起進了周家的大門,後來沒過兩年,怕是周雲峰看宋衍怎麽也看不順眼,便将他打發去了九華山學武,這一學就是十餘年,再也沒有回過周家。
“宋衍從九華山下來了?”顧琊對這個名字顯然也不陌生:“什麽時候回到的周家?”
江百齡搖了搖頭:“我多方打聽過了,宋衍三個月前拜別了師門,沒說要去哪裏,只說是要去做這一生最要緊的事情,師門一開始揣測他是在先前的山門大會中看上了別派的姑娘,誰知宋衍這一走就再沒音訊。而在三七鎮,也的确沒有任何宋衍回來的消息。”
“也就是說,誰也不知道宋衍去了何處,如今在哪裏。”林軒挑了挑眉毛:“的确很有嫌疑。”
“如今在哪裏我恐怕已經知道了,這個我們等下再說。”江百齡指了指桌上的冊子:“周雲峰雖然看似比不得別的武林世家富有,既無地産也無租田,且在這小小的三七鎮紮了根,但實際上這三七鎮約有七成的産業都是周雲峰一人的,說這個三七鎮其實是他周家莊的別稱也不為過,我查了賬冊,銀兩的流水款項都是巨額,足以見得此人富甲一方。”
她端起了桌上的茶杯啜了一口茶水:“如意夫人不喜歡他,與他成婚快二十年連一絲血脈也不曾給他延續,他的幾個兒子又都不成器,周雲峰死後,聽說先是哭天搶地的怕惹禍上身,而後又想到了周家這一大筆的財産,放出話來說請人捉拿兇手裝出一副孝順的模樣,還放消息說藏寶圖和麒麟劍還在這鎮子中以吸引更多的江湖俠士來,其實是真的貪生怕死。”
顧琊突然聽到了其中重點,打斷了她的話:“你是說,藏寶圖和麒麟劍還在三七鎮的消息,是他幾個兒子說的麽?”江百齡點了點頭:“我去了一趟天字閣,說是一開始誰都不知道藏寶圖和麒麟劍在哪裏,只知道周雲峰死後他書房裏的密室便空了,麒麟劍和藏寶圖都不知所蹤,誰知道有一日在茶館中,周雲峰的三兒子突然放話,東西其實還在鎮子裏,這才讓大家趨之若鹜,原本來的人不過是與周家有些交情的罷了。”
顧琊皺着眉點了點頭,又道:“那你說的疑點在何處?”
江百齡指了指冊子上的一個名字:“周雲峰沒有嫡出的兒子,幾個兒子皆是庶出,生母的地位都不高,連妾都稱不上,但好歹是正兒八經的兒子,結果這幾個兒子得到的家産加起來不及如意夫人的十分之一。而如意夫人已經得了的錢,全部都轉移出去了,周家大宅如今只有外面的空殼子,裏面其實早已經全空了。”
林軒問道:“你懷疑如意夫人和宋衍已經有了聯系,把這些錢給了宋衍?”
江百齡搖了搖頭:“不是懷疑,而是肯定。三七鎮離阜陽城最近,騎馬不過一天的路程。我仔細查了一查,近日來有不少馬車從周家駛了出來,直接進了阜陽城的一個小院子,而那個院子是屋主出租的,租院子的人名字便叫做宋衍。”
顏修文開口:“可是……周雲峰死了,如意夫人帶着錢投奔宋衍也沒有什麽問題啊……嫁前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三七鎮上沒了如意夫人的靠山,自然是去尋找自己的兒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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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題恰恰就在這裏,”江百齡的手指往桌子上一戳,竟是留下了一個淺淺的指印來:“宋衍三個月前拜別了九華山,九華山距離此處不近,可見他是下了山直奔着三七鎮而來,可三個月前周雲峰還未身死,他怎麽知道如意夫人會帶着錢財來投奔于他呢?”
屋內一時沉默了下來,如果宋衍離開九華山時說的那句要去做此生最要緊的事情不是誤傳,那基本就已經可以定了宋衍的罪證了。
江百齡嘆了口氣:“而且據說周雲峰的藏寶圖和麒麟劍都藏在書房的密室之中,他死時密室的門大敞,大家才知道藏寶圖和麒麟劍已經丢了。既然是密室,自然鮮為人知,他那幾個不争氣的兒子知不知道暫且不清楚,如意夫人也說自己不知道,誰知道她有沒有說謊。”
“殺父、娶母、占奪家産、強搶麒麟劍和藏寶圖,”顧琊低垂了眼眸:“的确是血海深仇。”
“說起血海深仇,”林軒突然看向了顧琊:“與周雲峰有血海深仇的,可不止宋衍一人。”聽到此話,幾人皆沉默了下來看向了林軒,周雲峰的品行不端,但是知道的人都是武林之中頗有地位的人,這些人也不會到處亂說,而周雲峰本人實際上很注重自己的形象,平時幾乎不會做出什麽影響自己聲譽的事情來,說起血海深仇,除了宋衍,似乎也沒有別的什麽人了。
“麒麟劍,藏寶圖,實際上原本的主人,”林軒一字一句道:“麒麟世家。”
大家先是沉默了片刻,而後江百齡率先笑着搖了搖頭:“若說是血海深仇,麒麟世家的确不遑多讓,只是如今離麒麟山那場大火已經過去了二十年,當時麒麟山上一個人都沒活下來,即便是要報仇雪恨,也要有個仇恨的種子在才行。”
顏修文也點了點頭:“的确如此,麒麟山一事叫人很是感慨,但是周雲峰之死,總不會是冤魂讨債來了。”
林軒啧了兩聲,許是覺得他們說的的确有理,便坐到了一邊,不再說話了。
顧琊嘆了口氣:“明日我們便去周家看一看,今天大家都乏了,暫且休息吧。”
林軒站起了身,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麽一樣看了眼亓官晏:“這位,晏公子?你是住在?”亓官晏會意,立刻站起身道:“我去看看這兒還有沒有通鋪,請掌櫃給我安排一個就好,不勞諸位大俠費心。”
林軒滿意的點了點頭:“我與顏大夫兩個人住就有些擁擠,如果你也過來便就太擠了些。”亓官晏附和道:“的确如此,我已經麻煩諸位很多了,實在不好意思還打擾諸位休息,我自己找找住的地方便好。”
顧琊突然出聲:“住我這裏就行。”
屋裏的人俱是一愣,扭頭看他,顧琊似是一點也無所謂的說道:“我不嫌擠。”
林軒尴尬的笑道:“莊主,你不是最不喜歡和人擠在一處麽?”顧琊應了一聲:“那也要看是誰。”林軒頓了頓,又糾結着開口:“莊主……”顏修文卻一把捂住了他的嘴:“既然如此,那就請莊主和晏公子好好休息,我們便不打擾你們了。”
林軒似乎還想再說些什麽,卻被顏修文和江百齡一左一右的拖了出去。
屋裏只剩下了顧琊和亓官晏兩個人,亓官晏似乎也很是尴尬,有些磕磕絆絆的開口:“莊主若是覺得麻煩,不和我同住也是無妨的,我可以自己解決住宿的事情……”顧琊一本正經道:“我不覺得麻煩。”
亓官晏收了聲,環顧着看了看屋裏。
這間上房分為裏外兩間,裏面的卧房比較大,和外頭隔着一層輕紗。外間有些擁擠,放着他們剛剛坐着的小圓桌,在裏間和外間的交界處橫放着一張小榻,應該是給書童仆役睡覺的,畢竟會住上房的,大多數都會随身帶一兩個貼身服侍的。
亓官晏摸了摸小榻,窄是窄了些,長度還是夠的,于是便沖着顧琊道:“顧莊主,我就睡在這裏吧。”
顧琊雖然看不見他說的這裏是哪裏,不過也知道絕對不會是床榻,于是便摸索了過去,摸了摸小榻的寬度長度還有上面墊着的褥子,轉頭問亓官晏:“可以麽?”
亓官晏答道:“自然沒問題,我小時候日子過得苦,什麽樣的地方都住過,這小榻雖然窄了些,不過已經很是不錯了。”顧琊點了點頭,突然問道:“看來你小時候吃了不少苦,不僅家中條件艱難,還傷了氣海練不了武。”
傷了氣海算是內傷,絕非普通人家的孩童會經受的傷,顧琊雖然無意窺探他人的隐私,但到底還是會有些奇怪的。
亓官晏尴尬的笑道:“是我自己不好,小時候想要學武,偷摸着修煉外頭賣的小冊子,結果武功沒練成,還受了很重的內傷。”顧琊不知道他是不是胡謅的,地攤上常常會有人賣幾個銅板一本的“武林秘籍”,其實都是自己瞎塗瞎畫的,練功的人肯定是練不成的,只是會不會傷到氣海,那還要另當別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