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二十一

“怎麽一個人在下面?”顧琊走下了樓,果然看見亓官晏坐在一張油膩膩的木桌邊等他:“藥送上去了?”“放在林管事床頭了,”亓官晏點了點頭:“你們說流雲山莊的事情麽,我在旁邊是不方便,說完了?”

“嗯。”顧琊點了點頭:“去醉春樓吧。”

顧琊和亓官晏到了醉春樓的時候火已經撲滅了,只餘下了一些燒的漆黑的木頭架子,街上彌漫着一股嗆人的煙味,連帶着店鋪面前的街道也是黑乎乎的一片,留下了不少淩亂的腳印,俱是救火的人留下的痕跡。

“這位姐姐,這是怎麽回事啊?”亓官晏扯了扯圍在醉春樓前看熱鬧的人群後方一個姑娘的袖子:“怎麽好好的就燒起來了?”那姑娘回頭看了他一眼,似乎也是惋惜的很:“可不是麽!好端端的!說是後廚的火星子濺到了燈油裏,大白天的,誰會拿着燈油去後廚!我瞧着,還不是周老爺子不高興了麽?”

亓官晏一愣:“周大俠麽?”

那姑娘也是個潑辣性子,把手上的帕子往腰帶上一別,伸着個青蔥的手指就往醉春樓一指:“可不是麽!周老爺子三七還沒過,周二少爺就搬來醉春樓裏住了,哪裏有這樣的道理!莫要說是守孝三年了,這才一個月不到呢!”

亓官晏笑道:“大白天的,姐姐說這些,我背上怪涼的。”

那姑娘瞪了他一眼:“你還是不是男人了!這有什麽好怕的,左右是他們周家自己的事情,周家這幾個少爺都死得慘,定是周老爺看不下去了,這才顯得靈。”亓官晏突然一怔,而後試探着問道:“也不能這麽說吧,三少爺不是搬出去了麽?”

那姑娘瞥了他一眼:“你白天不在吧?隔壁送酒去阜陽城的,說是阜陽城都傳開了,周三少爺帶着他娘回鄉,第一晚在阜陽城住的,結果到阜陽城的那個晚上就和他娘死在客棧了,阜陽城那裏都傳開了,不知道為什麽鎮子上一直都沒有消息。”

亓官晏背後一涼,轉頭去看顧琊,卻見顧琊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也不知道聽進去了多少。

“那這樓裏的姑娘,逃出來了沒有啊?”亓官晏又問道:“都是些命苦的人。”

那姑娘嘆了口氣,看着亓官晏搖了搖頭:“要不怎麽說是周老爺子死不安寧呢?這樓裏起了這麽大的火,卻是沒一個人跑出來的,前頭去救火的人說是這醉春樓的大門從裏頭上了鎖,裏面的人喊着救命,卻死活打不開那扇門。你說說,是不是奇怪的很?你要是自己要出來,自個兒把門開了不就是了麽?”

亓官晏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身後突然有人伸手抓着他的手臂往自個兒懷裏攬了攬,他轉頭一看,果然是顧琊。

那姑娘似乎也極少見到顧琊這般俊朗的男子,竟是比剛才嬌羞了一點起來:“我是說真的,你瞧那邊,”她飄了個眼神去街拐角:“那裏是醉春樓的後院,醉春樓裏頭死了的人都在後院裏,聽說是一個都沒跑出來。”

顧琊和亓官晏對視了一眼,亓官晏笑道:“勞煩姐姐了,我們去看一看。”那姑娘紅着臉看了眼顧琊:“都是些屍體,模樣可怖的很,我雖沒有親眼看到,但是聽說擡屍體的漢子吐了兩個,公子若是無事,還是別看了。”

顧琊一時不知道如何答話,卻聽亓官晏裝出了一副可惜的模樣:“他以前路過三七鎮,曾在醉春樓裏宿過一晚,裏頭有他的心上人,如今難得再來一趟,沒想到卻發生了這樣的事情,還是去看一眼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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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姑娘于是點了點頭:“那你們便去看看吧,那裏有仵作在,你們說清楚了他應該會同意的。”

從人群中退了出來,走出了幾步,顧琊突然輕聲道:“沒死。”

亓官晏一怔:“什麽?誰沒死?周波?”

顧琊搖了搖頭,一本正經的說道:“我的心上人,沒死。”

亓官晏無奈的看着他,正想取笑他兩句,卻見顧琊一臉正經的看着自己,眼神裏映着有什麽東西,他猶豫了一下,開口道:“我還當你說的是周波呢,都到了這個時候了,怎麽也不想着正事?”

顧琊似乎有些委屈,“嗯”了一聲便低下頭不說話了。

醉春樓的後院和醉春樓并不是直接相連的,當中還隔着一個被租出去的酒鋪子,從醉春樓到後院要從大門出來,繞過街角,才能到一個空蕩蕩的擺放東西的地方,沒想到這地方如今卻被用來擺放屍體了。

“看看姑娘?”仵作也是一愣:“可是,如今也看不出來什麽了,都燒的面目全非了。”亓官晏嘆了口氣:“人世最恨紅顏枯骨,如今紅顏是真的成了枯骨了,你便讓我們看一眼罷。”那仵作被他說的無法,見他和顧琊也算是一表人才不像是什麽奇怪的人,勉為其難的點了點頭道:“你們看吧,看完記得幫我把白布蓋回去。”他可不想再看那些燒的什麽也無的屍體了。

顧琊拿着流雲的劍鞘掀開了白布的一角,亓官晏睜圓了一雙眼睛,幾乎要幹嘔出來,那白布下是一具焦屍,說是屍體也算是擡舉了,已經燒的只能看得出還有個人形了,別的卻是什麽也看不出來。

後頭的仵作喊道:“翻錯了翻錯了,這個是龜奴,這兩排是男人的,那邊才是姑娘的。”

“抱歉。”顧琊沖仵作道了歉,仵作擺了擺手,倒是一點也無所謂。顧琊又小聲問亓官晏:“你還好麽?”

亓官晏點了點頭,臉色看上去很是勉強。

顧琊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又往姑娘的那邊走去,那屍體與龜奴的如出一轍,什麽也看不出來。

兩人答謝過了仵作,便沿着來時的路返回文山客棧。

“做這事兒的人真是要折損陰德的。”亓官晏嘆了口氣:“正常走水,絕不可能是現在這副模樣,我瞧那些屍體,恐怕是被人綁了起來,又渾身上下澆了酒或者油,然後直接在他們身上點的火,這才會使屍體形狀扭曲成那樣,又燒的面目全非,什麽也看不清楚。”

顧琊點了點頭:“先前周濤的院子也說是院子門從裏頭上了鎖……是一撥人麽?”

亓官晏頓了頓,嘆了口氣道:“我也不知……只是不懂他們做什麽要把屍體燒成那副模樣?若說那兇手與周雲峰有仇,這一樓的姑娘都是無辜的,卻落得如此凄慘的下場。”

顧琊足下一頓,扭過臉看着亓官晏:“人數不對。”“哪裏的人數不對?”亓官晏擡眼:“你是說樓裏的姑娘?”

“嗯。”顧琊點了點頭:“我們先前來醉春樓的時候,說是要接醉春樓的盤子,周波曾經給我看過醉春樓的文冊,裏面說醉春樓的龜奴有九個,加上周波自己,十個男人是沒錯的。可是女子的人數不對,丫鬟有二十個,姑娘有十六個,加起來應該有三十六人,但是那裏只有三十五具屍體。”

“有人混水摸魚?”亓官晏看着他:“如此毀了屍體面貌,自然不知道誰死誰活了?”

“想必是這樣的。”顧琊點了點頭:“雖然也不能排除他故意拿走一具姑娘的屍體,又混了一具男子的屍體進來混淆視聽,不過瞧兇手對周家深惡痛絕,周波也不可能燒了自己唯一的依仗,想來不大可能。”

亓官晏突然問道:“江百齡姑娘什麽時候回來?”

“怎麽了?”顧琊問他:“與百齡有關麽?”

亓官晏無奈的看了他一眼:“你不是要她去阜陽城調查宋衍和如意夫人了麽?如今最有可能的人不過就是他們兩個,江姑娘回來了我們也好多些消息。”

顧琊突然想起昨日來醉春樓時亓官晏問起周波的話來:“昨天你問周波的那個姑娘,周波說她姓孟?”

亓官晏點了點頭:“綠蘿姑娘,姓孟名曲瓊,不過我昨日問起周波,瞧他面色絲毫沒有變化,還不能确定與孟如意有沒有什麽關系。”

顧琊沉吟了片刻:“看來還是要等百齡回來才能知道阜陽城的情況。”亓官晏點了點頭:“的确如此,阜陽城與三七鎮不遠,以江姑娘的速度應該不會太慢的,你也不要着急了,如今三七鎮已經變成了這副模樣,我們先等林管事醒來,問一問周家的事情,其他的除了剩下的三塊藏寶圖,便也不剩什麽了。”

顧琊點了點頭,伸手輕輕去握亓官晏的手。

亓官晏被他突然抓住吓了一跳:“顧莊主?”顧琊小聲道:“眼睛累。”亓官晏有些茫然:“啊?”顧琊又重複了一遍解釋道:“眼睛累,不想看路。”

亓官晏嘆了口氣,握住了他的手捏了捏他的手心:“是我的錯。”

顧琊疑惑的問道:“什麽是你的錯?”

亓官晏搖了搖頭,沒有說話,只拉着顧琊往前走,過了半晌說道:“回客棧吧,顏大夫他們還等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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