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溫泉(4)

都彭還沒來得及第二次舉杯。只是低頭給自己夾一口菜吃的功夫, 山姥切國廣就開始緩緩地軟倒。他的臉還沒有平時害羞時紅,只有臉頰上有兩坨紅暈, 就像是抹了腮紅的小姑娘。

但他顯然醉得厲害,是真正意義的“一杯倒”, 而不是“一杯醉”“一杯吐”。都彭伸出手扶了他一下, 金發青年便軟綿綿地挂在了他的胳膊上。金發付喪神面無表情,努力睜大眼睛,望着垂頭看向他的審神者。

都彭覺得他很好玩。他試探地問:“醉了?”

金發打刀嚴肅低沉地回答:“我沒醉。”

都彭抖了抖自己的手臂,示意山姥切國廣看看自己的姿勢,“沒醉就坐好。”

山姥切國廣完全沒有聽話松手的意思, 非但不聽, 他還得寸進尺地伸出雙手, 緊緊抱住都彭的手臂。然後, 他鄭重地叫了一聲:“主公!”

都彭決定暫且忍耐幾分鐘,看看山姥切國廣想要做什麽。他點了點頭,示意自己在聽。

金發碧眼的年輕人認真地說,“主公,你聽我說。”

打刀付喪神一點都不磕巴, 聽起來還蠻有理智的。如果忽略他的姿勢的話,都彭大概會認為他想借酒說點平時難以說出口的真心話。加上姿勢的話……審神者放下筷子,托住山姥切國廣,防止他把自己的浴衣拽開。

“好的,你說吧。”都彭開口說。他有點懷疑,如果自己不出聲, 眼前這個付喪神會這樣一直“主公主公”的叫下去。

山姥切國廣滿意了,覺得自己成功吸引到了都彭的注意力,可以開始進入正題。他用極快的語速說,“主公,只要是你的命令,無論是出陣、遠征、比試,馬當番、畑當番、寝當番,我都會努力去做好的。無論是雜用還是被弄髒都可以,雖然我只是仿品,但是希望主公不要拿我比較。”

“呃……”

都彭無語地垂頭望着醉酒的山姥切國廣,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他有點不知道自己該感嘆些什麽——是為了山姥切國廣喝醉了之後,說話竟然比沒醉還要流暢呢;還是為了他這麽乖巧,連寝當番都特意提出來願意承擔呢;還是為了他任職第一天,在連續被兩振刀劍xing騷擾後,又被公然提出想要靠潛規則換取偏愛呢。

想了想,都彭瞪了一眼身邊的燭臺切光忠——都怪他開了個不好的頭,導致其他付喪神都被傳染了。這個本丸的風氣果然還是需要整肅。

都彭覺得還是應該解釋一下。畢竟山姥切國廣很可能只是觀察到了燭臺切光忠的舉動,進行了一次不太成功的模仿。又或者,在萬屋時聽到了寝當番這個詞,醉酒時把它當做一項普通的工作羅列進了自己的清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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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感謝你的心意。其他工作好好去做,寝當番就不用了。”審神者寬容地說。

“反正不管我怎麽努力,你都覺得我不過是個仿造品吧?”金發打刀的語氣變得危險起來,他把碧綠的眼睛睜到最大,瞪着都彭,用毫無起伏的聲音說,“我是個仿制品而已,弄髒一點正合适。”

——只是你覺得合适而已,誰會沒事閑的弄髒自己的東西啊。

潔癖主公聽不下去了,他覺得山姥切國廣正在重複燭臺切光忠的覆轍,顯然也是欠調教了。他抓住山姥切國廣的手腕,把他從自己身上揪了下來,握着雙手按倒在桌邊的榻榻米上。居高臨下地俯視他,眼神變得危險起來。

現在這個情況,如果有人旁觀,一定會覺得氣氛非常不對。在把揪下山姥切國廣的時候,都彭的浴衣不可避免地被拽得松懈起來,難得一見地衣冠不整。山姥切國廣雙手高舉在頭頂,被這樣按倒在地上,卻絲毫沒有察覺到危險,竟然不知道這個時候就應該躺平裝乖巧,而是作死地扭動掙紮起來。

由于上半身不好動彈,所以金發付喪神只好把腿轉來轉去。都彭毫不懷疑,如果現在放開他,他一定會在地上打滾。與動作截然相反,醉酒的付喪神一點都沒有自己正在胡鬧的自覺,沉浸在自怨自艾的情緒裏,還在一本正經地念叨着負傷的臺詞。

“破爛不堪的話就沒人拿我作比較了。”他悲傷地說。

燭臺切光忠目瞪口呆。又一次,他産生了想要沖上去調停的沖動——啊,主公大人!山姥切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喝多了,請讓我把他送回房間吧!就這樣說,然後把山姥切國廣拖到安全的地方去。

還好在這樣做之前,太刀青年不經意間扭頭看到了五虎退。他發現小短刀正乖巧地跪坐在桌邊,雙手捧着果汁小口小口地啜飲,眨着自己琥珀色的眼睛,一臉純真的笑意。燭臺切光忠望過來的目光很快被小男孩察覺到了,他也扭過頭來,給了太刀付喪神一個大大的笑臉。

“山姥切真的很喜歡主人呢。”小短刀無憂無慮,小聲對太刀付喪神說。

燭臺切光忠又看了看毫不臉紅,坦然自若看着山姥切國廣鬧騰的都彭,以及當然不會覺得自己有什麽不對的山姥切國廣。所以……就只有他覺得審神者和金發打刀的姿勢看起來就像是要當衆做些什麽,而山姥切國廣所說的話也完全就是寝當番的即興感言嗎?

燭臺切光忠感到一股強烈的、對自己的懷疑。世界觀已碎,他決定什麽都不說,就靜靜看着山姥切國廣作死好了。

“喂,主人。”在都彭準備教訓山姥切國廣前,金發付喪神突然停止了扭動,又以那種嚴肅的口吻,有點兇又有點霸道,相當不客氣地對都彭說,“我要向你道歉。”

聽起來一點都不像在跟自己的主人道歉,這種語調,就像霸道總裁在說“喂,女人”似的。都彭無語地望着山姥切國廣。

金發付喪神眼睛一眨不眨,面無表情,臉上只有嘴巴在一開一合。他說:“我要為今天下午的事情道歉。我錯了。我不該說讓你別那麽做,別管我,讓我一個人待着。我不該那麽說,你對我做什麽都行,我不想一個人待着。”

山姥切國廣平時給人一種欺負起來會很好玩的感覺,喝完了酒倒是意外地叫人難以下手。審神者聽完他的話,覺得自己還是應該放過他這一次的。反正他現在還醉着,講不清楚道理,也長不了記性。

這再次證實,審神者對天然系的軟萌生物果然沒什麽辦法。

都彭松開手,山姥切國廣躺着沒動。他一時還沒有注意到自己已經重獲行動自由。都彭伸出手,摸了摸他金色的頭發。手掌壓下頭頂那一縷呆毛。醉酒的付喪神仰起頭,在他手心蹭了蹭,像一只溫馴乖巧的小動物。都彭徹底放棄了收拾他的念頭。

短刀的外表是小孩子,被大人摸頭還蠻常見的。都彭本來從沒打算對成年的付喪神也這麽做。即便只是摸頭,也有點超過正常交際的範疇。不過此時此刻,山姥切國廣在他看來,比五虎退要幼稚得多。

他像第一次五虎退要求時那樣,将手指探進山姥切國廣的金色短發,讓那些顏色純淨的發絲,從自己指縫間自然滑落。他反反複複,耐心無限地安撫着山姥切國廣。

沒有了破布的遮掩,山姥切國廣金發碧眼的外表十分亮眼,跟他陰沉自卑的個性截然不同。他的頭發也很順滑。雖然比不上小老虎胎毛的手感,不過也相當不錯。而且被這樣摸頭,付喪神也真的像是被順毛的貓一樣,安靜下來,眯起眼睛,乖乖躺着,不動也不說話了。

都彭撩起他的額發,看着他的眼睛,溫柔地說:“好的,我知道了。”

真是粘人。不過并不會讓人覺得讨厭。

一時間,所有人都安靜下來,沉默地望着賴在榻榻米上不起來的山姥切國廣。幾分鐘之後,付喪神完全閉上了眼睛,呼吸平緩下來。五虎退湊上去,碰了碰閉上眼睛的山姥切國廣,擡頭小聲說,“主人,山姥切睡着了。”

都彭點了點頭,站起來,抱起被自己灌醉的金發打刀,同樣輕聲說,“你們先吃,我一會回來。”

等他走後,燭臺切光忠忍不住又有點生氣。為什麽?!山姥切國廣剛才做的,跟他下午做的有什麽不同嗎?為什麽主公對他就高高舉起,輕輕放下,還會那麽溫柔地安慰他,可是對他卻采取了那麽激烈的應對方式呢。

高大英俊的青年郁悶地仰頭灌下第二杯啤酒。

小短刀本來正捧着一塊炸雞在啃。在都彭帶着山姥切國廣離開後,他看了看自顧自喝酒的燭臺切光忠,感慨道:“真好呢,主人這麽喜歡燭臺切先生和山姥切先生。明明我才是小孩子啊,主人都沒有把我這樣抱起來過呢……”

噗——!咳咳咳咳!

正在喝酒的燭臺切光忠被酒嗆住了,拼命咳嗽起來。小短刀被吓了一跳,嗖地跳起來,手忙腳亂地給太刀青年順氣拍背,“怎麽了怎麽了?沒事吧,燭臺切先生!”

燭臺切光忠好一陣咳嗽,終于平靜下來。對短刀的偵查能力心服口服,太刀付喪神自欺欺人,拒絕去想五虎退對下午的事還知道多少。他苦笑着轉移了話題的側重點說:“退,主公大人很喜歡你和山姥切,這是真的,不過他大概不怎麽喜歡我吧。”

太久沒有喝酒,酒精腐化了太刀的自制力。或許不只是酒精,還有下午讓他筋疲力盡的保養,溫泉,還有那場雪,以及審神者所說的新的紀元。一向自認為頗有城府,習慣不動聲色的太刀付喪神突然就對眼前的小短刀吐露了自己的心聲。

“不過也對,”他語氣裏帶着微微的自嘲,“是我自找的。你們信任他,所以他才會寵愛你們。”

“主人也很偏愛燭臺切先生啊!”五虎退茫然地放下手,羨慕地說,“我聽山姥切說了,下午的時候,主公是在為燭臺切做保養呢。主人只在初次見面時為我手入過一次,還沒有為我做過保養。燭臺切先生,主人的保養手藝是不是特別棒?山姥切跟我說了,是會吓人一跳的那種舒服呢。啊,好期待!如果哪天主人也能替我這樣保養一次就好了。”

小短刀歡快地、絮絮叨叨地說。燭臺切光忠很想撲上去,堵住五虎退的嘴。不過那也只能是想想而已,對着如此期待的小男孩,他沒法潑冷水說自己其實一點也不想要這種寵愛,就像是在無恥炫耀似的。

——沒錯!當時他就已經預料到會有這種情況了,簡直是有苦說不出來。

高大的太刀青年忍不住又想給自己灌酒,不過又怕小短刀會再次語出驚人,讓他再被嗆到,只能捂着臉悶聲說:“主人說,等他能夠控制好靈力,也會給你們保養的。”

“真的嗎?”小短刀驚喜地笑了起來,“太棒了!”

說到這裏時,去而複返的審神者拉開了門,走了進來,自然地接話說,“退醬這麽想要?一會睡前可以到我房間來找我,正好有事要找你,可以順便給你做一下保養。”

“哇!”五虎退開心地發出小聲的尖叫,“好的好的!謝謝主人。”

燭臺切光忠保持着捂臉的姿勢側着頭,從黑色手套的指縫裏,看着其樂融融的審神者和小短刀。想想都彭的保養,他不免又開始在心裏吐槽:雖然的确是正直的刀劍護理,但是……睡前做這個,對象還是外表只是小男孩的短刀五虎退,都彭大人,你的心裏真的不會有絲毫罪惡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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