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噩夢(2)
“一期一振, 一會我給你手入的時候,希望你能忍耐點, 盡量不要發出聲音。”在溫情的鼓勵後,都彭又叮啰嗦了一句, “我暫時不希望其他人發現你的存在。”
并不是所有刀劍都擅長隐瞞秘密。如果刀劍們都知道了一期一振的存在, 想要瞞住狐之助以及它身後的時之政府,就稍稍有點麻煩。
自認為将注意事項全部說完,都彭坐回桌邊,開始了手入的準備工作。而小短刀則小心地把打火機放在一邊,拉開礙事的藤蔓, 握住了一期一振的手——他很了解審神者說話的風格, 如果主人說一期哥會很疼, 必須把他這樣綁起來, 不讓他将自己弄傷。
那麽接下來,一期哥就一定會非常非常的痛苦難熬。
正是因為清楚這一點,所以五虎退其實也很緊張。他的手帶着細微的顫抖,指尖冰涼。但是……審神者說過,這次要換他來保護自己的哥哥呀。于是, 小男孩俯下身,在一期一振耳邊,軟軟地、哆哆嗦嗦地給他加油:“一期哥,不、不要害怕,再撐一下,主人可厲害啦, 你會沒事噠!”
太刀的手原本正在神經質地重複着握拳和伸展的動作。當男孩子纖細柔軟的手指搭在他的手上時,猛地打了個寒顫。緊接着,一期一振強迫自己在極短的時間內放松下來,手指不再像堅硬的鋼鐵鉗子——雖然和小短刀一樣冰冷缺乏溫度,卻變得同樣柔軟而溫柔。
他反握住五虎退的手。盡管被蒙住了眼睛,還是向小短刀的方向側過頭,牽住他的手指,仿佛在哄他游戲一樣,輕輕晃了晃。就算他現在狼狽無比,變得像怪物一樣,又仿佛被人踩進泥裏徹底踐踏過,但在這個瞬間,這個青年仍然風度翩翩,與其他穿着華麗的軍禮服、溫柔潔淨的皇室禦物沒什麽區別。
在不遠處,都彭已經拆卸好了一期一振的本體。他沒有錯過兄弟間這個細微的互動。審神者欣賞地撫摸着手中瀕臨破碎的刀劍,眼裏滿是溫柔和喜愛。沒錯,就應該是這樣的,美好的東西可以被毀滅、被碾碎——但寶石始終是寶石,與瓦礫有着本質上的區別。
審神者陶醉地愛撫着眼前這振成功改變了他最初印象的太刀,控制着自己的靈力将它包圍,緩緩向內部滲透。他沒有留給一期一振适應的時間,這種程度的痛苦,大概永遠沒法讓人感到适應。
突如其來的痛苦打斷了兄弟間的溫情時刻,在瞬間奪走了一期一振的冷靜。
即使在五虎退和魔鬼網的共同努力下,太刀付喪神仍然瘋狂掙紮起來,發出不小的噪音,即便是隔着被褥,還是将地板撞得咚咚作響。如果說這振太刀在剛才曾有過複雜的心理活動,從不肯接受現實,想要欺騙自己一切都只是噩夢,到安慰驚恐不安的弟弟,決定為了他忍耐即将到來的痛苦。
——那麽現在,痛苦已經徹底擊潰了他思考的能力。一期一振已經沒有任何想法,只剩下純粹的應激性的自我保護反應,他只希望自己能夠逃離這種痛苦。
在專注于治療的同時,都彭不得不分神留意了一下他可憐的魔鬼網。小家夥像是在狂風暴雨中固定着船和錨的鐵索,忠實地肩負起重任的同時,給人一種随時都會被崩斷的錯覺。一期一振肯定很痛苦,可是魔鬼網也并不好受。
在栽培植物這方面,都彭曾經付出過艱苦卓絕、事倍功半的努力。
不是他自誇,他的這棵魔鬼網,是他到處求教,經過細心的培育和嫁接,努力過相當長時間得到的,品相最優的一盆。能夠接受他簡單的命令,就像現在,不單能克制本能不去纏繞五虎退,而且還能體貼地主動避開一期一振的傷口,已經很有他這個主人的品格和風範了。
——希望它不要受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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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彭收回了擔憂的目光。他小心翼翼地估算着一期一振能夠承受的最大靈力,争取在最短時間搞定他身上的傷口。以一期一振目前的狀态,在手入前擺事實講道理,希望他能夠化解對自己的誤會,找回真實的自己,接受治療一發治愈根除暗堕,這不太現實。
審神者已經做好了治療結束後,馬上面對病情反複的暗堕刀的心理準備。随着他治療進程的深入,一期一振越發難以忍耐。他像一條脫水的魚,在網兜裏不停地躍動掙紮,制造出令人難以想象的震動。
他已經這麽瘦弱了,又滿身傷痕,筋疲力盡,還被綁得結結實實,卻還是能夠掀翻壓在他身上的小短刀,偶然間從魔鬼網的纏繞中短暫擺脫出來,搖晃着手臂或者尾巴,像溺水者浮出水面的短暫呼救,盡管在幾秒鐘後又重新被海浪吞沒,但還是很讓人佩服。
都彭本來還在擔心一期一振撐不過這次手入。但太刀的表現令他漸漸放下心來。
果然,壓切長谷部才是更需要擔心,更脆弱的那個。而這振一期一振,他的求生欲強大得完全不像是一個存在了上千年的古物——他簡直像還未破土而出的種子,為了見一眼陽光,能夠頂破岩石,創造令人瞠目的奇跡。真是少見而令人感到驚喜。
也許……只要他在身邊放上任何一振粟田口短刀,他就會始終扮演那個無堅不摧、絕不放棄的可靠兄長吧。
作為他精神支柱的五虎退,此時心疼得厲害,正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被掀開後重新撲回太刀身上,死死盯住自己的兄長,一旦藤蔓纏上他的脖子、堵住了他的鼻孔,或者是其他不對的地方,就連忙趕在第一時間将它們扯開。
純淨的靈力與令付喪神暗堕的污穢之氣在太刀體內交鋒,争奪底盤。如果不是需要顧忌和保護太刀的身體,審神者的靈力早就可以取得壓倒性的勝利。不過,即便有所顧慮,靈力仍然穩步推進着戰線,毫無停滞地驅逐異己。
盡管一期一振表現得好像正在受酷刑折磨,但實際上,他身上的傷口在迅速愈合和消失,異化的骨刺和尾巴也像失去了養料的植物一樣迅速枯萎消融。
但這一切都伴随着劇烈的痛苦。當一期一振的身體逐漸好轉,五虎退才發現,都彭給他打火機,實在是非常有先見之明。随着太刀付喪神扭動和掙紮得越發有力,魔鬼網開始瘋狂反撲。它不再像開始時那樣有分寸,像獵殺食物的蟒蛇一樣,緊緊纏繞住太刀,藤蔓深深凹進太刀的皮肉中。
——就像沒被徹底馴化的野獸,在有理智的時候會聽從主人的吩咐,但在被激怒之後,還是不免會顯露出嗜血的本性。
而看到自己的兄長被絞緊的藤蔓纏得喘不過氣,仰着頭不斷發出痛苦的喘息,皮膚上短暫地出現紅紫色的勒痕,又轉眼間被審神者治愈,就連小短刀都升起了一股想要把眼前這個魔鬼網砍斷的沖動。即便是溫柔怯懦如五虎退,其本質也是一把掠奪生命的武器。
不過,由于都彭特意叮囑過,小短刀能夠看出主人不希望這棵植物受損。所以……比魔鬼網聰明得多的男孩子克制住了自己內心的沖動,不太情願地拿起了打火機。“啪”地一聲,打開了蓋子。
火焰燃燒起來,明明只是微弱的豆大火苗,而無論是魔鬼網還是一期哥都沒法用眼睛去看到它。但他們偏偏像是擁有熱感能力似的,只為這一點小小的毫無威脅的火星,竟然同時頗為忌憚地減緩了相互搏擊的幅度。而且,跟一期一振相比較,果然還是魔鬼網更加畏懼火光,五虎退需只需舉着打火機隔着遠遠的距離晃動,靈活的藤蔓就會飛速撤離逃開。
小短刀松了一口氣,這才感到自己已經大汗淋漓。他覺得手入的時間無限漫長,好像已經過去了一個世紀。他舉着打火機的手因為緊張在微微顫抖——不過,其實只有二十來分鐘而已。在打火機的最後助力之下,手入終于結束了。
在都彭停止灌輸靈力的一瞬間,一期一振徹底昏死過去,身體仍在不時抽搐。魔鬼網也冷靜下來,慢悠悠,不那麽開心地爬回自己的花盆,不斷縮小,恢複成開始時小小的樣子,好像被暴風驟雨摧殘過一樣可憐。
都彭放下一期一振的本體,走過來查看情況。
躺在他房間地板上的,是個很髒、非常髒,但很普通也很正常的一期一振。不過,當他的靈力緩緩從一期一振身上溢散後,付喪神完好的皮膚上又冒出了小小的骨質尖芽。都彭指揮五虎退将一期一振翻了過來,蹲下來觀察他的尾椎,短小的骨質尾巴也已經冒頭。
以他這種速度來看,大概等到明天早上,骨刺和尾巴就又都長回來了。
都彭嘆了口氣,把一期一振抱進浴室,給五虎退翻出了一整套的型號各異的刷子,叮囑他一定要用毛刷和牙膏刷幹淨一期一振身上新長出來的骨刺,以及尾巴——那個看起來結構複雜比較難刷。然後,體貼的審神者把一切善後工作都交給了五虎退,飛快地離開了自己的卧室,打算去廚房給一期一振做一些容易消化的食物。
太刀應該很久沒有正常進食了。雖然他一定很餓,但還是不該猛然間吃太多東西。所以,就煮點粥吧。既然決定要煮,只做一期一振的份就不太合适了,那麽幹脆就給全本丸加一頓宵夜好了。審神者滿意地想:看,他把自己的刀劍照顧得多好啊!這世界上還會有比他更稱職的審神者嗎?時之政府只付出了那麽一點點錢,就招聘到他這種高素質的審神者,絕對是上輩子曾經拯救過銀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