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誘餌(1)
太郎太刀頂着新任審神者的目光, 做了十分中規中矩的自我介紹。而都彭這次也沒有發表什麽奇怪的言論,當場給大太刀分配了兩個金色的刀裝, 看起來竟然也有幾分可靠。接下來,他直接宣布了出陣名單。
山姥切國廣擔任隊長, 五虎退、燭臺切光忠, 以及新來的太郎太刀出陣。
能夠擔任一隊的隊長,這讓山姥切國廣多少有些受寵若驚。雖然這座本丸暫時沒有近侍這個職務,但一隊隊長在沒有近侍的本丸約等于近侍。近侍、一隊隊長,這都是他從前只能憧憬的,今天突然就一起實現了。
山姥切國廣沒說什麽“不知道你在期待什麽”, 而是認真地表示, 他一定會帶好隊、保護自己的同伴們, 把他們安全地帶回來。
都彭溫柔地說:“也包括你自己。”
于是, 在還沒取得勝利的時候,一隊隊長就飄起了櫻吹雪。
反正這些付喪神都不是新手,都彭也沒有費心斟酌他們該去哪個地圖合适,只叮囑他們記得趕在午飯前返回本丸,利用上午時間推進本丸的戰線進程, 按照他的規矩,不許在戰場上撿刀。順便,審神者表示,希望狐之助能跟着出陣。他自己還有別的事要做。
狐之助絲毫沒有意外。昨天剛剛被暗堕刀攻擊過,如果審神者不是選擇縮在安全的本丸,仍然積極主動地出陣, 它才會覺得有哪裏不對勁。
它看了看兩振被留下的付喪神,認可了都彭的安排。無論是堀川國廣還是壓切長谷部,以這種狀态上戰場、即便只是低等級戰場,也是很危險的事。只是不知道審神者選擇留下他們,是為了給他們休息的時間呢,還是為了繼續玩弄呢?
考慮到送付喪神出陣後,一個拒絕鍛刀的新手根本沒什麽事做,狐之助認為答案不言而喻。
——不過,至少太郎太刀暫時逃過一劫。看來審神者比剛來時有所長進,大概是吸取了被一期一振伏擊的教訓,沒有像扣下山姥切國廣一樣扣下大太刀。
太郎太刀是很喜歡出陣的付喪神。盡管剛到新的本丸馬上就被分配了任務,也沒有二話,痛快地說了一句“是,我知道了”,就跟着隊長和從前的同伴們離開了本丸。
送走了仍湊不足人數的一隊後,審神者伸出胳膊,拉伸了一下身體,回頭告訴長谷部和堀川國廣去選房間,可以自由活動,但建議他們多休息。然後,他帶着食物回到卧室,給一期一振投喂早餐。
暗堕刀仍不知道該如何跟審神者道歉。但這種事不能因為缺乏勇氣就一直拖下去。都彭将食物托盤放在他身邊,跪坐下來,态度溫和地說:“今天可以多吃點東西。感覺怎麽樣,身上還有哪裏不舒服?”
一期一振沒有回答都彭的問題。他也犯了付喪神們在不了解審神者時常犯的錯誤。
由于沒有合适的衣服,所以他沒法從被子裏爬出來,擺正姿勢請罪,只能盡可能鄭重地說:“承蒙您的照顧,不勝感激。對于我昨天所犯的錯誤……曾多次攻擊您那樣的事……我保證……今後絕對不會再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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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奢求您的原諒,但……有什麽是我能為您做的嗎?非常慚愧,我現在這種樣子,沒法為您出陣遠征,帶回勝利和資源,不過如果是文書工作的話,還是能夠勝任的……”
都彭耐心地聽着俊秀的太刀青年歷數自己能做的工作,在他說完後,把早餐向他推了推,溫和地說:“別想那麽多,每天把我的卧室打掃幹淨,不要亂甩尾巴,聽我的話,我問什麽就回答什麽——這就是我的要求。”
在一期一振漲紅了臉想要道歉時,都彭豎起一根手指,輕輕搖了搖,表示對話到此結束。他站了起來,來到穿衣鏡前檢查了一下自己的儀表,對愧疚不已的太刀說:“我要出去一下。如果堀川過來問午飯的事,告訴他我沒有忌口,讓他準備十個人的飯菜。”
說着,他打開了時空通道,從房間裏消失了。留下一本丸強烈希望證明自己價值的刀劍,專注于一點一滴地徹底清理本丸的所有角落。包括某個寝當番的申請被當場拒絕、正在琢磨該如何向堀川國廣求教成功經驗的主控。在嫉妒了一番燭臺切光忠卧室的位置後,他也機智地跟着脅差拿起了抹布。
——如果褐發打刀真的開口提問,堀川國廣會告訴他,昨天晚上他的确一晚上都在工作,但并不是值守寝當番,而是在強烈的愧疚悔恨驅動下,利用僅次于短刀的夜視能力、以及出色的隐蔽能力,摸黑做了一晚上的家務。
都彭來到了昨天晚上放出最猛勝的戰場。一只來自地獄的毒蟲馬上落在他的肩膀上,告知了他“已經找到紫色短發付喪神、很幹淨”,這樣簡單的訊息。
審神者在最猛勝的帶領下,向自己的洗衣刀一步步靠近。在戰場上流浪的無主付喪神,當然不會沒事在出陣的主幹道閑逛。所以,都彭在毒蟲的帶領下越走越偏,漸漸遠離了戰場。腳下沒了路,他們離開了平原,來到一片雜亂的山地。
除了不希望碰到審神者和他們的付喪神,流浪的刀劍們當然也不希望被溯行軍攻擊。除了躲避到偏遠的地方,他們也會适當的抱團,形成一片松散的聚居地。他們之間也許并不會那麽友好,就像貧民窟裏治安不會太好,但他們有自己的規矩,共同排斥着外來者。
都彭今天仍然穿着審神者的制服——他去亞裏莎本丸裏做客時穿的那件白色狩衣。在這片區域,将制式服裝穿出了氣質和風采的人類青年,就好像一個高瓦數的燈泡,吸引着所有的視線。
都彭能夠感覺到,當他沒有隐藏行蹤,大搖大擺地走進這裏,立即就被很多藏在暗處的眼睛盯了上來。這有點像是在夜晚走進了有垃圾桶和食物殘渣的小巷,你有很大幾率會發現有很多小動物的眼睛在暗處閃閃發光,窸窸窣窣悄悄活動。
不過,在一般情況下,就算拿出小魚幹,這些暗中觀察的小動物也不會跑出來,從你手上叼走食物。總是被人類用帶誘餌的陷阱捕捉,就算是麻雀也會變得更聰明,不會再輕易啄着米粒蹦跳着跑進支起的籮筐。
但審神者的運氣一向都很好。他走了沒幾步,就有一個比五虎退還要矮小的蘑菇頭男孩子,從轉角處猶豫着現身——他穿着和五虎退同系列的黑色軍裝上衣和小短褲,身上披着一條帶着金色流蘇的小鬥篷。
雖然衣服上有被刀劍劃破的痕跡,腿上也有很多傷痕,但整個人卻很整潔,并不像都彭昨天撿回家的壓切長谷部和一期一振那麽髒。
男孩子小聲地說:“那個……請問您是審神者大人嗎?”
都彭停住腳步。最猛勝嗡嗡地振翅,繞着他飛了幾圈,發現主人停下來并不是失去了它的蹤影,也只能無奈地折返回來,落在人類的肩膀上。
盡管早就知道他在那裏,但對于眼前這個小短刀會在這樣短的時間裏下定決心,跑出來跟他搭話,都彭還是感到了些許驚訝。
在大多數時候,小孩子們很少會主動靠近他。從前,他也對大多數小朋友敬而遠之。不過,最近由于五虎退的原因,都彭對短刀的感官有了很大的改變,對乖巧有禮貌的小男孩非常有好感。
何況眼前這振短刀……前田藤四郎,也是他之前了解刀劍們資料的時候就很喜歡的款式。
于是,都彭原本面無表情的臉上展現出柔和的微笑。他放低了聲音,小聲回答:“是的。”就像一只小鳥突然落在他的手裏。他有點擔心聲音大了,會吓跑這個小家夥。
小短刀的聲音沒有五虎退那麽軟糯。不過說起話來,帶着一種特別可愛的懂事和尊敬。他擔憂地仰起頭望着都彭,問:“審神者大人,您的刀劍們在哪裏?您怎麽一個人跑到這裏來了,是和他們走散,然後迷路了嗎?”
都彭的眼睛裏彌漫上了笑意。在這種環境,問這種問題,這個小孩子真是可愛……他短暫地思索了一下,說:“雖然是一個人沒錯,但沒有走散,也不算是迷路。”
小男孩迷惑地眨了眨眼睛,然後決定不再深究都彭的來歷。他低下頭,用腳尖在地上蹭來蹭去,好像有什麽事猶豫不決。審神者耐心地等了一會,他才終于鼓起勇氣說:“審神者大人,這裏對您來說是很危險的地方,您不該一個人到這裏來的……我、照理說、我該馬上護送你離開這裏……但、但我有個不情之請……”
小孩子羞愧得漲紅了臉,“我并不是在要挾您,只是……藥研哥他真的非常需要審神者的手入……”
都彭沒有遲疑,在聽到他的請求後,馬上好脾氣地說:“他在哪裏?帶路吧。”
——有一件奇怪的事,都彭一直都搞不太懂。他明明一直都很心軟。當他看着還算順眼的智慧生物,像眼前這振前田藤四郎一樣可憐巴巴眼含淚水地向他求救時,他幾乎沒有拒絕的能力,也很願意伸出援手,但偏偏很少有人會這麽做……這是為什麽呢?
小短刀松了一口氣,擡起頭,忙不疊地深深鞠躬道謝說:“真是太感激了!”
審神者跟在小短刀身後走了沒兩步,一個清潤的少年聲音突然從身後響了起來:“喂,我說你呀,也太沒有戒心了吧?這麽随随便便跟着流浪付喪神走了的話,再也別想回自己的本丸了哦!”他說話的語氣很有特點,雖然語調嘲諷,聽起來卻依然讓人覺得親昵又可愛。
在前田藤四郎慌張地回過頭前,都彭無聲地笑了起來。不過,在小短刀能夠看到他的表情前,他已經收斂了自己的笑意,轉回頭。
一個穿着黑風衣,帶着紅色圍巾的少年正站在他們身後不遠的地方,一臉不高興地說:“你,說得就是你啊!你是怎麽跑到這裏來的?快點回去——喜歡傻乎乎往這跑的審神者為什麽就那麽多呢?真是麻煩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