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正?對面的商鋪是一?家茶館, 裏?面已經有不少人在避雨,姬無憂緊緊抓着段奚的手,默立在一?旁。

不斷有眼神凝在段奚身上, 少年的臉光潔而白皙, 因着淋了雨,額前發絲微濕, 一?雙眼睛又大又亮,妩媚與清純交織,讓人不由得看直了眼睛。

而他身邊的另一?男子則微微低着頭,許是因少年被淋濕在氣惱, 眉宇間?帶着淡淡的愠怒, 他們兩個明明站在角落, 卻好似在發光,茶館瞬間?安靜下來,沒有人開口。

斷袖并不少見, 但很?難看到如此登對且這般親密的,就算在雍城, 也算是件稀罕事。

林德勝找了個位置讓他們坐下,幾個侍衛站在四周,冷冷的盯着茶館裏?的其他人, 人們瑟縮着腳步,不敢與之對視。

天子腳下, 皇城根裏?,有錢有勢的人太多, 平民?老百姓哪裏?敢招惹。

段奚拍了姬無憂一?下:“這些侍衛是不是太紮眼了?”

“無妨。”姬無憂瞥了一?眼, 用林德勝遞過?來的汗巾為段奚擦頭發:“頭低一?點。”

“我沒事。”段奚不喜歡在公?共場合與人太過?親近,剛才牽手已經是極限, 姬無憂還要給他擦頭發,被那麽多人看着,實在別扭。

見段奚不斷往後?縮,姬無憂眼神暗了暗,他知?道段奚不喜人多,更不喜在人前說話做事,但是頭發必須要擦幹,不然很?容易生病。

茶館簡陋,只是用來歇腳的地方,沒有雅間?,不然姬無憂也不會讓段奚留在這裏?,被這麽多人看到。

姬無憂一?個眼神,林德勝頓時明白,把幾個侍衛召集在一?起,在段奚面前豎起了一?道人牆,姬無憂道:“現在可以了嗎?”

“嗯。”段奚點點頭,這樣比剛才更加尴尬,但是沒辦法,他再不答應,姬無憂說不準還會出?什麽馊主意,倒不如早點擦幹,反正?早死?晚死?都?得死?。

“其實我沒淋到多少。”段奚低着頭,下雨的時候姬無憂動作很?快,雨點剛落到他臉上,姬無憂就已經去脫外衫,然後?罩在了他頭上,倒是姬無憂淋了好一?會兒,才讓他勸進來。

“你?也淋濕了。”

不能喊皇上,段奚更不想喊那個讓人尴尬的稱呼,只能用“你?”來代替。

姬無憂毫不在意:“這點雨算什麽,想當年我親征吳國時,冒雨奔襲千裏?都?沒有生病。”

雨來的快去的也快,不一?會兒外面又出?了太陽,鳥叫聲清脆悅耳,要不是地面是濕的,再加上能聞到泥土的芬芳,會以為剛才那場雨是錯覺。

茶館中的人逐漸散去,街上行人步履匆匆,沒有人再擺攤,已然沒有什麽好去處。

“這條街晚上比白天熱鬧。”姬無憂道:“咱們先去歇歇,晚上再出?來。”

“是因為那邊有家青樓嗎?”段奚指着不遠處名為“桃花苑”的地方,整整三層,金碧輝煌極為亮眼。

桃花苑大門緊閉,外面挂着彩綢和燈籠,姑娘們想必正?在梳妝打扮,等待着夜晚的來臨。

姬無憂握着段奚的手緊了緊:“段公?子還真是博學多才。”

段奚:“……”

陰陽怪氣誰呢,只要不傻不瞎,是個人都?能看出?來那是青樓吧?!

“從前只是聽說,說裏?面有各色各樣的美人,百聞不如一?見,皇上好不容易出?來一?趟,不去逛逛?”

姬無憂道:“孤從未去過?那種地方。”

“段公?子想去瞧一?瞧?”

“不想。”段奚搖頭,他只是單純的好奇,以前畫青樓都?是靠想象,他想親眼看看有什麽不同,但是聽說裏?面的姑娘都?很?熱情,還是不要進去了,免得尴尬。

姬無憂卻是不信,既不想,又為何要問?

“那就去看看。”

段奚:“……”

是不是聽不懂人話?

傍晚悄然而至,桃花苑的門打開,從裏?面走出?一?位紫衣姑娘,朝着兩邊看了看,然後?又縮了回去。

片刻後?,紫衣姑娘又走了出?來,身後?還跟着一?位姑娘,兩人站在門邊開始招呼客人。

姬無憂拉着段奚的手,大步朝着桃花苑行去,紫衣姑娘看到二人眼睛亮了亮:“兩位少爺可是生面孔,以前沒來過?咱們這兒吧,少爺喜歡什麽樣的,包您滿意!”

段奚緊張的往姬無憂身邊靠了靠,姬無憂冷着的臉開始回暖:“不要姑娘,只要一?桌好菜。”

“沒問題,少爺跟奴家來。”姑娘邊說邊引路,雖然她們這裏?是青樓,但偶爾也會有人來這裏?喝酒吃菜,不為別的,因為這裏?夠亂夠雜,小道消息也比較多。

姬無憂跟段奚長相穿着皆不俗,一?看就是貴客,她們得罪不起。

段奚小心?翼翼的環顧着四周,許是他們來得早,大堂中只寥寥站着幾個人,看起來都?是武夫,應該是桃花苑的護院,沒有姑娘,更沒有他想象中糜爛的場面。

桃花苑的裝修高雅大氣,透着低調的奢華,這裏?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皆不是凡品,還沒有看夠,段奚已經上了二樓。

兩人被請到雅間?,沒一?會兒老鸨親自過?來,看到姬無憂很?是震驚。

“奴家見過?皇上。”

段奚看看姬無憂,再看看老鸨,總覺得被陰了。

怪不得姬無憂敢讓他進來,原來一?早就知?道他看不到什麽!

“見過?段公?子。”

段奚詫異:“你?認識我?”

“奴家也是猜測,段公?子風姿不似常人,很?容易猜到。”老鸨笑?道。

“段公?子不嫌棄的話,喊奴家一?聲素華便可。”

“翁姨娘是長輩,怎麽能直呼名字。”姬無憂跟段奚介紹:“這位是母後?姨家姊妹,你?随孤喊翁姨娘便是。”

“翁姨娘。”段奚喊了一?聲,早知?道有熟人,他更不該進來!

仔細看看,翁素華跟太後?的長相的确有些相似,只是不似太後?那般明豔,臉上也多了些皺紋,想必經歷過?不少風雨。

“皇上頭一?次來這裏?,奴家定好好準備。”翁素華道。

姬無憂點點頭:“今日之事不必說與母後?。”

“是。”

待翁素華下去後?,姬無憂才道:“母後?在這世上的親人不多,當初翁家獲罪,姨娘沒入賤籍,受了不少苦,孤登基後?把人找了回來,姨娘卻不願意入宮陪伴母後?,更不願意回翁家,而是自請到桃花苑,沒過?兩年,便讓這桃花苑換了個新主人。”

“這麽說來,翁姨娘也是個苦命人。”段奚道,青樓這地方,三教?九流的人都?有,是最容易傳遞消息的地方,這些年翁素華肯定在背後?幫了姬無憂不少,不然姬無憂的态度不會這般恭敬。

姬無憂道:“你?不是好奇嗎?一?會兒讓人帶着你?轉轉。”

“皇上剛才還不高興,現下同意了?”段奚問。

姬無憂揉揉段奚的頭:“孤還不至于這般心?胸狹隘。”

他明白段奚的好奇,這點信任還是有的,不過?終歸會有些不舒坦。

“皇上不陪我一?起?”

姬無憂道:“孤還有事問翁姨娘,當面說更清楚。”

“嗯,那我就不打擾你?們了。”段奚起身,趁着現在人不多,趕緊看看。

帶着段奚逛青樓的姑娘叫梅花,長得乖巧伶俐,聲音也很?溫柔。

“奴家還是頭一?次見到少爺這般豐神俊朗的人物,就像是畫裏?的人一?樣。”梅花不停的盯着段奚看,把他看的很?不好意思。

“姑娘過?譽了,我想看一?看各處的擺設,用來作畫。”段奚道。

梅花點點頭:“少爺請随奴家來。”

梅花一?邊講解着一?邊問:“少爺是畫師嗎?”

“不是,只是愛好。”段奚道,他喜歡畫畫,尤其是畫美人美景。

梅花嘆氣:“好可惜,少爺要是畫師就好了。”

“為什麽?”

“奴家聽說皇上身姿雄偉,想着少爺若是畫師的話,說不準有機會見到皇上,奴家也好跟着看上一?眼呢!”梅花一?臉失望:“真的好可惜。”

段奚笑?笑?:“身姿雄偉,你?是從哪裏?聽說的?”

“皇上打仗那麽厲害,肯定長得很?高大,很?勇猛!”梅花信誓坦坦道,說着還比劃起來:“一?刀一?個,一?箭雙雕!”

段奚點頭:“嗯,你?猜的應該沒錯,以後?我若有機會見到皇上,定會畫出?來,讓你?也看一?看。”

梅花感激涕零:“少爺你?真是個大好人,可千萬別忘了奴家,不管多久奴家都?等得。”

“好。”

正?在兩人說話間?,突然撞過?來一?個人,死?死?地抱住段奚:“美人,美人,讓爺親一?親……”

說着,那人的嘴便湊了過?來,一?身酒氣,又臭又難聞,熏的段奚想吐,急忙伸出?手捂住那人的嘴:“你?認錯人了。”

“美人,美人,嘿嘿嘿,讓爺親一?口……爺還從未見過?像你?這樣美的人呢!”

醉漢根本不聽段奚說了什麽,梅花吓了一?跳,驚聲尖叫:“來人,快來人把他拽開!”

護院們一?擁而上,醉漢卻沒有那麽好打發,死?死?抱着段奚不肯松手,勒的他胸口生疼,護院們用盡力氣也沒能把醉漢拉開,反倒因為顧忌段奚,束手無策。

醉漢嘿嘿笑?着繼續往段奚臉上湊,段奚強忍着惡心?,給了醉漢好幾腳,那人卻感覺不到疼一?樣,只顧着傻笑?。

眼看着醉漢又要親過?來,段奚死?命的往後?躲,最終退無可退。

“啊……”

就在段奚快要被熏吐的時候,醉漢尖叫一?聲,倒飛着摔在地上,姬無憂看也沒看段奚,跟着落到醉漢前方,接下來便是單方面的毆打。

姬無憂一?腳又一?腳,生生把醉漢踹吐了血,面目全非,胳膊翻在身子後?面,腳也斷了一?只,形狀宛如喪屍。

段奚後?退一?步,心?驚膽戰,周圍的人也被吓得不敢言語,翁素華連忙讓護院們把客人帶走,姑娘們吓得腿腳發軟,有的還被吓哭了。

等姬無憂打完,醉漢已經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似是沒了氣息,身上全是血,沒一?塊好肉。

段奚看着剛才還活生生的人,轉瞬便成了一?灘爛泥,身子晃了晃,還好林德勝手疾眼快的扶住。

姬無憂回過?頭,對上段奚的視線,本想過?去安撫的腳步猛然頓住,對着段奚張了張嘴,卻一?個字都?沒說出?來。

奚奚,別怕。

段奚站在原地,強自鎮定着,大腦一?片空白,他恍惚間?好像失去了知?覺,什麽都?聽不見,什麽都?看不見,只有那人身上血淋淋的模樣。

好多好多血。

“回宮。”姬無憂道。

段奚手腳冰涼,木然的跟在姬無憂身後?往外走,木然的上了馬車,直到入了宮門,段奚“哇”地一?下把之前吃的東西全部吐了出?來,吐到嘴裏?泛酸,胃裏?不停的反苦水。

他從未見過?那麽多血,更從未見過?被打成那般模樣的人,那還是人嗎?

姬無憂一?路把段奚抱回明德殿,讓林德勝宣太醫,直到太醫說沒事後?才松了口氣。

等安神湯煮好,姬無憂沒敢湊過?去,而是讓茂實去喂,怕他過?去段奚又要吐出?來。

姬無憂遠遠的看了一?會兒,折身返回正?殿,不是不想守着段奚,而是實在不想看段奚驚懼的眼神,好不容易把人哄住,又要開始怕他了。

他不是故意的,但那一?刻根本忍不住,段奚是他的,是他一?個人的,誰也不能碰!

誰敢碰,他必定要殺了那個人,碎屍萬段!

姬無憂的眼底染上一?抹瘋狂,許久才回過?神,疲憊的問:“他怎麽樣?”

“段公?子已經睡着了。”林德勝道。

姬無憂點頭:“那就好。”

“皇上……您,您別怪段公?子,段公?子從未見過?這種血腥場面,害怕也是正?常的。”林德勝勸道。

姬無憂閉上眼:“孤知?道。”

他沒有怨段奚,只是不想讓段奚害怕他。

“不行,孤必須想個辦法。”

姬無憂說着往外走,林德勝匆匆跟上:“皇上這大晚上的去做什麽?”

這個時候不該守在段公?子床前好好表現嗎?

……

第?二日一?早,段奚得到姬無憂發熱昏迷的消息,急急忙忙趕到西配殿,姬無憂不去尋他的時候,都?會歇在這裏?。

“他不是厲害嗎?不是千裏?奔襲都?不會生病嗎?不過?淋了那麽點雨,怎麽就發起熱來?”段奚皺眉,心?中很?是焦急,昨天還在誇口,這麽快就被打臉了。

“皇上昨夜澆了一?頭冷水,又泡了半天冷水澡,所以才……”林德勝快愁死?了,皇上囑咐過?誰也不讓告訴,段公?子這般着急,他要是不解釋,皇上醒過?來照樣饒不了他。

做太監難,做皇上身邊的太監更難。

段奚:“……”

姬無憂瘋了吧,沒事往自己頭上澆冷水做什麽?

“他是有病嗎?”

啊對,現在确實是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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