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如果你看到一把刀走進你家,你是什麽反應?
武林盟主蘇成志現在看着的,是蕭離恨。
他從聽到消息到坐上大堂等待,已過了一刻鐘。這一刻鐘他在思考,當有強敵上門時,他都會思考。不是思考如何先發制敵,而是思考怎麽給強敵致命一擊,贏得光彩漂亮。
他這一生贏過很多人,也輸過不少人,他身上有三十一道疤痕,這是他輸的印記,也是他的光榮,因為這三十一人最後都死在他的劍下!他很自信,無論哪個人被江湖稱為當今天下的“天下第一劍”,他都有足夠的成本自信。所以在看到蕭離恨前,他有自信能一劍封喉,他絕不允許任何人踐踏武林盟的尊嚴。
看到蕭離恨後,他動搖了。
蕭離恨的笑容是燦爛的,卻讓蘇成志背脊莫名一寒,如果你聽過“笑裏藏刀”這個詞,你一定能理解他笑容的含義,這一笑背後隐藏着危險,隐藏着某些連蘇成志都看不懂的仇恨。
仇恨能讓人變得可怕!
如果一個人背負仇恨而來,那麽他的刀一定是巅峰狀态的刀,刀可以殺不了武功比他高的人,但一定見血。只要見血,天下第一劍就不是天下第一劍。
現在蕭離恨就是一把仇恨的刀。他沒有殺氣,沒有殺氣的刀才可怕,因為你不知道他什麽時候會砍下你的脖子。
有地位、聲望的人都自負和自傲,蘇成志也不例外。他絕不允許自己敗,他必須要贏,這是為了他的尊嚴和地位。
所以他沒有第一時間出手,因為他沒有一劍封喉的自信。
他手邊放着剛沏好的茶,他沒有動,一般他不動時,客人也不會動,這是禮貌和尊重。
蕭離恨卻動了,他和秦世遺坐在椅上,椅是價值不菲的黃花梨木,椅背雕着繁複的花紋,這大概是蕭離恨這輩子坐過最高貴的椅子。他卻沒有一點自卑,仿佛他就該坐在這高貴的椅上,與蘇成志平等對視。
他端起茶杯,優雅地小啜一口,眼睛一亮,又飲了一口,啧啧稱嘆茶香,沉浸在個人的品茶世界裏。
秦世遺的斷劍放在腿上,他握着劍,看着劍,低頭不語。
蘇成志額頭肌肉繃緊,從來沒人敢無視他,他的地位和身份絕不允許被人無視。他開口了,聲若洪鐘,方圓幾丈只要耳朵不聾的,都聽得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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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說,你們要帶我的女兒給我?”
蕭離恨耳裏像經歷山崩海嘯一般,痛得耳膜幾乎破裂,蘇成志這一聲竟用上了內力。
蕭離恨冷笑一聲,放聲道:“不錯。”他音量不大,卻震耳欲聾,竟破了蘇成志的聲浪。
蘇成志臉上沒有表情,瞳孔已漸漸收縮。
他今年虛歲六十,“六十”兩字拆開來不可怕,合在一起就很可怕。這意味着他有近六十年的內力,有四十多年的江湖經驗,他應該比蕭離恨強得多。可是蕭離恨卻破了他的音功,這意味着蕭離恨內力都不在他之下。
蕭離恨究竟有多大年紀,內功又有多深厚?
這是一個迷,秦世遺沒解開,蘇成志當然也解不開。
蘇成志冷着臉問:“人何在?”
蕭離恨道:“在路上。”
蘇成志問:“活人,還是死人?”
蕭離恨的手一頓,他一聲冷笑:“你女兒嫁給逍遙王二十年,你竟不知是活人還是死人?”
蘇成志眉頭沒有一絲松動:“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我無需過問。”
蕭離恨嘴角的冷笑沒有消失的跡象,他從看到蘇成志開始,就在冷笑,眼裏的情緒只有一個字可以形容:“恨”。他冷笑什麽,恨什麽?沒人知道。
蕭離恨問:“你以為我帶來的是死人,還是活人?”
蘇成志道:“我不必問,不必懂。”
蕭離恨道:“你當然不必懂,要懂的人,是老夫人。”
蘇成志太陽穴的青筋凸起:“她也不必懂。”
“誰說我不必懂?”年老卻不失精神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只見一位花白了頭發的老婦人在蘇厲男攙扶下,走進大堂,帶來一陣清新的檀香。她已不年輕,但一雙眼睛卻很年輕,仿佛是春天新長出來的萌芽,鮮活與充滿生命力。
她是蘇成志的正室賀雁蘭,也即是蘇憶柳的親生母親。
蘇成志不可一世的神情在見到賀雁蘭後,像坍塌的牆瓦解下來,他甚至站起來,去攙扶他的妻子到自己旁邊坐下:“你怎麽來了?”
一個男人如果本身家世一般,娶了個貴族妻子後才平步青雲,他也會這麽做。這不是寵愛,只是為了維護自己地位的尊重而已,只有不知情的外人才會以為這是寵愛。
賀雁蘭是武林世家賀家的千金,蘇成志一平平無奇的人能娶到她,是他上輩子修來的福分。成親後,蘇成志才在賀家支持下,當上武林盟主,建立武林盟,有了今日的地位。兩人婚後育有一女蘇憶柳,可惜自那以後,賀雁蘭再無所出,一心想要兒子的蘇成志只能娶了妾室,妾室早産,誕下一子,難産過世,熟料這一子體弱多病,成年後與妻子孕育一女一子後便病逝了。壞事成雙,其子三歲不到,意外染病身亡,其妻也因念子心痛而突發心疾過世,蘇家就只剩下了蘇厲男。
“我不能來?”賀雁蘭嗔道,“事關我女兒性命,我就是爬,也要爬來。”
能說出這句話,就說明一件事,她不知道蘇憶柳的近況。老夫人自從蘇憶柳被綁上花轎後,就恨蘇成志的絕情,與蘇成志決裂,分居,潛心禮佛,有關蘇憶柳的消息也只知道零星幾許。她不知道,難道武林盟主不知道?
武林盟主理應知道,但蘇成志卻不想知道。與男人私奔的女兒,是蘇家的恥辱,她不配為蘇家,她是生是死都與蘇家無關。你可以說他無情,但不能說他做錯了,因為他是為蘇家的尊嚴和面子着想,他是舍小我護大我,他是偉大的。
這當然是他個人想法,卻不代表他的行為能得到所有人贊同和理解,尤其是賀雁蘭和賀家。蘇成志堅持排斥蘇憶柳,就得罪了賀家,他有了地位,他已不怕賀家,但沒有賀家,他将一無所有,所以他排斥蘇憶柳的代價,是更加小心翼翼地對待賀家和賀雁蘭。
蘇成志冷着臉怒斥蘇厲男:“你祖母身體不好,帶她來做什麽?”
蘇厲男委屈得還沒說話,賀雁蘭開口了:“是我要來,莫非你不準我來?”
蘇成志聲音放軟了:“你要來,你也要注意身體。”
賀雁蘭道:“不巧,我身體康健得很。這位公子,聽說是你送柳兒回來,老身先在此謝過。”說完,她很規矩地站起來,要給蕭離恨鞠躬。
蕭離恨無情,卻很有義,不該他受的禮他絕不受,賀雁蘭的還沒站直,他人已到賀雁蘭身邊,扶她坐下:“老夫人,這一禮我受不起。非但受不起,我還有愧于你。”
賀雁蘭看着眼前的陌生人,笑了,人與人之間就像兩塊磁鐵,若是有緣,就會相互吸引,她欣賞蕭離恨,也喜歡他,她扶着蕭離恨的手輕輕拍了拍:“好、好,好一個年輕人,囡囡,你得跟人家學學。”
蘇厲男瞪了蕭離恨一眼,別過臉去不說話,她在外是蘇家的傳人,在蘇家就是沒地位的女人,女人不能插嘴,這是規矩。
“我朋友在護送蘇憶柳來的路上。”蕭離恨扯出一個笑容,只有心靈剔透的人,才能看出他笑容裏的苦澀和無奈,“路程遠,得小心對待。”
賀雁蘭長了七竅玲珑心,別人不懂,但心疼女兒的她一定懂。她眼裏突然有了淚水:“她好麽?”
蕭離恨道:“她很好,她也很美。”
賀雁蘭閉上了眼,不再年輕的手緊緊握住了蘇厲男的手:“她好,我就好。囡囡,帶我回房。等她回來,我再好好看看她。”
賀雁蘭走了,有些真相藏在心裏便好,不必說出來。
但有些話卻不必藏。
蕭離恨道:“我們來武林盟拜訪,還有一事。”
蘇成志沉着臉:“何事?”
蕭離恨道:“幫我朋友取出體內的透骨穿心針,幫他重鑄他的劍。”
蘇成志面無表情:“我為何要幫?”
蕭離恨道:“因為你欠他一個人情。”
蘇成志問:“我如何欠?”
蕭離恨道:“如果有人救了你的命,你報不報恩?”
蘇成志冷笑,他好像聽到最好笑的笑話:“滴水之恩,湧泉相報。”
蕭離恨道:“很好,你可以報恩了。”這句話就像帝王對奴才說“你可以跪下謝恩了”一樣,充斥着藐視和不屑。
蘇成志額頭青筋凸凸直跳,手背肌肉緊繃,他的劍就在身側,只要他拔劍,就沒有殺不死的人,但他不能這麽做,他可以殺人,卻不能得罪妻子看重的客人。
蘇成志道:“什麽恩?”
蕭離恨道:“欠詩風劍派一條命的恩。”
作者有話要說:
欲知蘇成志欠了詩風劍派什麽恩,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