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安禪的肩膀上披着隊服,面色蒼白,眼下泛着淤青,一看就是熬夜修仙後的模樣。
他看着面前兩個垂頭喪氣的大男孩,輕叩兩下桌面,開口道:“起因。”
兩個少年把頭垂得更低了,膚色較白的少年心虛地用不标準的中文答道:“今天我和小明很早起床,我們以為隊長大人沒有醒,所以偷偷雙排了幾局鬥地主。”
安禪還以為自己聽錯了:“雙排鬥地主?”
小明全名鄭明朗,在DDM電子競技俱樂部擔當打野位,他的戰友兼室友樸豫智是來自韓國的一名上單選手,在這看似尋常的某天清晨,兩個人偷偷在基地玩別的游戲被他們的隊長安禪當場抓包,現在正在向上級交代犯/罪經過。
鄭明朗補充說:“本來就只是玩幾局,但是椰子真的太菜了,他根本分不清地主和農民,我早上起來肝火旺,就bb了他幾句。”
椰子則是樸豫智的別稱,來源于他本名的韓語發音,來到中國後,圈裏人都叫他椰子,他本人也十分喜歡這個外號,甚至會當做比賽時的id來用。
此時,樸椰子同學正理直氣壯地反駁:“那不只是bb幾句,他一直說我,一直說一直說!”
安禪再次叩了叩桌面,要求二人安靜下來:“起因我知道了,下面說過程,要簡短,挑重點。”
樸椰子像只打了霜的茄子:“小明一直bb我,我不服氣,我就說我星際争霸玩得肯定比你好。”
鄭明朗點了點頭:“他這麽說,我也不服氣,然後我們就……打了幾局星際争霸。”
“結果?”
“結果就是我們玩了三局……在第四局馬上開始的時候被隊長大人發現了,現在在做檢讨。”
安禪搖頭:“我不是問這個,我問你們兩個誰贏了?”
樸椰子又來了精神:“我我我!都是我!今晚的主人公就是我啊我!”
“不是吧,小明你一把都沒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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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知道他星際争霸玩得那麽厲害……”
安禪不由得重新将這位長了一張Kpop男團臉,每天把火雞面當飯吃,打星際争霸也很厲害的韓國隊友打量一番,心裏納悶怎麽會有和刻板印象完全一致的這種人。場面微妙地凝滞片刻,安禪清了清嗓,拉回正題:“你們今天犯錯了知道嗎?”
“知道了……”
“非休假期不能玩其他任何類型的游戲,即使不在基地也不可以,在基地就更不行。這一條在你們進隊的時候我就強調過了。我們現在的情況大家都清楚,我們不是那種有資格飄的隊伍,別說我們,看看LPL那幾個頂尖強隊,他們的狀态只比我們更緊張。”
“是……”
安禪換了一個舒服點的坐姿:“去把電腦裏除了LOL以外的游戲都卸了,還有手機游戲也卸掉。”
兩個小毛頭撅着嘴巴,悻悻地回到自己的機器前卸游戲去了。
安禪長籲一口氣,癱在椅背上,一雙眼睛呆滞無神,像一條死魚。驟然安靜下來的環境使一晚未睡的疲倦感席卷全身,他側過頭去,在不知不覺間睡着了。
這段淺眠十分短暫,不過十來分鐘的功夫,安禪重新被幾道嘈雜的鵝叫聲驚醒。
目前基地裏只住了四個大小夥子,能笑得這麽驚天動地的人選唯有樸椰子一個,安禪被吵得腦袋疼,又隐約地聽見遠處有人嘀咕着什麽。他直起腰,喊道:“在鬧什麽?游戲都卸了嗎?”
樸椰子笑得前仰後合,還不忘回答隊長的提問:“卸了卸了,差點連英雄聯盟一起卸了,哎喲,什麽鬼,太搞笑了,哈哈哈。”
安禪的左耳受過傷,不戴助聽器時聽覺并不靈敏,他豎着耳朵聽了半天也沒聽清樸椰子在笑什麽,不僅是椰子,連性子安靜些的鄭明朗也笑出聲來。安禪十分好奇,以為是敖禮給他們講了搞笑段子,于是踱步蹭上前去,想湊個熱鬧。
不務正業的輔助選手敖禮正拿着手機,對着屏幕用并不标準的普通話深情朗讀着:“你是堕入凡塵的九天玄女——你是令無數凡人神魂颠倒的皎白月光——你是我用盡一生虔誠換來的信仰——見過你我不再是我!只是一個心甘情願為一腔癡情而淪陷的奴仆!”
安禪第一次為自己的決定後悔,魔音貫耳四個字已經不足以形容他的感受,這段肉麻之極的朗誦聽得他恨不得馬上雙耳失聰。他忍不住随手抓起一只抱枕,扔在敖禮懷裏:“別惡心我了,什麽年代了還寫情書,還九天玄女,你怎麽不說是堕入凡塵的王母娘娘?你要給人家姑娘送這個過去,你還不如去K歌軟件上唱首愛的供養。”
敖禮一把摟住他的老婆抱枕,委屈道:“天地良心,這麽有才的東西怎麽可能是我原創,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當年高考作文是0分的。”
“那你念這麽起勁幹什麽。”
“這你都不知道?隊長,你不會真的在熱烈慶祝北京申奧成功吧?”敖禮晃了晃手中的手機:“現在這段話在圈裏火得不行,你确定你活在信息時代嗎?”
安禪一頭霧水,他确實不怎麽關注貼吧微博的動向,LOL圈什麽時候開始流行舔狗宣言了?
敖禮只好給他的老古董隊長解釋:“這個是微博上的粉絲誇一個lol選手的,是個新人,前兩周他第一次上場,一出場就驚豔四座,至少驚豔了在場的所有顏狗。微博上關于他的小作文一搜一大把,我剛才念的是流傳最廣的一篇。因為這篇小作文特別的——別致。”
安禪嘴角抽了抽:“是挺別致的,連男仙女都冒出來了,粉絲也真敢寫。”
“這個九天玄女就是精髓所在啊,據他的粉絲所說,只有九天玄女四個字才能配上他出塵絕豔的容顏和孤高清冷的氣質。”
看安禪滿臉寫着不明真相,敖禮快速在屏幕上敲了幾下,再拿給安禪看:“給您瞧瞧這位男仙女的尊容。”
安禪懷着看好戲的心情看了一眼,當即恨不得雙目失明。
“太上老君知道九天玄女長這樣嗎?”
樸椰子看熱鬧不嫌事大:“什麽樣,什麽樣,讓我看看。”
屏幕裏的男孩并不醜,正相反,他确實擔得起粉絲誇的出塵絕豔、孤高清冷等等形容詞。這孩子約摸十七八歲,雖然表情十分冷淡,五官仍是稚氣未脫,打眼看上去就是高中生,在學校裏估計是個校草。很顯然,令安禪恨不得自戳雙目的并非是這個大男孩的臉,這照片是半身像,男孩穿的隊服是夏季款,輕薄的布料沒能擋住他健康的身材。職業選手多半是網瘾少年出身,自然以白斬雞和快樂肥宅居多,擁有如此流暢而不誇張的肌肉線條的選手十分稀少,而這男孩做到了。
從正常人的角度看,男孩的身材是十分惹人羨慕的,奈何粉絲非要以九天玄女作比喻,安禪只能說,看看這肱二頭肌,想必應該是九天玄女久居九重天過于清閑,索性撸起袖子去廣寒宮幫吳剛砍樹去了。
安禪看了看屏幕裏的小帥哥,又擡頭看了看樸椰子,客觀評價道:“要說椰子這種細皮嫩肉的像仙女,也還說得過去,這位九天玄女确實有點硬核。”
鄭明朗也瞥了一眼屏幕,突然“嗯?”了一聲。
“怎麽了?”
小明微微蹙眉:“這個人……不是要來我們隊的那個AD嗎?”
此話一出,包括安隊長在內的三人紛紛宕機。
DDM戰隊是次級聯賽隊伍,分別由中單隊長安禪,打野鄭明朗,上單樸豫智,輔助敖禮,和ADC夏林組成。前不久,夏林宣布退役,ADC的位置空了出來,一直沒有合适的人選。安禪不負責人事變動,“星探”這個艱巨的任務就落在了老板高文石的手裏。DDM并非強隊,甚至在次級聯賽中也做不到掌控雷電,這樣的隊伍成績自然不能指望天降紫微星,安禪對新隊友幾乎沒什麽要求。高文石與安禪是老熟人,他知道安禪的性子,信誓旦旦說幫安禪找一個省心的。只不過找了快一個月,連個動靜也沒有,安禪都快把這件事給忘了。
鄭明朗看着安禪的懵逼臉,也犯了懵:“隊長你……不知道?”
安禪茫然搖頭:“不知道。高老板沒和我說過。”
“絕對是他,長成這樣我不會記錯的。前兩天我去一隊那邊拿東西,見過他一次。他是青訓的人,我去的時候正好在收拾行李,高老板還和我說這是新隊友,叫我以後好好相處,怎麽,高老板沒和你聯系?”
手機鈴聲與敲門聲同時響起,打斷了鄭明朗的話。安禪匆忙從外衣兜裏掏出手機,按下接聽,同時轉身去開門。
“高老板好。”
安禪輕輕轉動門把手,伴随着喀嗒一聲,防盜門開了。
“阿禪,前段時間有點忙,就忘了給你說。新AD我找好了,是我們自己的青訓隊出來的,前幾天去打了個杯賽,我看他表現可圈可點,但是又覺得差點什麽,孩子是好孩子,年紀不大,可能不夠圓滑,你上點心帶帶他,我相信你,也相信他。”
“嗯,嗯,好。”
“人我已經送過去了,應該已經上樓了,你接到人了嗎?”
安禪錯愕地擡眼,看着映入眼簾的高大身影,眼前的少年帶着鴨舌帽,背着寬大的雙肩包,從頭到腳都是一身時髦的打扮。他微微擡頭,俊朗的面容從帽檐下逐漸顯露。
“阿禪?在聽嗎?”
安禪松開門把手,向後退了幾步,讓少年走進房間內。
照片總是對真人的氣場打折扣,安禪終于信了這句話。看着近在咫尺的新隊友,他作為年齡上的長輩與資歷上的前輩,卻不能游刃有餘地說出一句招待的話。
只聽他情不自禁地脫口而出:“男仙女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