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場面詭異地安靜下來。

安禪的肺都要氣炸了,要不是最後一絲理智尚存,他簡直想往顧羨這張臉上呼一掌。

“你這倒黴孩子真他媽的——”

“哈哈哈哈哈——”

安禪剛要口吐芬芳,就被高文石用豪邁的大笑聲生硬地打斷了。

“好!不愧是從我家青訓走出去的人,顧羨,我欣賞你。”

在場的所有人沒一個知道高文石的葫蘆裏賣得什麽藥。高文石十分滿意地點點頭,放下二郎腿,招呼滿屋子不明真相的吃瓜人速速撤離:“這麽點破事也值得大動幹戈,扯那沒用的犢子幹什麽?”

顧羨的臉色十分不好看:“高老板,你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就是看安禪愁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忍不住逗逗他,沒想到還真逗出點東西。”

安禪生生将罵人的話咽了回去,嘴巴微微張着,一腦門子問號。

“不就是口嗨了幾句嗎,這算什麽大事,看你們一個個如臨大敵的樣,我BOG系的戰隊哪兒有你們這麽慫的?他李行岳算什麽?不虛他,他又不給你們開工資,罵他幾句怎麽了?就他能嘴賤?他背後嚼的舌根還少了?”

安禪終于聽明白了,以至于有點不敢确信:“那我……還去和他……溝通嗎?”

“溝通個錘子溝通。”高文石不耐煩地抄起自己的外衣:“就他有粉絲?把我BOG當什麽了?你們就安安心心地打職業,誰也不用溜須,該出手時就出手,LSPL怎麽了?除了那幾個白垩紀的戰隊,哪個隊伍不是從LSPL打上去的?LSPL的選手低他們一等?當然,我還是期待你們早日沖進LPL,沖進S賽,實力是最好的打臉。走了。”

高老板帶着一大夥人風風火火地來,又風風火火地走,出門前不忘給顧羨豎個大拇指:“好小子,知道護着你隊長,你隊長沒白疼你一場。”

高文石本意是稱贊顧羨拒絕讓安禪出面道歉的行為,不成想這簡單的一句話激起顧羨心中千層浪。

顧羨幾乎失聲:“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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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你安哥沒白疼你。”

“……”

高文石管殺不管埋,頭發一甩,潇灑走人。顧羨卻幾乎腳下站不穩,腦海裏亂糟糟地一片,摸不清個頭緒。

“安禪沒白疼你”這句話顧羨已經聽了兩遍了,第一回就是在安禪的葬禮上,高文石紅着眼眶對一身黑衣的二十五歲顧羨感慨着。

安禪死得突然,直到從殡儀館走出去顧羨也不曾對安禪的逝世産生實感,這句話他聽着古怪,卻也沒往心裏去。現在同樣的人對他說了同樣的話,毫不客氣地勾起過去的回憶。顧羨只是個普通人,尤其有了這樣一次詭異的重生經歷,他對生死問題更加避諱與敏感,目光下意識地去捕捉安禪的身影。

安禪就站在離他不遠處,表情并不輕松,甚至蘊着怒火。

安禪板着臉,走到顧羨身前,用十分陰沉的聲音說道:“跟我過來。”

是祈使句,安禪沒給顧羨拒絕的機會。他一把抓住顧羨的衣領,生生将顧羨拖進了卧室裏。

其他隊員見狀,知道安禪正在氣頭上,于是自覺地不去招惹。事情鬧得這麽大,今天的直播是沒法再開了。隊員們只好自己排自己的,等困了就滾回去睡覺。至于卧室裏那兩尊大佛是互噴還是互毆,他們這些凡夫俗子實在不敢過問。

這件事的最大贏家無疑是山楂TV,這一波激情互動給這個新網站帶來了不少流量,工作人員估計能發不少年終獎。

卧室裏,顧羨看着耳尖通紅的安禪,故作平靜地開口:“你在發什麽火?”

“顧羨,”安禪盡量壓着自己的火氣:“我知道,對于我們雙方來說,你加入DDM都是一件始料未及的事。我沒想過你會來,你進基地的那天是我第一次見到你這個人,你應該也沒想過會來二隊,以你的資質進入LPL任何一個戰隊都不算高起點,這些我都清楚。”

“你要說什麽?”

“同時我也是一個有自知之明的人,我當然知道我的名聲如何。你不滿意我,不滿意我做隊長,更不滿意自己剛剛踏入這個圈子就要被我這種人管,聽我的話聽我的安排,這些我也知道。我之前去過一隊,了解了過你進隊以前的狀況,你年輕,長得一表人才,原生家庭幸福美滿,在學校的時候還是優等生,這些是你值得引以為傲的優勢,所以我也一直認為像你這種小孩應該比大多數網瘾少年好帶。”

顧羨冷笑一聲:“你一直都把我放在小孩的位置上,用前輩的角度跟我說話,你自己比我大很多麽?你也才二十二歲,你覺得你的人生履歷豐富到可以教育別人的地步?”

“至少教育你夠了!顧羨,今天我找你就是想強調一下我們兩個的身份,”安禪毫不示弱:“本來不想以這種方式跟你說話,正如你自己所說,你也成年了,我知道你不服我,我也試着和你好好相處,但是不行。從現在開始,你記住,我是你隊長,別說你,整個DDM都得聽我的,我讓煮飯阿姨做土豆絲她都不能做蛋花湯。無論是你在賽場上還是日常生活,都得按照我的話來,我說什麽你做什麽,我沒讓你做你就老老實實待着別他媽當出頭鳥。”

顧羨剛要回嘴,安禪搶先一步:“別跟我問為什麽憑什麽。憑我是高文石任命的DDM隊長,憑我工資條上比你多發的幾百塊錢!”

這些話或許會激怒十八歲的顧羨,而在二十五歲的顧羨看來,安禪的所言所行都像是某種無能狂怒。

“所以呢,你要對我做什麽?要跟我動手?要找你的高老板扣我工資?我還不知道我哪裏挑釁了安隊長您的權威,能讓您危機意識空前高漲。”

安禪覺得自己被這崽子氣得連呼吸都在發抖。

他煩躁地抓了抓頭發,在床邊一通翻箱倒櫃,終于從一個角落裏翻出一包煙和打火機來。他不甚熟練地抽出一根咬在嘴裏,用同樣顫抖着的打火機給自己點上,而後大踏步地走到窗前,将窗戶開到最大。

顧羨從來不知道安禪抽煙,不過看他的動作,應該是不常抽。

安禪真的有這麽生氣嗎?

窗外的風吹散了煙草味,等顧羨聞到時,安禪一根煙已經快抽完了。他神情落寞地摁滅煙頭,沙啞着嗓子問:“剛才為什麽要說你去和李行岳道歉。”

“你呢,你什麽理由,你為什麽要和李行岳道歉?”

“我在問你。”

“我也在問你,你是什麽理由,我就是什麽理由。”

“你腦子進水了嗎?這種時候你搞什麽男子漢大丈夫頂天立地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那李行岳跟你有什麽仇?他跟你過不去幹什麽?他針對的人是我。你嫌你職業生涯太平靜無波是不是,自己給自己挖坑往裏跳,你是不是人生太一帆風順非得體驗一下什麽叫挫折?”

“你就不是嗎?你有什麽錯要給他道歉?話都是我說的,人也是我罵的,你去道歉算什麽?你把我當敢做不敢當的縮頭烏龜時考沒考慮過我的感受?我顧羨說什麽話辦什麽事輪得到你給我收拾殘局?”

安禪的頭越來越疼。

“你把所有事情都想那麽簡單,又不許我說你天真。你知道你去給他道歉,以後他會把這件事說成什麽?你不是跟他打聽過我了?他怎麽說我的你應該沒忘吧。”

顧羨臉上馬上閃過一絲不自然。

“別想多,我可沒視奸你,李行岳自己和我說的。知道我給他拉黑了,還特意找奧利奧來跟我說。”

“說什麽?”

“說你跟他打聽我。”

“……”

顧羨算是發現了,什麽事兒從李行岳的嘴裏說出來都能變得十分猥瑣……

雖然李行岳說得确實是那麽回事吧。

“我是找他問過你的事了,但是……”

“是啊,你剛找他,他就馬不停蹄地來跟我炫耀了。”

“……這有什麽好炫耀。”

“我家新隊員想問你的事居然不來找我本人,而是去找他,對于他來說足夠來找我炫耀了。”說完,安禪在心裏鄙夷了一番李行岳這種幼稚的虛榮心,同時他又很惆悵,他在這件事上也并非真的雲淡風輕。如果說李行岳的炫耀是弟弟行為,那麽他這個對弟弟行為認真的人豈不是弟中弟。

回歸正題,安禪瞥顧羨一眼:“我不是想問你他說了什麽,反正他這樣也不是一天兩天,我也不是想為我自己解釋什麽,反正我說的話也沒什麽可信度。你只需要知道,他怎麽評價我,他就會怎麽評價你。如果你真的去給他道歉,鬼知道在他嘴裏會說成什麽。”

安禪說謊了,他作為李行岳的直接受害者,他怎麽可能不知道。

正是因為知道,他才不能讓顧羨去領這個鍋。

反正他老臉一張,無論是從業者還是普通觀衆,把他當個醜角看的人多了去了,再多幾個,或者嘲笑的聲音再大點,對于他來說都沒什麽所謂。他也不知道自己還能打幾年,退役之後多半也不在這個行業了,別人再怎麽議論他,又能怎麽樣。

顧羨就不一樣了,安禪早就看出來這孩子以後是要出人頭地的。他怎麽能讓顧羨因為一時沖動跟李行岳扯上關系,何況事情的起因還是他自己。

安禪後悔了,嘴長在李行岳身上,他搭理李行岳幹什麽?他要是不多那一句嘴,也不至于扯出來這麽多糟心事。

顧羨突然抓過安禪的肩膀,安禪防不勝防,看着眼前突然放大幾倍的“天神之顏”,心跳猛地空了一拍。

安禪心道這小子不是要反過來打我吧。

顧羨的神色不像是開玩笑。

“安禪,我的确找了李行岳問你的事。但我不是為了從他的嘴裏了解你,我是想從他嘴裏了解他。”

“?”

“他和我說了你們兩個的事。”

“……”

“我作為一個擁有判斷能力的成年人,我認為李行岳對你的評價是添油加醋,并且強加了許多個人觀點。”顧羨沒有放開安禪,反而越抓越緊:“他說的那些很過分,我想他不止對我一個人這麽說。”

安禪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我想讓他閉嘴,所以直播的時候就給他罵了。”

心髒又空一拍。

安禪剛剛被氣昏了頭,顧羨的話就像是一針冷靜劑,他突然想到,無論是在直播間剛水友還是在高文石面前承擔責任,顧羨都是想維護他才這麽做。

意識到這一點的安禪宕機了。

維護他?顧羨?顧羨在維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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